131.草包前女友(27)(1 / 2)

十月的龍城不算冷, 但秋意濃烈, 謝連城卻連披風都沒有拿, 取了令牌匆匆進宮。這一路上, 他受到了眾多的打量, 有歎息的,有同情的,也有幸災樂禍的。

他來到了一座花木掩映的華美行宮。

“對不起,沒有王爺的許可,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兩個身穿黑色軟甲的禁衛軍手持長/槍, 擋住了他的視線。

謝連城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侍子看了看自己少爺沉默的神色, 有心想要說什麼,身後卻傳來一陣擊掌開道的聲音。

七皇子下了轎輦,銀朱色的裙擺長長曳地, 比起他的倉促出行, 更顯得光彩照人。

他朝著謝連城微微頷首, 挽了流雲披帛,煙視媚行的模樣有幾分禍水的顏色。

一路暢通無阻。

謝連城瞳孔一縮。

他上前一步, 那兩把武器又落了下來。

“對不起,王夫您不能進去。”

侍子臉色慘白, “王爺怎麼可以這樣……”

謝連城淡淡一笑,攏了攏薄衫。

“既然王爺不見我, 那我便等著王爺出來好了。”

誰知這一等, 就是半夜。

“咚——咚!咚!”

打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帶著一絲清冷, 融進了夜色之中。

“少爺,夜裡風冷,先披上鬥篷吧,萬一感冒了王爺又要怪罪小的了。”侍子取來了一件織錦鬥篷,說要給他係上。

“她不會。”謝連城的眼睛直視前方。

七皇子正從行宮中走出來,後頭跟上了一道修長的人影,親手將一件雪白的狐裘蓋到他的肩頭,又從身後替他係好了帶子,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

她說,對七皇子的好,不過是為了穩住他,令他為自己所用。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七皇子走了出來,看見謝連城微微一愣,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乘上轎輦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謝連城閉上了眼睛。

七皇子的脖子上印著鮮紅的瘀痕,他很清楚那代表著什麼。

“王爺。”

他叫住了那個要進去行宮的身影。

“連城有事要跟你說,隻需要一小會就好。”

他叫的是“王爺”,而不是“將軍”。

對方腳步一頓,“你先回去,以後有時間我再慢慢同你說。”

“是要等連城的家人問斬之後才同我說麼?”

琳琅轉過身來。

在蒼茫的夜色之中,男人穿了一襲薄薄的煙紫色衣衫,腰間綴著一塊碧綠通透的玉佩,素雅淡薄的風姿令人過目難忘。

“謝家私藏龍袍,其罪當誅。”琳琅麵色冷酷,“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是你要為他們求情,本王也絕不會手軟。”

“他們已經招供了,證據確鑿,明日午時一到,即刻問斬。”

謝連城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他想起了母親那張嚴肅的麵孔。

這樣一個在官場沉浮不動如山的女人,卻在自己出嫁之時情緒崩潰,老淚縱橫,說是自己對不起他,為了保全家族,避免女皇的猜疑,不得不違背他的意願,將他下嫁給一個草包王爺。

他也想起了他的父親。

父親說,人鬼相戀是沒有好下場的,不但拖累自己,更會禍害家族。

他不信,傻傻紮進了獵網裡,非要自己撞得個頭破血流。

還有他那個三歲的小侄子,一個鬼馬精靈的小滑頭,老是捉弄惹哭同齡的小孩子,是家裡不折不扣的“小魔頭”。可是這個小家夥卻意外喜歡他,每當回府都會跑到他腳邊打轉,像隻巴兒狗一樣,會偷偷藏起糕點同他分享。

謝家人從來都沒有造反之心,但無奈家族勢大,總是成為上位者的眼中釘,巴不得抓住一點的痛腳來大做文章。

若不是他仗著父母對他的寵溺,攛掇著家人去支援琳琅,他們又怎麼會落得現在這個滿門牽連的境地?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卻因為過分相信她,將謝家的家底都儘數展現在她的麵前。

