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1 / 2)

閒唐 春溪笛曉 10474 字 6個月前

對長安考生來說, 春闈貢試還早, 考試前還能有不少應酬。今年貢試出了個新規則, 卷子要糊名謄錄, 也就是說閱卷考官看文章時不曉得你是誰, 隻憑文章高低定等次。

按照往年的慣例, 科舉取士考慮的東西比較多, 出身,名氣, 才華都在考慮之列。若是過往文章之中有格外出彩的, 考官平定等次時會酌情加分!

今年也不知是誰給出的主意, 愣是變成了糊名謄錄,想趁著春闈前參加詩會寫點詩、想給考官送點文章留個印象的人全消停了。

那些個趕在年前來到長安的考生們通通傻眼,最後隻能把詩會變成單純的詩會, 拜會變成單純的拜會, 歇了走捷徑的心思。

如此一來,這一年的長安倒是風平浪靜得很, 年關一近, 街頭巷尾都是年味。李元嬰想到自己可能馬上要去封地, 又起了個念頭, 想帶他娘柳寶林出宮走走, 看看她待了十多年的長安。

柳寶林被送入宮時還小,路上規規矩矩什麼都不敢做, 自是沒機會見識京城繁榮;後來她就一直在宮裡,再沒機會出去。他們很快要離開長安了, 李元嬰想帶柳寶林出去看看!

李元嬰知道要是和柳寶林商量,柳寶林肯定不會說想去,因為柳寶林一向儘量讓自己活得像不存在一樣,免得被人注意到。他直接去磨李二陛下,說想帶柳寶林去寺裡上個香。

李二陛下琢磨著也不是什麼大事,便答應了。

李元嬰興致勃勃地規劃好路線才去和柳寶林說。柳寶林知道李元嬰什麼都安排妥當了,也已經得了李二陛下許可,隻能由著李元嬰高高興興地拉著她出宮。

當然,女眷出門的幕籬之類的她都叫人仔細備好,不能叫人抓到錯處。

年前的長安城熱鬨非凡,不僅天街上人潮如織,坊市間更是熱鬨非凡。李元嬰慫恿柳寶林下車走走,柳寶林拗不過他,戴著幕籬下了車。

踩到青石街麵的一刹那,柳寶林感覺自己仿佛重回了人間。

上一次走在街上,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母子倆在相對沒那麼熱鬨的街道上走了一段路,李元嬰對柳寶林說:“等我們去了封地,娘你想什麼時候上街去,就什麼時候上街去。”

柳寶林道:“外頭有什麼好,我還是喜歡多給你做點好吃的。”

李元嬰帶著柳寶林在街上溜達,不一會便轉到魏征家門前,一點都不見外地去把魏姝拉了出來陪柳寶林去上香。

魏姝不知道聽李元嬰說柳寶林來了,心裡有些緊張,李元嬰給她鼓勁:“不怕,都說醜媳也要見公婆,何況你又不醜!”

魏姝本來正忐忑著,聽李元嬰這麼一勸,全變成了氣。這說的都是什麼話?有他這麼安慰人的嗎!

魏姝被李元嬰牽著走出門外,又被李元嬰送上柳寶林坐的馬車。柳寶林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說李元嬰不懂事,這麼突兀登門著實唐突,太不應該了。

柳寶林一如既往地和氣,魏姝那點小忐忑也沒了,大大方方地和柳寶林說起話來。到寺門前時她們還聊得正高興,李元嬰就在外頭嚷嚷:“到了到了!”

來寺裡上香的不乏權貴妻眷,佛門清淨地沒那麼多避忌,柳寶林便也沒再戴幕籬,隻牽著魏姝的手入內上香。

李元嬰看柳寶林牽著魏姝,兩邊都沒自己的份,哼哼兩聲,勉為其難地擔當起男子漢的責任送她們去隻許女眷進出的佛堂上香祈福。

柳寶林趕他自己玩去。

李元嬰對這種過河拆橋的行徑很是不齒,卻也沒臉再死皮賴臉說自己還是小孩,隻能一個人在寺裡溜達來溜達去,最終去前頭聽和尚講故事。和尚們留住信眾的法子一套接一套,喜歡清靜的就往僻靜的佛堂禪院裡引,喜歡熱鬨的則留他們在前頭聽些佛理故事,一般稱之為“俗講”。

今天寺裡講的是目連救母,目連的母親墜入地獄,目連曆儘千辛萬苦前去相救。

群眾愛聽的當然是地獄有多可怕,目連救母過程有多驚險曲折,這寺裡的俗講僧很有一套,不僅講得高/潮迭起,時不時還配上點木魚聲或者其他動靜,讓香客們聽得十分投入。

李元嬰也聽得津津有味,琢磨著要不要添點香油錢,卻聽有人過來見禮:“殿下。”

李元嬰轉頭看去,來的正是蘇七娘和稱心。這兩個人目前都投身於音樂事業,每天什麼都不用想,隻須專心琢磨新歌舞就好。

李元嬰奇道:“你們也來上香嗎?”

