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草包前女友(27)(2 / 2)

他將刀刃往裡麵推進了一分。

“怎麼不動手?殺了我,你就可以為他們報仇了。”她閉著眼,並沒有阻止。

謝連城一怔,眼淚瞬間流下,落在女人的臉龐上,又沒入鬢發裡。

琳琅的手裡被塞進了那把染血的匕首。

“將軍,求你,幫連城解脫吧……”

“他們都走了,那麼狠心的,拋下了連城一個人。”

他伏在琳琅的胸口,低聲嗚咽,“連城是個罪人,沒有辦法殺了將軍為他們報仇……求你了……”

琳琅輕輕撫摸著他柔軟的發絲,待他哭得累了,漸漸睡了過去,臉頰上猶帶著淚痕。

第二天,謝連城除了臉色憔悴些,一切照常生活,仿佛忘了那一場親眼目睹的屠殺。他之前縫過一件藏青色女式長袍,因為各種原因擱置了,現在重新做了起來。

琳琅帶他出去郊外散心。

她用草葉編了一隻活靈活現的螞蚱,伸手遞給謝連城,“這東西挺會折騰的,像小孩子一樣愛胡鬨。”她又笑了,指尖碰了碰小玩意的身體,親昵道,“以後咱們的孩子就取名跳兒吧,活潑又福氣。”

謝連城溫柔注視著她,“將軍決定就好。”

“跳兒,你可要聽話呀,不要總是欺負你父親。娘親不在了,你就是家裡的支柱,可一定要好好替娘親守護你父親。你答應的話,就點點頭。”

琳琅很孩子摁了摁螞蚱的腦袋,抬頭衝著男人燦爛一笑,“你看,咱們的跳兒多乖。”

“是啊,跳兒真乖。”他喃喃重複了一句。

回去之後,他將那件女式長袍拿出來,裡麵塞進一條白絹,再仔細縫了起來,藏好針腳。

他難得梳洗了一番,屏退了侍子,自己從箱底下挑出了新婚嫁衣,不同於時下流行的花卉式樣,他親手繡了一對嬉戲飛舞的金蝶上去,願日後能同意中人雙宿雙棲。

如今金蝶依舊豔美,而他卻要將這身嫁衣當成喪服。

謝連城端坐在銅鏡前,素手輕抬,用胭脂在臉頰上添了一筆紅彩。

宛如傷痕,紅得妖豔。

他取了紅紙,半含著,嘴唇輕輕抿了一下,暈染成梅紅色。

謝連城指尖觸碰到了冰涼的白玉酒爵。

梨花酒,真應景。

一彆如斯,落儘梨花月又西。

他低低一笑。

“將軍,恕連城先走一步。”

他虛舉了一下。

“啪——”

碎玉飛濺。

他的手緩緩垂落在床邊。

最後,謝連城以自身性命做局,賭琳琅對他的情意。

如果他的死能令她悲痛,換取謝家的一線生機,那他真的是死而無憾了。

抱歉,將軍,到現在連城還在算計你。

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

“連城?”

有人在耳邊輕輕喚他。

謝連城恍惚睜開眼,這是到了黃泉?

“阿治,你快來,連城醒了!”

一身青袍的中年女人滿臉驚喜,連忙扶著他坐了起來,拿了個墊子讓他舒適靠著。

“母親?”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渴嗎?還是餓了?想吃什麼儘管說,母親現在給你買去!”

謝連城怔怔看著這張熟悉的臉,眼淚一下子便流了下來,不顧謝母的阻攔下了床,噗通一聲跪在她麵前。

“母親,孩兒不孝,連累謝家滿門……”

謝母先是嚇了一跳,繼而笑了起來,“你這個傻孩子,謝家才沒有被連累呢。”

說到這裡,她不由得感歎一聲,“真是誤打誤撞啊,本以為給你找的是一個草包王爺,都沒什麼指望了,沒想到對方竟是韜光隱晦,那計謀手段使出百般花樣,母親也自歎弗如。”

謝連城隱隱覺得古怪,“母親不怪王爺?”

謝母詫異,“我怪她做什麼?要不是你妻主力挽狂瀾,恐怕咱們謝家人如今就成了女皇陛下的案板肉,由人宰割了。”

“力挽狂瀾?王爺做了什麼?”謝連城心頭的怪異感加深。

“你不知道?”謝母比他更為驚詫,“難道你妻主沒有告訴你?不應該啊,她怎麼會不告訴你呢?”

