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52(1 / 2)

太宰睜開眼睛。

太宰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在一輛疾馳的車上。

觸感是高檔皮質坐墊,鬆緊適宜的安全帶勒緊上半身,不至於在高速轉彎時把整個人甩出去。

玻璃毫無疑問是防彈的,震感則可以說是幾乎沒有。然而這輛車從引擎裡傳出低沉的隆隆聲,油門全開時幾乎在黑夜裡化為一道漆黑的閃電,照這個駕駛的速度來看,與其說是一輛經過改造的私人坐騎,不如說是一架坦克,或者一匹疾馳的怪獸。

方向盤被人猛地一轉。太宰的身體隨之一晃。他的視線無法不在甩到手邊的殷紅圍巾上一頓,這一次他終於不像是被火焰燎到,卻帶著些費解的意思,抬起了眼睛。

“……”

罕見的,太宰失語了。

這一刻,從醒來後高速運轉的大腦陷入了遲滯。比起糾結在腦中飛速旋轉的無數問題,太宰頭一次放棄了本能與思考。

Lupin酒吧的“螺絲起子”、Mimic戰後的廢棄洋館,與千千萬萬次回憶同時浮現。太宰略微屏住了呼吸,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頹靡、倦怠、心如死灰。他心底知道這是為什麼:心懷死誌的孤獨男人曾走過三個絕望世界,用儘最後一點餘溫,給予世界以吻。如今,這朵玫瑰終於回到了太宰的手上,本篤定自己空無一物的男人,不知不覺間,已經擁抱了夜幕中的整片星辰。

因此太宰並不感到絕望。他甚至懷揣著一些從餘灰裡點燃的希冀,鼓起勇氣來,微微笑著開了口:

“織田作。”

首領太宰說。

這個溫柔而孤獨的男人,又將得到什麼呢?

一顆子彈、一句質疑,還是一個擁抱?

“首領。”坐在司機位置上棕紅發的男人、織田作之助說,嗓音平淡,“坐穩了,我們還沒有逃出去。”

————這句話並沒有說完。

在用語言幾乎殺死一個男人之前,織田作之助猛地頓了一下。是出於前任金牌殺手的本能嗎?還是說、出於某個令人小心翼翼不敢相信的,屬於“無賴派”的友誼呢……?織田作之助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然後愣住了。

他愣怔的時間並不長,緊接著卻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你終於醒了啊,太宰。”織田作之助笑起來,“在槍林彈雨裡都能睡著,該說不愧是你吧。真是了不起呢。”他真心實意地感慨道。

於是太宰也跟著笑起來。他雖然還什麼情報都不知道,卻感覺自己已心滿意足。

“確實感覺睡了長~~長一頓好覺。”太宰稍微拉長聲音,不自覺有些抱怨、又有些撒嬌地笑道,“雖說在黑夜裡一覺不醒真的是夢寐以求的事情,不過這些年來隻能窩在一隅棺槨裡也太過於憋屈,因此睡飽了之後忍不住順著一線光亮鯉魚打挺地坐起了身。該不會嫌我自殺之後還仰臥起坐吧,織田作?”

這個人甚至熟練地運用了從武偵太宰視角裡看來的三次元彈幕梗,原意是想逗個樂、把自己從不那麼自在的直球裡拯救出來;太宰從來不擅長應對他人直白的好意。織田作之助聽懂了這一點,換做從前的他,必然會遵循黑手黨內部的鐵則,不去涉足其他人的內心世界。可是,現在的織田作之助,早已決心打破這一點。

“——我怎麼可能會‘嫌棄’你。”織田作說,那雙眼睛堅決而不容置疑的,透過後視鏡望進了太宰的眼底,不容他躲閃著避讓開:

“在你千千萬萬次試圖拯救我之後。”

“……”太宰果然忍不住有些窘迫地側過頭去,“沒那回事,織田作。”他低聲說,“那隻是我……”

織田作打斷他:“如果你要說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與我無關,我就要一拳揍在你的頭頂了。”

在這句話裡麵,凝聚著絕對不是在說假話的決意。

“你以為我就沒有生氣嗎?”織田作之助硬邦邦地說。

“——但是,我更生我自己的氣。如果揍你一拳的話,那就必須要給我兩拳頭才可以。”

