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還未待安王反應,懷裡的人兒先被嚇的花容失色。
“王爺。”
白池初急急地從安王懷裡起身,雙手攥住了他腰間的一截錦緞,生怕他將她推出去。
安王撫了撫她的背,輕聲說道,“去裡麵呆會兒。”
白池初聽了這話,起身就往裡屋鑽,拂了珠簾躲進了昨夜歇過的裡屋,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白池初剛進屋,外麵的門突然就被推開,太子喝的不少。
安王看到太子的模樣,免不得想起了前太子。
前太子出事前,也是這般醉醺醺地跑到他這裡來鬨過一場。
“皇叔。”
太子走到安王身邊,準備坐在白池初剛才的位置,屁股還未落下去,安王突然將那底下的那蒲團移開,重新給他拿了一塊墊上。
“今日你大婚,不該出來。”安王雖這般說,但語氣平和,對太子的行為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
“旁人就算了,皇叔可彆來笑話孤。”太子自嘲地一笑,看到了桌上的一盤點心,正準備去拿,安王手一伸不動聲色地移開,回頭對上太子狐疑的神色,平靜地道,“積食。”
太子一笑,手縮了回去,“孤容易積食的事,也就皇叔記得。”
安王沒答話。
淩風進來又擱了兩壺酒在桌上,看得出來太子今兒又是來找人解悶。
“孤沒有母妃,沒有兄弟,幸好有你這個皇叔,否則孤這輩子也太淒苦了。”太子自己打開了酒壺蓋兒,往喉嚨裡灌了一口酒之後,醉醺醺地看著安王。
他和安王很像。
從小沒有母妃,全靠自個兒自生自滅。
“適才孤站在大殿上吹了半柱香的風,孤突然發現那麼大個皇宮,竟沒有一處孤想去的地兒,後來還是想起了皇叔這裡。”
太子又飲了一口酒,突然湊近了安王說道。“皇叔知道太後前日對孤說了什麼嗎?”
安王搖頭看著他。
“太後說,要孤堤防著皇叔,”
安王笑了笑。
“無稽之談,是不是?”太子說完,冷哼了一聲,“旁人孤不知道,皇叔是什麼樣的人孤還不清楚?淡泊名利不說,府上弄的堪比農場,都低調到如此了,卻還是躲不過猜疑。”
太後對安王,
就似是皇後對他。
他又豈能不了解。
“為了逼白繡侍,也連帶著逼孤娶了白婉淩。”
太子的煩悶從語氣中透了出來。
躲在屋裡的白池初,冷不丁地聽到父親的名字,耳朵貼在門邊上,聽的更仔細。
“白繡侍態度如何?”
安王這才開口問他。
太子愈發煩躁,“還是那樣。”
“孤就該將白池初娶了,橫豎也是得罪他。”太子一口酒悶下去,嗆的眼睛發紅
,“皇叔可知,白姑娘失蹤的消息?”
屋內白池初心頭一跳,繃直了身子。
“不知。”
白池初提著的心又才鬆了下來。
“孤都快將汴京城翻遍了,都沒找到了,你說她能去哪裡?”太子無望地看著安王,“孤知道,她定是在躲著孤,怕孤拿她去為難他父親。”
安王沒答話。
“皇叔,你覺得白大姑娘長的好看嗎?”半晌太子突然轉頭,臉色略帶了些驕傲地問安王。
“嗯。”
意外地得了安王的認可,太子來了興致,一時湊近安王,滿臉的沉醉,“孤從未見過那樣的美人兒,腰肢如柳,肌膚賽雪,一顰一笑,都在勾人心魂,隻要是個男人,誰人不愛,誰不想得到?”
