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皇家美人 泊煙 9649 字 5個月前

魏令宜在沐暉堂的暖閣裡守著裴安。裴安躺在床上, 病了兩日,水米未進。她沒敢驚動府中上下,自己找了相熟的大夫來看。

大夫嘴上說好好養著,應無大礙, 可開的都是些補藥,無法根治。這孩子小時候經曆坎坷, 天生孱弱, 好不容易養到十歲, 並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她憂心忡忡, 生怕哪一日, 裴安有個三長兩短。

她聽春玉說, 裴延去了延春閣,沈氏應該會跟他說娶妻的事, 這會兒想必有結果了。

她望著床上的兒子, 手指纏繞香帕,心思百轉。

侯府早晚會有女主人,她心裡已有準備。原本若是來個普通的高門貴女, 也沒什麼, 可這沈二姑娘的身份實在太特殊。她是皇上的妻妹,父親安國公又曾是皇城裡世家大族的頭頭, 這樣的一座大山壓下來,真是重不得又輕不得。

魏令宜也是出身於世家。老皇城裡的關係都是骨頭連著骨頭,筋連著筋,哪一家出事了, 總得拉出不少牽連。當年裴家獲罪,她的父親為了避嫌,不敢出手相救,還逼著她跟裴昭合離回家。她沒答應,父親索性就跟她斷絕了關係,也是為保整個家族不被連累。

母親偷偷給她寫信,還塞了不少銀票。否則他們這一大家子在鄉間,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日子真不知道怎麼過。

後來九王奪嫡愈演愈烈,京中的世家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朝臣們你咬我我咬你,下場比裴家慘的大有人在。他們被逐出京城,反倒是保全了性命。她還設法營救丈夫和公公,隻是沒想到他們剛到流放地沒有多久,便先後病死。消息傳回來,婆母精神失常,竟然一把火將他們住的屋子點燃,差點把裴延給燒死。

裴延要去投軍,路費還是她出的。如今她慶幸走了這一步,否則他們重返京城,還不知道要花多少的年月。

今上登基以後,安國公和彼時還是錦衣衛總旗的徐都督因為從龍有功,被天子重賞,春風得意。可安國公的好景也不長,兒子連個爵位都沒承襲下來。

兄長說,安國公知道皇上太多的秘密,又是老皇城裡那些貴族的頭頭。皇上銳意變革,這些人擋了他的道,所以安國公府才是如今的下場。這話說得隱晦,深思也能明白,恐怕皇上跟安國公的死脫不了乾係。等安國公倒台以後,舊貴族在朝中的勢力已被皇上肅清了不少,但百年大樹,根基猶在,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死灰複燃。

靖遠侯府跟安國公之女扯上關係,就等於埋下一個隱患。裴延若是看重沈二姑娘,則等於是聯合了舊貴族的勢力,不知哪天就會礙著皇上的眼。若是跟沈二姑娘形同陌路,舊貴族就等於站在了裴延的對立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皇上這步棋,下得太絕了。

魏令宜很害怕。當年的裴家何等錦繡榮華,一夕之間就像被放了把火,燒得精光,隻餘下空架子。他們在鄉間那幾年,雖有她母親的接濟,但嘗儘世間冷暖,零落到泥土裡。這些年,裴延好不容易才爭回家業,怎麼能再被皇帝算計了。

她一心為著裴家,想幫裴延。因為如果裴延出事,他們母子連可以遮風避雨的家都沒有了。可她身份尷尬,說是侯府主母,但其實就是個挨著邊的寡嫂。裴延這人有反骨,行事不按章法,她擔心說錯話,惹裴延不快,今後連個安身立命之所都沒有。裴延不是個薄情寡恩的人,但凡事都有萬一,她總得為自己和裴安留條後路。

所以才告訴沈氏,讓沈氏去同他說。

沈氏是個聰慧的,不會坐等彆人來分寵。她有美貌,再動動腦子,興許真能說服裴延改變主意。而且魏令宜也想看看,這個沈氏到底有幾斤幾兩,值不值得她推一把。

“夫人,青峰過來了。”春玉跑進來說道。

魏令宜沒想到青峰來得這麼快。她走到明間,青峰先行禮,然後才說:“侯爺要小的來告訴夫人一聲,安定侯府的那門親事推掉了。但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有另外的安排。夫人這邊若提前知道了什麼消息,直接告訴侯爺,有事也可以跟侯爺商量,彆讓沈姨娘摻和進來了。她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

魏令宜微微一愣,裴延這是在怪她?這沈氏可了不得,入府短短的時日,裴延已經開始護著她了。她泰然道:“我也隻是跟沈姨娘閒談時無意說起,以後會注意的。侯爺當真把皇上許的婚事給推了?”