太宰陷入了更深一步的啞口無言。“不是的、織田作,沒有這回事……”連這句話都說得有些底氣不足。

“砰”的一聲有子彈擦過車窗玻璃。織田作之助鎮定地猛打方向盤,在橫濱的濱海大道上一個漂移。

“但是,”織田作又說。他低著嗓音,聲音裡凝聚著融化了鋼鐵的情感:

“太宰。我很高興……”

因為你,願意活下來。

聽到這句話,太宰反倒不像是片刻前屢屢遭到織田作直球時的不自在,反倒浮現出些許複雜、又有些感慨似的神情,彎著鳶瞳笑了。

“沒辦法呀。”太宰溫聲說,“就連我這種人,也有這麼多人拉住我的手……”

他停頓了一下。

“對於不惜付出這樣的代價、也要實現的‘新世界’,就算是我,也忍不住想親眼看看這樣的未來呢。”

這句罕見的坦白漂浮在空中,令織田作終於消去了剛剛憋著一股怒氣的神態——雖說對其他人來講這個人可能根本沒變化過表情就是了。

他好像終於放下些心,巧妙地一腳踩上油門,把背後的敵人甩掉了。

“敵人是誰?”太宰有些漫不經心地問,有點想不起來,在被他一手打造成鋼鐵堡壘的關東地區,到底有哪個勢力敢對他們出手,……如果他對於織田作一開始喊的那聲“首領”理解沒錯的話。

“是鬼。”織田作同樣不甚在意地回答。

“……是鬼。”太宰跟著重複,突然之間不認識這兩個字似的。

“對。不過彆擔心,”織田作之助又看了一眼太宰的神情,想起來什麼一樣跟著補充說,“之前你還沒醒過來的時候,乾部——我是說亂步先生,就已經安排好了。等一下會有港口黑手黨東京分部的武力支援過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首領太宰:“。”

首領太宰:“?”

有生以來頭一次,太宰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是一群5G裡的2G網。

“我不知道該吐槽什麼,”太宰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乾巴巴地問,“織田作,我都錯過什麼了?不……”他又有點猶豫,膽戰心驚的:“要麼你還是不要告訴我了……”

該不會是什麼了不得的八點檔俗套社死情節吧。

織田作沒有把握住太宰複雜如毛線團的心理活動,他是個說一不二的男人,雖然不會吐槽,但是該一針見血的時候可從來不會落空。

但就算是他,也有不想用語言文字來描述某件事的時候。

“新世界”————

誕生在‘書’上落筆的那一刻。

“純白房間”是所有世界的交彙處,當彙聚其中的參與者、旁觀者同時許願,這份無比巨大的願力,與三個曾被拯救過的絕望世界所支付出的“可能性”交織在一起,終於誕生了原本不可能化為現實的奇跡。

為了這個奇跡,每個人都做出了選擇。

為了這個奇跡,每個人都付出了代價。

為了這個奇跡,每個人都得到了回贈。

織田作之助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

他是代稱為【if文豪野犬】世界的一員,自認為庸庸碌碌、無甚作為,一天中最煩惱的事情是馬路上被陌生的老奶奶抓住聊天,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光是坐在長屋的餐桌邊上忙裡偷閒寫幾段文字,孩子們吵吵嚷嚷熱鬨地圍在一旁,西餐廳老板用長勺攪拌著一口大鍋,空氣裡飄散出辣味咖喱獨特的香味。他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有人用性命換來的。

“新世界”誕生的時候,織田作之助也做出了選擇。

然後——

織田作之助的代價,是千千萬萬個織田作之助的記憶。

織田作之助的饋贈,是千千萬萬個織田作之助的記憶。

“……嗚、?!…………”

哪怕冷靜如他,也在這一刻感受到幾乎要撕裂開心肺的悲慟。

那麼,被朋友一槍打穿左肩時,是不是比這個更痛呢,太宰?

織田作狠狠抹了一把臉。他幾乎要拋掉屬於殺手的耐心與沉穩,憑借著對於朋友的了解,在其他人趕過來之前先在這個變化巨大的世界裡找到了太宰治。

可是————

太宰治,並不“認識”他。

正如“新世界”所言,太宰他睡了,陷入久違的甘眠。

維持著這副軀殼活動的,隻有太宰治身為“港口黑手黨首領”時的、純粹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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