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1 / 2)

皇家美人 泊煙 11117 字 4個月前

京城又下了一場雪,鵝毛般的大雪覆蓋住整座京城, 街頭巷尾的人都在議論, 瑞雪兆豐年。

尋常百姓皆不知, 一場巨變即將發生, 仍然歡歡喜喜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裴延和沈瀠抵達京城,謝雲朗同行。安國公本來要一起回來, 但裴延與他商議之後, 決定他還是留在大同比較好。萬一徐器冥頑不靈, 西北軍還能與之對抗。而京中自有謝首輔安排好一切,安國公回來的助益也不大。

沈瀠穿著一身男裝, 撩起窗上的簾子, 往外看了一眼。道旁積雪很厚, 家家戶戶各掃門前雪,謝雲朗騎著馬跟在馬車旁邊,俊眉修目, 身姿挺拔, 卻滿腹心事。他並不讚成裴延去見皇帝, 他也不認為皇帝會甘心交出手中的權力退位,料定這必然是一場陰謀。

回京前,他曾闡述其中的利害關係,希望沈瀠能勸一勸裴延。沈瀠卻說:“當年九王奪嫡時, 比現在凶險百倍。很多人都勸我離開厲王,但我認為,夫妻就是要共同進退。當時我沒有後退, 今日同樣支持侯爺的決定。”

謝雲朗聽了之後,久久沒有說話,最後決定跟他們一起回京。

裴延坐在沈瀠身邊,不死心地說道:“謝雲朗的擔心不無道理,你還是不要進宮了。”

沈瀠一把挽住他的手臂:“都到這兒了,還想甩開我?父親說謝首輔早已做了安排,我們大抵是安全的。裴章想見你,無非是不想乖乖地交出權力,我跟你一起,也好勸勸他。”

從小裴章就不受先帝寵愛,那時的霍太後也無力保他,他自個兒嘗儘了世間冷暖長大,其實跟裴延的經曆還有點像。但是如今,費儘心機得來的皇位,隨時都有可能丟了。所有人都站在裴延那邊,要逼他退位,他內心自然覺得意難平。

沈瀠在心中歎了聲,蜷起手指。這世間哪有絕對的公平呢?像她,或者謝雲朗,可以說生來得天獨厚,但也沒能走得一帆風順,事事遂心。人生拿的是蜜糖還是砒.霜,並非取決於經曆和出身,而是看心態。

皇城之外,謝崇站在下馬石邊等著。魏老將軍站在他身旁,一身盔甲,背著弓,腰上掛著箭囊。他神采奕奕,半點都不像生病的模樣。

“他什麼時候來?”魏老將軍有些迫不及待地踮起腳,望著天街那頭。

謝崇道:“郎兒派人來報,已經到京城了。老弟,這些年難為你了,若沒有你們魏家暗地裡護著,隻怕他在軍營裡也難熬出頭。”

“謝老兄說的哪裡話。”魏老將軍擺了擺手,“當年我受老侯爺所托,與侯府徹底劃清界限,甚至不惜與女兒斷絕關係,就是為了保住這一脈。是他自己爭氣,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話說走到這一步,你我兩把老骨頭拚了老命也得把他送上去。”

謝崇點頭,遠遠看到藍頂的馬車和謝雲朗過來。謝雲朗先下了馬,幾步走到謝崇麵前,對著謝崇和魏老將軍分彆行了個禮。

“父親,老將軍,讓你們久等了。”

謝崇搖了搖頭,魏老將軍豪爽,說道:“不用在意,並沒有等多久。侯爺呢?”

謝雲朗回頭,裴延已經扶著沈瀠下了馬車。青峰去將車馬停在指定的地方。

裴延看到魏老將軍也在,有幾分意外。在他的印象裡,當年父兄出事,魏家很快地撇清了關係。這次他要舉事,魏令宜又要了一紙休書。魏老將軍怎麼也不該出現在這裡,摻和進逼宮奪位的事情裡。

“侯爺。”魏老將軍對著裴延行了個禮。

“老將軍,不敢當。”裴延連忙回禮。

魏老將軍道:“我點了幾個人,跟侯爺一同進去,好保衛你的安全。”

裴延抬頭看了一眼恢弘的城樓。樓上樓下都是禁衛,嚴陣以待。可他們的主人,早已不是宮禁裡的那個皇帝。謝首輔沒有選擇逼宮,也是給裴章留了最後一點體麵吧。

“不用,我們自己進去。”裴延說道。

魏老將軍愣了一下,看向謝崇。謝崇卻了然地笑道:“也好,我們在這裡等著。”

裴延點頭,邁開步子,沈瀠跟在他的後麵。謝雲朗本來也要一起去,謝崇抬手攔著他:“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情,就由他們自己做個了斷吧。你去做什麼?”

“可是父親……太危險了。”謝雲朗還是不放心,他太了解皇帝的為人。就算如今宮裡宮外都是他們的人,他也不會坐以待斃,乖乖地把江山拱手相讓。

魏老將軍不知沈瀠的身份,聽到父子倆的對話還有幾分疑惑。

“是啊,我們都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麼。為保萬無一失,還是派幾個人跟著吧?”