與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樣,聰慧的謝連城在思考整個事件之後,仔細推敲出了最大受益的幕後黑手。

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睡在他身邊、整日對著他噓寒問暖的枕邊人居然會是這場權謀棋局的操控者,而謝家,是注定舍棄的車馬——她要趕儘殺絕的外戚。

“王爺真正喜歡的人……是他吧?”謝連城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而連城,才是你們之間的靶子。”

“女皇征戰月昭國,弄得生靈塗炭,還把梅妃當作戰利品一樣俘虜回來,囚禁宮中。王爺深愛梅妃,肯定是不甘心的吧?所以才以連城為誘餌,以謝家為跳板,將天下權力收歸己身,既出了一口惡氣,也沒有人再敢欺負王爺的心愛之人。這一番話,連城說得可對?”

琳琅沒有說話。

謝連城卻像是突然明白了一樣,笑了。

“這些日子以來,連城被騙得團團轉,王爺玩得可開心?”

他緩緩跪了下來,膝蓋觸到的是冰冷如霜的地板。

“倘若連城愚蠢的感情還能取樂王爺,就請王爺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龍城驚才絕豔的第一公子生平第一次低下了頭,卑微的,將額頭抵著地麵,“對謝家網開一麵。”

“求攝政王開恩。”

“謝連城願以命抵之。”

他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回去吧。”她說。

他像是沒有聽見,繼續又磕了一個。

一聲比一聲重。

一聲比一聲絕望。

地麵蜿蜒開一道殷紅的血跡。

他抬起頭,鮮血順著腦門滑落到了鼻梁。

“求攝政王開恩……”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嘶啞。

“求攝政王開恩……”

“求攝政王……”

謝連城再次醒來,看到的是深紫色的紗帳,是在自己的床上。

侍子連翹守在一邊,見他睜眼了無比驚喜喊道,“少爺您終於醒了!昨個您突然昏了過去,可把咱們嚇壞了。”

指尖觸摸了一下額頭上的繃帶,謝連城悚然一驚,“現在是什麼時辰?”

連翹支吾著沒說話。

謝連城連忙掀開被子,鞋襪才剛踩著了地麵,隻覺得一陣眩暈,差點沒倒下去,侍子連忙扶住了他,“少爺……”

“快,把衣服拿來,我要出去!”

他哆嗦著嘴唇,原本紅潤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謝家人被趕上了囚車,押送到了朝門外,這裡是王公大臣或是士大夫的處決場所。

監斬官是朝中新貴,也是琳琅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氣度凜然,叫人望之生畏。

鳴炮三聲之後,他抽出了一張令牌拋出。

擲地有聲。

“午時已到,行刑!”

鮮血飛濺。

一顆顆大的、小的頭顱咕咚一聲滾落在地。

亂糟糟的頭發染著血汙,掩蓋了麵孔,那場景十分駭人。

人群之外,謝連城麵色木然。

謝家倒了。

最愛他的兩個人在屈辱中死去。

除了鎮守在邊界的五妹、六妹,他的嫡係血親統統遭殃,連稚嫩的小孩子也沒有放過。

為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他?

是報應?

他淒慘一笑,既然是報應,為什麼不衝著他來?

他才是最該死、最該被千刀萬剮的那一個人啊!

是他輕信了一個女人的甜言蜜語,把整個家族都拖下了水,才招致了這一場滅門之災!

“回去吧。”

後麵有一道聲音輕輕地說,那樣溫柔的,熟悉的,仿佛不曾陌生過。

謝連城呆滯著,由著那人抱了自己回去。

他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在這個手沾自己全家鮮血的仇人麵前,竟連一絲的憤怒情緒也沒有了。

真正的心若死灰。

晚上琳琅留了下來,摟著他入睡。

他睜著眼,呆滯看著床頂,不知過了多久,聽著窗下的寒蟬鳴泣,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

這是下午趁她出去藏的。

他略微起身,將鋒銳的刀尖抵在她的胸口。

這一幕何其相似,可他的心境卻大不一樣了。

像那時一樣,她依然對自己沒有任何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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