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如今烈英侯府的侯爺趙佑樾來, 老太太難免也要蹙眉。
“他如今是翅膀硬了!”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每回老太太隻要想到那麼好的慧娘被他氣走了,她就生氣, “這是他祖父不在了, 他祖父要是還在, 看他敢不敢。”
趙佑楠心想,那他還真敢。這世上, 就沒有他不敢去做的事情。
不過有些話趙佑楠不好和祖母老人家說, 如今老太太歲數大了, 他們兄弟二人都隻希望她可以安享天年。所以,見老太太又開始為這事生氣了,趙佑楠忙適時岔開話說:“聽說,墩哥兒如今都會喊太奶奶了?可見還是和您老人家親, 他到現在‘爹爹’二字還喊的不清楚。”
柳香感受到了丈夫的用意後,忙也幫著他說:“二爺還好意思說?平時你忙, 墩哥兒都是祖母老人家陪著帶著的,如今和祖母親,不也是應該的麼?”
又加了句:“當然, 我更不比你好哪兒去, 我其實沒資格說你。”
把對方的話說了,讓對方無話可說, 柳香想著直接自己批自己一頓算了,省得讓他來說自己。
望著這二人幸福甜蜜的樣兒,老太太還是很高興的。想著這小夫妻兩個平時那麼忙, 也就晚上回來時有時間陪陪墩哥兒, 於是她忙說:“找你們來也就是說的這事兒, 現在既然事情說好了, 你們也不必再賴我這兒,快回去吧。”
“回去陪陪墩哥兒,這孩子如今大了,可聰明著呢,什麼都懂。今兒乳娘抱他來我這兒時,他小人家還問我他爹爹娘親去哪兒了呢。”
這個話不能說,一說柳香就傷心,她想兒子了。
趙佑楠忙離座起身告辭,柳香見狀,也跟著起身道彆。等二人走後,老太太方才臉上還留著的笑意,漸漸一點點散了去。
尹嬤嬤走過來給她捏肩捶背,順勢望著老人家臉色問:“您可是覺著二爺二奶奶如今這樣正好,又在為侯爺操心了?”
老太君沉沉歎息一聲:“大郎這孩子,他有話隻肯放心裡,不肯說出來。其實我知道,打從他爹做出了那種混賬事後,他整個人就變了。從前他是麵冷心熱,如今變得麵熱心寒。他若是能如二郎一樣,有氣、有怨,全都撒出來,他會好過很多。”
尹嬤嬤一邊幫老人家捏肩,一邊認真聽著,聽完就笑著回話說:“可侯爺是侯爺,二爺是二爺,不是一個人,總歸性子是不同的。您心裡也彆怨侯爺,當初出事時,數他受的傷害最大。您忘了嗎?當時他可是在宮裡親眼瞧見了那一幕的。”
尹嬤嬤說:“當年侯爺也不大,不過才十七八歲。”
想起這樁往事來,老太太也沉默了。她又何嘗忘記了這個呢?隻是那孩子,天生就很懂事。他從小就十分聰穎,長得又好,清清冷冷風光霽月的公子,當年不知惹得多少待嫁閨中的少女為他瘋狂。
十七八歲時出個門回來,車上能被扔滿胭脂果子糕點一類的東西,常常鬨得他頭疼不已。二郎那時候才十一二,性子和他兄長截然相反,他見兄長有此困擾,便故意常常過去他院子笑話他,笑他是大姑娘,竟被幾個小女子鬨得一個人躲著鬱悶。
大郎聰穎,二郎也很聰穎,兄弟二人當年在整個京城,都是出了名氣的。
她常常想,若沒有當年的那件事,若玉娘還好好的,那該多好啊。說不定,他們如今還能有個妹妹。玉娘當年去世時,是帶著身孕走的。
“老太太,您彆多想這些了。”尹嬤嬤見老太君神智忽然有些混沌起來,她勸著說,“即便是如今這樣,侯爺和二爺也都很好。侯爺和夫人之間肯定是鬨有什麼矛盾才和離的,您還瞧不出來嗎?他們二人心中是有彼此的。等過些日子,誤會解除了,說不定夫人又回來了。”
“但願如此吧。”老太太其實心中並不太樂觀。
很快,阮琴便就從長興坊那處的小院子搬到了溢福園來住。老太君一早便吩咐人給她收拾好了屋子,屋子是老太君親自選的,位置好,陽光充足,正適合養病的人住。
因要來趙侯府住了,阮琴這兩日心情好了不少,所以,病情也轉好不少。隻是這一路上馬車顛簸,總歸還是受了些罪的。
一住進溢福園後,陳嬤嬤就端了藥給她喝,先伺候她睡下了。
阮琴睡下後,陳嬤嬤則往老太太正屋去請安,順便替自己主子道了個歉。
“姑娘還在病中,路上顛著了,身子不舒服。方才喂了她藥喝下,這會兒昏昏睡過去了。等她醒了,定過來給您老人家磕頭請安。”