青峰點了點頭,不願多提這其中的曲折。朝堂上的事,跟內宅的女人們也說不著,後妃尚且不得乾政呢。

推了就好。魏令宜在心裡道,省得她再多花心思。

“這兩日沒見小公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青峰往暖閣裡看了看,魏令宜道:“都是老毛病了,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休養幾日就會好了。”

“侯爺最看重小公子,他是府中唯一的香火。夫人這裡若有什麼事,千萬彆自己擔著,記得跟侯爺說。”青峰加重了口氣。侯爺這是在給大夫人吃定心丸,省得她總多思多慮,連帶著小公子也不輕鬆。

魏令宜說道:“我曉得了。”

青峰也沒再說什麼,行禮告退。

*

這幾日天氣晴朗,易姑姑帶著紅菱和綠蘿在院子裡曬被褥棉衣。沈瀠搬了張椅子坐在廊下,捧著銅製手爐,看她們三人有說有笑,嘴角也不自覺地帶著笑意。綠蘿哼著家鄉的小曲兒,紅菱說了句什麼,她叉腰嘟嘴,好像生氣了。

之前裴延想過往她這裡塞人,囑咐說好歹可以看看門,可被她推回去了。以前在皇宮裡,長信宮裡裡外外都是人,貼心的始終隻有玉屏一個。她知道玉屏是裴章派來的以後,鬱結了好久,偌大的皇宮,竟沒有一個是她的人。

現在住的地方當然比不得長信宮,可易姑姑,紅菱和綠蘿全都忠心耿耿的,她們三個足夠照顧她的日常起居了。她不想身邊再被塞些不解風情的木頭或者探頭探腦的眼線,那樣太沒勁了。

外麵紛亂的世界,好像離這裡很遠。

那天她跟裴延說過話以後,裴延丟下那麼一句,就再沒來過。那叫青峰的小廝,倒是每天都來點卯,問問有沒有什麼缺的或者有要添的東西,跟紅菱幾人混了個臉熟。

他似乎是裴延的親信,跟裴延形影不離,出入後宅也沒什麼顧忌。

沈瀠知道裴延的世界不可能隻有內宅這方寸之地,他心裡也不會隻裝著情情愛愛這些小事。一個人,從一無所有到獲封爵位,從衝鋒陷陣的小卒到鎮守邊境的國柱,格局不會這麼小。他在朝堂,在西北,都有要籌謀的事,不來找她倒是正常的。

他對自己的那幾分縱容,完全源於應對女人的經驗不足,而且她屢屢挑戰他的底線和認知,他像被激得要一決高下的高手,想跟自己過招罷了。

他們之間,談什麼山盟海誓,天荒地老,還太早了。

而且本就不是真的夫妻,而是主君和妾室,什麼白頭偕老,恩愛長久,隻能當做笑談。他死之後,她連合葬的資格都沒有。這就是妾室。

因此,沈瀠並沒把裴延的話放在心上,至於她自己,若一輩子呆在侯府的內宅裡,要做到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倒也不難。她私心希望裴延能夠長命百歲,有他在,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沈瀠正享受著這難得的愜意時光,幾個人忽然來了延春閣。

為首的那個,沈瀠在壽康居見過,名叫文娘。文娘對她行禮,說道:“沈姨娘,老夫人叫您過去問話。”

沈瀠看到她身後站著幾個膀大腰圓的仆婦,各個凶神惡煞,看這架勢若是不答應,對方綁也要把她綁去的。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妾室,哪裡需要裴老夫人這麼大動乾戈?

“剛好,我讓丫鬟把上回準備給老夫人的禮物帶去。”沈瀠剛要回頭吩咐紅菱,文娘又道:“老夫人說了,要您單獨過去說話,誰也不要帶。”

易姑姑要張口,沈瀠暗暗搖了搖頭,阻止她。這侯府的內宅,還沒她們主仆說話的份。多說多錯,白受牽連。

“既然如此,那姑姑前麵帶路吧。”沈瀠笑著說道。

文娘把沈瀠帶走以後,紅菱和綠蘿一左一右地抓著易姑姑的手臂,紅菱著急道:“怎麼辦?老夫人會不會對姑娘做什麼?”

“我聽說老夫人精神不大正常,上回還把侯爺弄傷了,她不會欺負姑娘吧?”綠蘿大力搖著易姑姑的手臂,“您快想想辦法呀!”

易姑姑被她們鬨得沒有辦法,雖然知道於禮不合,但還是道:“我去沐暉堂告訴大夫人,看看她能不能幫姑娘一把。”她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了。

不妥。大夫人畢竟是兒媳婦,就算有心幫姑娘,也不敢對老夫人如何,姑娘還是會吃虧。這件事非得侯爺出馬不成。

“紅菱去沐暉堂報信,我到前院去問問侯爺人在哪裡。”她吩咐道。

怎料她們幾個剛出院子,就被一堵人牆給攔下來了。剛才文娘帶來的幾個仆婦並沒有走,而是留在這裡看著,防止她們通風報信。

易姑姑一看這形勢,暗道壞了,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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