“告訴我?她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謝連城猛然站起來,一把抓住謝母的衣袖。

謝母見他情緒激動,呆了一會兒,才說,“女皇陛下很早就盯上謝家了,不知從哪裡得到了五妹勾結外邦的證據,打算將謝家一網打儘。有太多人盯住謝家了,更彆說還有女皇虎視眈眈,為母就算是知道這消息也無可奈何。”

“你妻主知道了這情況,有一晚秘密到了謝家來,同我商量對策,如何保存謝家血脈與底蘊。”謝母搖搖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真沒想到攝政王耍起陽謀來也不遜色,在群臣看好謝家的時候,設計了龍袍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栽贓,她偏偏大肆發作,反讓謝家得了同情。”

“等女皇陛下蘇醒過來,看到謝家被攝政王暗算,還被清算得那麼慘,她那份勾結的證據估計也派不上用場了。而且啊,你府內不是有一位溫貴君嗎?他是琅邪部落走失的王子,你妻主又設一個局,將他的死亡安到了女皇的頭上。”

“到時候琅邪進攻邊界,女皇手下無強將可用,隻能重新啟用五妹同六妹,為了安撫臣心,那些流放的族人也會被赦免。”

“如此一來,謝家不費一兵一卒,便能保全大好基業,延綿千秋。”

謝母看向謝連城的目光充滿了慈愛,“連城,這還得多謝你。若不是攝政王深愛於你,愛屋及烏,甚至不惜做出犧牲,恐怕謝家就真的要湮滅在曆史的塵煙裡了。”

說著,她又不禁一歎,“不過母親總有些良心不安,如此梟雄人物,本應該大展拳腳一番,卻因為謝家,她甘願背負一世罵名,命殞龍城……”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女皇的勢力畢竟經營了四朝,短短半年也做不了大的改動。若不是那孩子做誘餌吸引那些人的目光,我們這些‘死刑犯’可能沒走幾步就被盯住了,謝家欠她一輩子。連城,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不,沒什麼。”謝連城勉強站穩了身子。

這一定是個夢。

夢裡的將軍才會那麼溫柔,為了保全謝家不惜以身為餌,在危機四伏的深宮裡夾縫生存。

“城兒,你醒了?”

謝父在外邊揉著麵團,腳邊還有一個小孩子在鬨,沒聽見謝母的叫聲,他是想著謝連城差不多醒了,就進來看一看,沒想到還真見著了。

一時間他喜上眉梢,連連說,“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連城叔叔!”

小粉團撲到了他的腳邊,仰著小臉一直在笑,與他記憶中滿臉血汙的印象不一樣。

謝連城愣了一下,將他笨拙抱了起來。

真好,這軟軟的身子,還有溫熱的觸感,一切都那麼真實。

“連城叔叔,你怎麼不說話?”小家夥伸手扯了他的臉,狠狠的,很疼。

死人也會有痛感嗎?

那一瞬間,不知為何,他的眼裡盈滿了淚水,卻強忍著沒有落下。

一旁的謝母謝父在商量著今晚的飯菜。

“雖然說為了掩人耳目,不宜鋪張浪費,不過連城剛剛醒來,身子還很虛弱,需要買一些好藥材來補一下……”

謝連城忽然問了一句,“在刑場上,代替謝家的是什麼人?”

謝父道,“自然是一些身形相似的死刑犯,原本他們是可以等到明年的秋冬再處死,不過他們為了後代能有個基本溫飽的保障,自願參與這次的替身處決。為了瞞過一些人,還特地化了妝。小孩子不好找,隻能用死屍代替,由獄卒提著走。監斬官是咱們這邊的人,得力能乾,有什麼情況她會處理好。”

他說完,便見謝連城的臉色驟然煞白,抱著孩子的手突起青筋。

“連城叔叔?”

小孩子覺得不舒服,扭了扭身子,不經意抬頭看見謝連城的難看臉色,被嚇得哇哇大哭。

謝父連忙將他抱到自己的身邊,“連城,你到底怎麼了?怎麼一醒來就……”

謝連城嘴唇慘白,“王爺……後來怎樣了?”

他這一問,雙方都沉默了下來。

“女皇陛下蘇醒之後,帶兵逼近行宮,攝政王……自焚了。”

自……焚?

他耳朵嗡嗡直響,有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一個人,在熊熊大火中,孤立無援,灼痛致死。

而他,卻自私的,誤會了她,還算計了她。

這樣的自己,真是醜陋啊。

還說什麼同生共死,結果他卻當了逃兵,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獨自上路。

鮮血溢出唇角。

視線之中,是父母驚駭不已的眼神。

“連城,你的血……”

謝連城捂住了嘴巴,鮮血順著指縫爭先恐後流淌出來。

一滴滴落到地上,如朱淚。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他跌坐在地上,大笑了起來。

笑她情深。

笑命運荒唐。

更笑自己,為何從來都沒有認真看過她。

“哈哈哈哈……嗚……”

他笑得癲狂,笑得岔氣。

滿頭青絲一夜化作白發。

她說會愛他一輩子,是他太傻,忘了問——

是這輩子,還是這下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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