謝崇背手說道:“如果靖遠侯不能讓皇上心甘情願交出大權,至少得有本事殺了他。可他不想傷皇上,所以才不要我們跟著。畢竟你我都有私心啊。”

魏老將軍沒說話。謝雲朗這才沒有堅持,看向那兩道遠去的背影。但願一切順利。

沈瀠重新走進皇城裡,重重的宮門,高聳的城牆,大而空曠的廣場,一切似乎從未改變。雙腳踏在石板路上,似乎能聽到遠處的回響。她曾覺得皇宮太大,沒有一點煙火氣,根本就不適合住在裡頭。如果要她選擇,她寧願住在大同,也不想進宮來。

可她的命運似乎跟這座皇宮綁在一起,分也分不開。兜兜轉轉,還是得回這裡來。

進了明德門,便能清楚地看見明德宮和長信宮。這兩座宮殿一前一後,住著大業開國以來曆任的皇帝和皇後。可宮離得這麼近,心卻離得遠。那些刻骨銘心的誓言,至死不渝的愛情,似乎從來都跟帝後沒有關係。

帝王家啊,要一份真心,比登天還難。

沈瀠跟著裴延踏上白玉階,以前明德宮周圍都有重兵把守,今日卻空蕩蕩的,未化的雪覆蓋在琉璃瓦上,如同一個華麗的空殼子,顯得有幾分落寞和冷清。

大內官站在宮門前,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們走上來。他沒想到沈瀠也會跟來,手在袖中捏了捏,對她說:“您還是在外麵等著,讓侯爺自個兒進去吧?”

“我既然來了,當然也要進去。”沈瀠堅決地說道。

大內官知道這位皇後娘娘的性子,微不可聞地歎了聲,讓到一旁。

明德宮的大殿,沈瀠許久沒有來了。因為大業的禮製,後宮妃嬪不能乾擾皇帝的日常事務,她來明德宮前要先派人稟報,獲得許可之後,才能過來。如果來的次數太頻繁,被前朝的言官們知道了,還要被彈劾。因此除了剛入宮那會兒她實在不適應,忍不住來找裴章,往後幾乎很少主動來這裡。

裴章穿著團龍紋紅袍,頭戴翼善冠,端坐在寶座上。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裴延和沈瀠走進大殿,握緊扶手上的龍頭。他知道沈瀠肯定回到裴延的身邊,可當他們出雙入對地站在這裡,仍然刺痛了他的雙目。

沈瀠雖然生了還在,但恢複得很好,嫋嫋婷婷,如同少女。從前他對她的感情是依賴,是相濡以沫的信任。但從未覺得她是個美人。如今換了皮囊,那種骨子裡的美便透了出來,眼波流轉,便動人心魄。

沈瀠從裴章的眼神裡讀懂了受傷的情緒,仿佛她背叛了他。

他怎麼會以為是自己背叛了他呢?明明是他先放棄的。為了如今他坐著的皇位,放棄了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她沒有任何的愧疚,但逼這個曾經同床共枕的人放棄他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終究是殘忍。

裴延感覺到握著的那隻小手在微微發抖,側頭看了沈瀠一眼。她的眼眸垂向地麵,不如剛進來時那麼堅定。無論如何,要她麵對這樣的場麵,還是為難她了。

裴延將她拉近了點,貼在自己的身側,這樣他就可以用身體的力量支撐著她。

沈瀠感覺到了,抬眸看他,嘴角露出一點笑容。

他們之間微小的表情和動作,都看在裴章眼裡。他胸口仿佛有團烈焰,渾身的血液都湧向腦門。沈瀠本該站在他的身邊!然而他們所有人,都選了裴延!他孤獨地站在高處,舉目四望,沒有一個人!

他的臉色越發陰沉,仿佛積蓄著風暴。

裴延對著裴章行禮,他現在仍是皇帝。

裴章輕扯了下嘴角,卻是嘲諷的意味更多。他對裴延說道:“你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朕麵前,應該很得意吧?謝首輔能夠號令朝中的文官,而安國公,魏將軍兩個人能控製京衛和禁衛,半數的錦衣衛被朕派了出去。朕這個皇帝猶如被架空,隻能乖乖地把江山交出來。”

裴延抱拳說道:“皇上,你我之間,本沒有勝負之說。我並不想跟皇上兵戎相見,更不想像當年九王之亂一樣,讓京城血流成河。所以隻身前來,希望皇上能以大局為重。”

裴章冷笑:“大局為重?不過是你也想當皇帝,嘗嘗站在權勢巔峰的滋味。”

裴延不想分辯,隻道:“皇上若不執意殺臣,若不奪臣之妻,臣還是更願意守著西北,做靖遠侯。聽聞您如今生了重病,連筆都拿不穩,如何治理國家?如果皇上有更好的繼位人選,並且願意放臣及家眷一條生路,臣可以回西北去。這是真心話。”

裴章並不想跟他糾纏這個問題,隻是說道:“聽聞先帝留了一塊玉佩給你,朕想看一看。”

裴章想他說的應是那塊傳家玉,在沈瀠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側頭看了她一眼。

沈瀠的手按在腰間的香囊上,她一直對這塊玉的來曆存疑,或者根本就不是先帝的玉佩,隻是老侯爺留下的傳家玉。

沈瀠記得新婚那會兒,裴章進宮回來後委屈地躲在書房裡。沈瀠在書架之間找到他,看到他鼻青臉腫,眼眶通紅,詢問之下才知道先帝刻了十塊玉,九王每個人都有一塊,隻有最小的裴章沒有。

裴章心中不平,跑去質問先帝,卻被打了一頓,因此傷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