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皇家美人 泊煙 7212 字 5個月前

今日是除夕,皇宮裡冷冷清清的, 裴章也不知為何忽然興起, 招了大內官和幾個內侍, 換了套尋常的衣裳就出了皇城。他登基之後, 政務纏身,但為了了解民生百態, 也時有微服出宮的時候。

皇宮裡頭的內侍各個都不簡單, 不僅是腦袋, 也指身手。

到了靖遠侯府附近,他本來要過去, 聽到了爆竹聲,命人停下來。裴氏除夕祭祖是常例, 為後世子孫祈福。他兒時皇宮裡祭祖也很盛大熱鬨,禦膳房煮一種很難吃的肉, 連鹽巴都不放, 發給每個皇室宗親。九個兄長花樣百出地偷偷在那肉裡加東西,被父皇發現了, 說他們不敬先祖,命內侍打他們的屁股。於是奉天門外一片哀嚎聲, 年紀小的他躲在角落裡偷偷看著,乖乖地吃如同乾柴一般的肉。

跟出身顯赫,外戚強悍的兄長們不同。他的母親霍昭儀,原本隻是個奉茶的女官,容貌不出眾, 膽小怕事。父皇喝醉酒時臨幸了一次,也沒把她放在心上。後宮佳麗三千,皇帝的露水姻緣,連本人都記不清楚。怎知她運氣好,一舉有孕,生下了皇子。當時的太後高興,強製父皇封了個昭儀的位份給她。

那也是父皇對他母親最後的垂憐。母親在那個帝王的生命裡,除了留下他這個兒子,淡如青煙,了無痕跡。

裴章下了轎子,抬頭看了眼靖遠侯府的門楣。牌匾上的金漆已經剝落,鬥拱被歲月磨平了棱角,也沒命人修繕,整個門庭顯得破舊,與其它公侯府邸的壯闊氣派大相徑庭。但整個京城的王公貴族,沒有一家能像靖遠侯府這般,腰杆挺得筆直。就算這門庭再破舊,單單“靖遠侯”這三個字,遠比那些浮華的裝飾更有分量。

弘治二十三年,裴延在賀蘭山打的一場保衛戰,將屢戰屢勝的韃靼趕到了陰山以北,鞏固了河套地區的防線,名震天下。那場戰役,恰是九王奪嫡最慘烈的時期,朝綱崩壞,先帝病重,幾乎無力支援,裴延打得很難很難。

寧夏衛,寧夏中衛,大同府,開平衛,所有能用上的支援都用了。先帝要裴延守一個月,但當時的情況,最多守十日。他不知用什麼辦法,硬是用三萬人,擋住了韃靼十幾萬的大軍,守了二十幾日,終於等到了援兵。

據說當時作為前線的東勝城,哀鴻遍野,白骨累累,城外的護城河都被鮮血染成紅色,軍民死傷無數。而裴延也受了重傷,身上插入幾箭,硬是沒有往後退半步。他守住的不僅僅是一個城池,也是大業的生死存亡。如果當時河套失守,韃靼大軍一路南下,直指京師,朝中可能都來不及組織守衛,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戰,名不見經傳的裴延一舉成名,先帝大肆嘉裳,不計當年老侯爺通敵叛國的重罪,將靖遠侯的爵位再次賜還給了他。他並沒居功自傲,而是繼續鎮守西北,慢慢成長為一個傑出的將領,號令千軍,一呼百應。

這座府邸,直到裴章登基之後,他才要了回去。

裴章拾階而上,侯府的府門打開,裴延從裡麵迎出來。他穿著燕居服,比裴章高了快一個頭,正要抱拳下跪,裴章按住他的手:“微服,不用多禮。”

裴延就勢站好,抬手請他進去。

到了明堂的東暖閣,裴章落座於炕上,大內官隨侍身側,裴延則站在暖閣中間的毯子上。為安全起見,皇宮裡的其餘內侍分彆守著各個門。

裴延和裴章本屬同宗,容貌之間有幾分神似,但裴章麵容文雅秀致,裴延的則粗獷之中帶著幾分不羈,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因為倉促之間來不及準備紙筆,裴延便叫了青峰在身邊。青峰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頭次見天子,十分鎮定:“請皇上恕罪,今日府上祭祖,不知天子駕臨,來不及準備周全。小的略通手語,可以幫侯爺轉述意思。”

裴章問道:“四叔的喉疾還是沒有起色?”

裴延打手勢,青峰說道:“多謝皇上關心,侯爺說這麼多年的舊疾了,也不指望能好。不知皇上此時前來,有什麼要緊事?”

裴章淡淡道:“也沒什麼要緊事。前陣子在謝家彆院,你將霍六打了,太後一直向朕討說法,朕不勝其煩,出宮透透氣。”

裴延知道霍六是隻紙老虎,隻會放狠話跟去太後麵前告狀,他道:臣行為無狀,讓皇上費心了。

裴章並不在意:“這事的前因後果,朕也聽說了,不能全怪你。但霍六畢竟是太後的眼珠子,朕可不是每回都能護得住你。”

這話恩威並施,裴延不得不跪下謝恩。

裴章讓他起來:“還有件事。朕前陣子才知道皇後在世時,對安定侯府二姑娘的婚事已做了安排。等過了年,朕會再為四叔另選佳人。”

這個消息裴延早就知道了,表情平靜。他對宮闈中的事沒什麼興趣,隻是覺得嘉惠後死了,皇上似乎再無顧忌。從眾人都以為嘉惠後是棄婦,到如今明裡的維護,已經可以猜想到先前所謂的冷待是原因的。可逝者已矣,現在做這些,又有什麼用?

縱然朝堂,內廷有太多能夠掣肘皇帝的力量,皇帝本人有太多的抱負想要實現,或許還有人妄圖謀害嘉惠後的性命,覬覦後位。在重重壓力之下,皇帝才做出那樣的選擇。但說到底,還是江山比發妻重要。

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高高在上的龍椅坐著還有什麼意思?那個女人在天子名不見經傳的時候嫁給他,陪天子經曆過九王奪嫡之亂,甘苦與共,應該是個好女人,擔得起“嘉惠”二字。

隻可惜,所托非人。

他道:多謝皇上好意。臣出入沙場,本就是個有家難歸的人,不想拖累旁人。姻緣的事,順其自然就好。

“四叔莫推辭,你總要娶妻生子,否則香火何以為繼?”對於指婚的事,裴章並不想放棄。

裴延也不多說,反正他已經答應了沈瀠,隻要她一個。皇帝再出什麼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整個京城,找到願意嫁給他的女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接下來,裴章讓大內官賞了些年節的東西,就起身離開了。他走到明堂,內侍掀開厚重的棉布簾子,他剛跨出去一步,忽然斜刺裡躥出一個身影來。大內官如臨大敵,連忙擋在天子身前,其餘的內侍也都圍了過來,像拎小雞一樣把人拎了起來。

裴安抱著籃子,兩腿淩空掙紮:“放開我!”

大內官道:“快,他手中的東西,或有危險!踢開!”

一個內侍上前,飛起一腳,那籃子就從裴安的懷裡飛出去,掉落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籃子打翻,五顏六色的餃子滾了一地,沾上泥土。

眾人都愣住,裴安趁機掙脫了鉗製,跑過去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賠我餃子,壞人,賠我餃子!”

裴延在裡頭聽到外麵的動靜,連忙出來查看。見到眼前的陣勢,微微一愣,裴安已經哭著喊道:“二叔,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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