老太君並不在意這些虛禮,隻說:“你家姑娘過來就是養病的,好好把病養好才是正經。至於這些虛禮,不必在意。”
陳嬤嬤忙給老太君磕頭:“多謝老太君體諒。”
“你也起來吧,不必動不動就磕頭,起來說話。”老太君喚了人起後,又對陳嬤嬤說,“一會兒你先回去伺候你家姑娘,等她醒了,你差個人來告訴我一聲,我過去看看她去。”
陳嬤嬤又要磕頭,被老太君製止後,她則行了退安禮退下去了。
阮琴迷迷糊糊睡了會兒,醒來時已是黃昏。如今天越來越冷,天也黑得越來越早,未免一會兒老太太過來時天黑透了,所以,陳嬤嬤見姑娘醒了,趕忙就先差了個人去老太太正屋回稟了聲,之後才往內臥來伺候阮琴。
順便,也把一會兒老太太要來看她的事告訴了阮琴。
阮琴聽後,就蹙了眉。
“寄居在人家家裡,該我主動去她老人家那兒請安的,如何能讓老太君來我這裡。”阮琴似乎很在意這個,說著就要起床來。
陳嬤嬤按著她說:“姑娘彆急,且聽我先把話說完。方才姑娘睡下的時候,我去過老太太那兒了,也和老太太如實彙報了姑娘的近況,是老太太自己說不讓你下床,也是老太太自己說要親自過來探望你的。”
“姑娘病得這麼重,這會兒何需在意這些虛禮呢?如今趕緊得養好了病才是正經。”
阮琴有些把陳嬤嬤的話聽進去了,所以,一時也沒了動靜。
老太太就住在這個院子的北屋,阮琴住在西廂。之前東廂那邊是李氏和趙映月母女住著的,不過後來李氏需要打理闔府庶務後,為避免攪了老太太清靜,就搬走去另外一個院子獨住了。
但東廂那邊還留著,趙映月會在母親和祖母院子間兩頭住。她若歇在溢福園時,便睡在東廂那兒。
老太太院子雖很大,但正屋離廂房還是不遠的。所以,很快老太太就過來了。
聽到外麵的動靜,阮琴要起來迎接。陳嬤嬤扶了阮琴一把,但沒真讓她起,隻是讓她做出了個起身的動作來。
老太君走進來後,見她人要折騰起床,就忙說:“好孩子,快歇著吧,彆折騰了。”說罷,老太君就往床邊去坐在了床沿邊,然後上下好好打量阮琴。
這不是老太君第一次見阮琴,五年前小鄭氏鬨的那一場,她當時就見過這個丫頭。她和幾年前比,瞧著沒怎麼變化,一如既往的羸弱病態。
甚至,如今這氣色還不如從前呢。
想著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被她叔叔嬸嬸賣進那種地方去,如今可正是女人一生最好的年紀。就像香兒一樣,尋個好兒郎,和自己夫婿過著溫馨的小日子。
“你幾歲了?”老太君問。
阮琴忙回說:“回老太君的話,我十九了。”
“十九歲,也不小了。”老太君說著,就抬手去撫了撫她耳邊碎發,心疼說,“好孩子,從前你受苦了。如今既住在這兒,便什麼都不必擔心,好好將養著就是。”
阮琴打小缺少親人的關愛,如今見趙家這老太太對她這般好,竟一時沒有忍住,落了淚來。
老太君則拿了帕子來替她擦眼淚,依舊溫和對她道:“咱們先趕緊把身子養好,等身子好了,我親自出麵,給你說一門好的親事。”
說到這裡,阮琴望了老人家一眼。
她麵上倒也沒什麼反應,隻是說:“我這身子怕是養不好了,若是聘給人家,指定也是害了人家,我不想這樣。我雖說親哥哥是將軍,可我是個沒臉的人,不想認回去,從而辱沒了他一生的軍功。得老太太您垂憐,隻要能在這侯府裡有個安生之所,我便就很知足了。”
老太太忽然板起臉嚴肅了起來:“你怎可自己看輕自己?是你叔嬸賣的你,又不是你自甘墮落願意去那種地方的。再說,如今你早已從良,是良家女了,誰敢說你!”
“你就是想的太多,這才身子一直病怏怏的不見好。你聽我的,從今往後,你隻管放寬了心去。心放寬了,心氣兒順了,人豁達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尹嬤嬤在一旁聽的連連點頭:“老太君說的最是真話了,姑娘你可得聽進去。”
“多謝老太君教誨。”阮琴雖然嘴上說是聽進去了,其實心裡是沒聽進去的。
她做過的事就是做過的,何能當做沒做過?去過青樓就是去過,又何能當沒去過?
聘她回去做正妻……好人家的兒郎,如何肯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