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容泛著十足的諷意,浸淫著令人脊背發涼的危險性,看著卻使人(各種意義上的)心臟狂跳。
男人看起來也不想去享用套間裡的各種娛樂設備,相反,他也不起身。
隻是倦怠地交疊起雙腿,半濕的黑發向沙發背上一靠,雙手交握著鬆鬆放在腹部上,就這麼閉目養神起來。
窗外都市入夜後的喧嘩。
套間裡空氣淨化器靜悄悄運作的輕微響動。
彌散在空氣裡的柑橘味熏香。
縈繞在唇齒間、暖薑茶略微辛辣的餘味。
握在掌中的棋子/敵人。
跟隨著起舞的木偶人/家族。
一步又一步計劃/倒計時。
(雖然會痛)
……之類的思緒。一閃而過。
(即便會痛)
這樣想才對吧。
這時。
敲門聲響起了。
伴隨著禮貌而克製的叩門聲響,侍者的聲音一並響起:
“您好。您預約的客房服務到了。”
太宰治看起來倒並不意外,隻微闔著眼睛,略一抬高聲音:“進來。”
他實在是在那個漆黑王座上端坐得太久,以至於很難不習慣這類命令式的口吻。
哪怕男人說話的語調再怎樣輕柔,一旦吐露出強製類的詞彙、便理所當然般賦予了叫人戰栗的壓迫感。
白日裡的東大學生形象宛如一個觸之即破的幻夢。靠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男人,再怎樣換了一身浴衣、更改了外在的形象,在他將話語一出口的瞬間,黑暗便如同龐然大物般便一擁而上、吞沒了太宰的口鼻。
——端坐在這裡的,仍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
哪怕是客房服務人員,也很難不因此而感到些戰戰兢兢。
太宰仍倦怠地闔著眼,因此便沒見到侍者進門時手一哆嗦、差點將門撞上、發出不雅的噪音。
侍者喏喏地低著頭道歉。不穩的腳步沒有留神,將門口地毯稍微掀卷起丁點。
***
五條悟也洗完了他的泡泡浴。
在標榜曆史悠久的五條家沒有這種設備,男孩盯著新型浴缸頗為新奇了一會兒,毫無心理負擔、爽快地遵循了自己的喜好,洗了個噴香的燕麥奶泡泡澡。
(……)
他一邊揉搓自己滴水的白毛,一邊品味著心底那點兒煩躁。
片刻前在浴池裡胡亂撲騰的快活消散了,擁有絕佳天賦的男孩,開始仔細琢磨起到底是哪裡叫他感覺不對勁。
(首先排除詛咒師)
(到目前為止,六眼沒有觀察到任何咒力的流動)
五條悟套了件嶄新的短袖,把腦袋從領口探出去之後,還嫌棄半乾不濕的頭發、左右胡亂甩了甩。
他又從商店新送來的幾套裡選了條短褲,踩著球鞋原地蹦了蹦。
(到底哪裡不對啊)
(討厭。說讓我來就讓我來,一點提示都沒有哇,老師!)
(但是我絕對不會輸的!)
(我可是五條悟!!)
男孩這麼想著,彎腰打開冰箱,往冰鎮草莓牛奶裡戳了根吸管。
一邊下意識地喝牛奶,一邊來回踱步。
(吃飯的時候?旁邊的人和家裡仆從一樣,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哎)
(買衣服的時候?聚過來圍觀的人太多了,又沒有咒力,很難分辨是否有惡意)
(啊……這種時候倒是要感謝老師教的那堆知識了)
五條悟絞儘腦汁地想了一陣子,感覺實在難為自己,逐漸開始感到些惱火。
(都是那些可惡的家夥們!要不是他們,我和老師出門玩也沒有這堆破事情)
(嘖。果然還是應該把老師安安全全的養起來)
一個危險的念頭轉瞬即逝。
男孩又原地轉了一圈,乾脆打開門。
(?!)
(不對勁!)
琉璃藍色的六眼盯住地毯。五條悟臉上不動神色,抬手敲了敲太宰的房門:
“老師~”是撒嬌般拖長的聲音,“我來找你玩雙六嘍?”
這是雙手空空、神色難辨、語調卻活潑的五條悟,從某種意義上倒顯得儘得太宰治真傳。
他喊完話,便屏住呼吸聽房門內的響動。
停頓了幾秒才有人回應,太宰的聲音竟然還含著些笑:
“算啦,悟君。你自己玩吧。”
男人聽上去蠻愉悅的。
“我正在享用客房服務呢。”
(………………嘖)
五條悟淺淺吸了一口氣,咒力蓄勢待發,一腳踹開了房門!!
“——!”
他瞪大眼睛。
麵積寬敞的總統套房裡,太宰端坐於麵向正門的單人沙發上。
漆黑浴袍、頭發隨性向後一梳、露出額頭,臉上浮現出頗為期待的笑意。
——然而、
——然而。
有人站在太宰身側。穿著侍者服裝,帽簷低低扣著。
正拿著槍口、狠狠抵住太宰治的太陽穴。
空氣的柑橘香中慢慢滲入了血腥氣。男孩聞到這個味道,不知為何感覺直欲作嘔。
“放、開、他。”
“——垃圾。”
五條悟在喉嚨深處嚼碎了這句話。
尚且年幼的捕獵者,磨尖了他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