蘇七娘道:“不是,我們聽人說這裡的俗講講得最好,特地來聽聽,沒想到殿下今天也來了。”

李元嬰一聽,明白了,他們是來偷師的。不管是歌舞還是俗講,能吸引人肯定有長處,要是能把它們的長處學來肯定很棒。李元嬰對他們的好學予以肯定:“那你們好好學。”

稱心給李元嬰提了個想法:“寺裡可以講俗講,豐泰樓也可以不止有歌舞。”李元嬰叫他們給詩文譜曲,這個他們已經在做了,但是聽了幾天俗講,他和蘇七娘都隱約有了新主意,想學在豐泰樓裡這個講法。稱心說道,“我們想試著講講殿下的《韓子寓言》,回頭再尋些新故事接著講。”

酒樓裡當然不能講佛門故事,所以他們準備先從李元嬰寫的那些故事講起,也算是向百姓宣講點書中道理。

李元嬰很讚同他們的奇思妙想:“你們想試就試,要是缺故事了,我讓人給你們說幾個。”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李元嬰把音樂班子交給稱心兩人,自是會放手讓他們去做。

蘇七娘兩人歡喜地謝過李元嬰,見李元嬰對這邊的俗講已沒了興趣,蘇七娘提議:“聽說後山有士子在開文會,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李元嬰琢磨著柳寶林她們不知還要拜多久、聊多久,聞言便領著蘇七娘兩人往後山走去。

後山果然有士子在開文會,瞧著人還不少。

李元嬰一向喜歡熱鬨,頓時加快了腳步。不想他剛走近便聽有人在抱怨:“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今年進士科還得糊名謄錄,我等苦練書法多年豈不沒了用處?那些個疲懶的倒是占了好處。”

這是在抱怨今年新出的糊名謄錄製度了。

李元嬰擺擺手讓蘇七娘兩人停下,站在原處準備偷聽幾句。結果這個話題一起,大夥都是埋怨的多,有的是覺得自己的好書法被埋沒了,有的是覺得自己興許能在春闈前打出點名氣來,有的是覺得自己被當小人提防了。總之,沒一個人覺得好。

李元嬰聽了,決定不去和這些人玩了,免得這些人找自己算賬。這個主意是武媚給出的,他覺得挺可行,又找係統完善了一下整個糊名謄錄的操作流程,整理出來交給孔穎達。

這法子不僅僅是針對作弊,還是針對結黨。現在還好,進士科其實不大顯眼,朝廷更多的是選拔專業人才,比如搞經義的、搞算學的、搞律學的等等,進士科選的人挺少。

可惜係統告訴李元嬰,到後來進士科會成主流,連世家子弟都想得個進士鍍鍍金。

他皇兄想用科舉來壓製世家大族的設想也沒戲了,科舉成了朝中文臣結黨的新途徑,同科的稱“同年”,考官被稱為“座師”,有這麼一重關係他們就有了天然的同盟關係!

由於進士科不糊名,考官可以參考士子們過往的文章才評等次,所以進士科投卷成風,大家爭相往主考和其他達官貴人府裡投自己精心製作的行卷,以求得貴人青眼。

世家大族培養自家子侄之餘,也可以靠科舉拉攏人才,原本是朝廷選拔人才的途徑,漸漸地倒變成“座師”選拔人才的途徑了。

李元嬰了解了這些,便把糊名謄錄的法子遞給了孔穎達,還提了個“天子門生”的說法,表示可以讓李二陛下當個掛名主考。

既然座師這麼好,憑什麼讓彆人來當,自然是讓他皇兄來當最好!

孔穎達當時看完了,對李元嬰的想法部分讚同,對天子門生一說頗有微詞,覺得李元嬰有見縫插針給皇家貼金之嫌。不過整體來說,孔穎達覺得這個方法是可行的,想了想還是沒打回去讓李元嬰刪改,直接呈給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這人有點自戀,雖是馬上得的天下,卻覺得自己也是飽讀群書、極有文化的,自然對“天子門生”這個詞一見鐘情。

這主意不錯,天底下有才華的讀書人都該是他的學生!

李二陛下當場就叫人改了今年進士科的章程,其他科是選拔專業人才的,依然照舊!

其實李二陛下覺得,要是其他科的舉子們強烈要求要當天子門生,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好在看到孔穎達臉色奇黑,一臉“我很想噴你”“你再說我就要噴你了”的表情,李二陛下聰明地吞回了將要出口的話,勉強隻改進士一科。

李元嬰見這些士子都不喜歡糊名謄錄的主意,不想和他們玩耍了,又帶著蘇七娘她們離開。這時才有人注意到李元嬰來了又去,給旁人提了個醒,士子們見李元嬰帶著人走遠了,免不了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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