安王握著桌上那杯茶,微微一蕩,蕩出了一圈漣漪。
“她簡直就是孤心頭的妖精。”太子醉的不輕,沒去看安王的臉色,又告訴了他一個秘密,“說來皇叔可能不信,當年還是她先逗的孤,如今才過了幾年,她就翻臉不認人。”
屋內的白池初背心突然離了那牆麵兒,心“咚咚”直跳,不敢往下聽了,恨不得跑出去捂了太子的嘴。
這男人怎就背著人說這般葷話。
可太子今兒話匣子一打開,將心裡藏著的那些事,一股腦兒的全都倒出來,“她親口對孤說過,要嫁給孤。”
“是嗎?”安王側目看著他問了聲。
太子握著酒壺,眼圈猩紅,“當年母妃因觸犯宮規被處死,孤在人前不敢流一滴眼淚,後來趁人不注意,偷偷躲在了一處假山後,抱著頭狠狠地哭了一場,等孤哭完抬起頭,就看到了她蹲在孤跟前,一張臉,乾淨地沒有半點雜質。”
“她安慰孤,讓孤不要傷心,告訴孤沒了娘親不怕,長大了,她就做孤的妻子,定會像孤的娘親那樣疼愛孤。”
可幾年後,等他拿著這話去找她的時候,就被她一句“童言無忌”給打發了。
太子神色憂鬱,儼然一副沉浸在那段往事中,有甜亦有苦。
安王卻是突然起身去門口邊叫了淩風。
“太子喝醉了,送他回去。”
淩風進來也沒顧太子樂不樂意,直接半托半拽地將人請了出去。
“太子今兒大婚,總不能讓太子妃獨守空房,太後若是知道了,太子免不得又要廢一番口舌。”淩風勸了一句,外頭太子的聲音才終於消停下來。
安王關好門,在門邊上站
了一會兒,見裡頭的人半天沒出來,又才往裡走。
少了太子的聒噪,屋內出奇的安靜。
白池初聽到了那腳步聲朝自己走來,一時慌亂無神,第一反應竟是想躲。
還沒等她想出個法子來,跟前的珠簾一陣響,安王人已經到了跟前。
白池初抬頭看了一眼,確定那臉色算不上好,便知定是惹了人家。
就算無名無分,
她如今也算是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被旁人惦記,換誰又能大度。
白池初沒去解釋,也沒什麼好狡辯的,若是真要逼著她說,左右不過一句,“年少無知。”
在白府時,白池初最會哄屋裡那幾個老少爺們兒,也知道什麼樣的方式能討人歡心。
白池初往前走了兩步,一句話也沒說,隻是乖乖地靠過去,將她的小臉又擱在了他胸前冰涼的緞麵上。
安王看著她頭頂鬆散的發簪,卻沒想揭過去。
“真對他說過?”
安王問的很輕。
白池初第一反應是否認,“沒有。”說完又翻了供,“有。”
安王便已知結果。
沉默的那陣白池初心頭發慌,大氣都不敢出。
之後又聽安王問她,“你不妨先告訴本王,除了前太子,當今太子,沈家大公子,還有誰,本王也好有個心裡準備,嗯?”語氣聽著平和,待人去回味,卻覺得帶了絲寒意。
白池初僵著不動。
她和安王實則是最不適合處對象。
老底都在這之前交了一大半。
如今卻糾纏在了一起。
一遇上事兒,連個謊都撒不出來。
若對方換做是白家幾位哥哥,這個時候,她定會撒潑耍賴地蒙混過去。
可對方是安王,
她並不熟。
也不敢胡攪蠻纏。
白池初隻伸出了手微微傾身,去勾了他的手指頭。
安王沒買賬,白池初勾了一下沒勾動,隻好抽回了手,換了個地方勾。
白池初勾上了安王的衣襟,仰臉看著他,眼裡的光很璀璨,如討人歡喜的小貓,突然就破罐子破摔嬌聲地說道,“那王爺就將這汴京城給端了吧,我一個姑娘,總不能上前去蒙了人眼睛。”
安王垂目看著她。
看了一陣後便低沉一笑,將她的下巴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了然地說道,“你倒是無時無刻都不忘竄使本王造反。”
一語戳破了她的心思,白池初偏頭躲開了他的手掌,往後退了兩步,窘迫地沒再說話。
安王終究是不同,不會像她的哥哥們那般好糊弄。
“天色不早了。”
安王沒心思再為難她,先一步退了出去。
等白池初平複了心情出來,安王已經提了一盞燈,立在台階處等著她。
“走吧。”
夜色暗沉而渾濁,沒了半點星
光,全憑安王手裡的那盞燈照路。
安王走在前麵,白池初離了他兩步之遠,不遠也不近。
白池初垂目看著底下燈火暈開的那團光,剛好在他的筒靴上,金絲蟒紋突暗突明。
白池初心揪著。
他大抵是生氣的。
這會子雨水倒是住了,路麵卻還是濕滑的厲害,到了青石板路口,安王突然逐步回頭,白池初愣住怯怯地看著她。
見她呆傻的模樣,安王便又
往回走了一步,牽起了她的手。
“慢點。”
前麵是個水潭。
安王先跨了過去,後轉身慢慢地等著她,
白池初也很配合,小心翼翼地提了自個兒的裙擺,小心翼翼的跨了過去,腳尖落地後輕吐了一口氣,模樣再柔弱不過。
一個忘了她曾經翻牆深夜造訪過安王府,另一個也忘記了自個兒曾經是如何腳踩在凳子上,抽一群世家子弟的。
安王沒鬆手,
白池初也沒敢掙脫。
西廂房的燈亮著,瀅姑和倚瑤還在等。
安王將人送到了院門口,便停了腳步,“早些歇息。”
白池初沒急著進院子,知道今夜這口氣不讓他消了,往後難受的可能是自己。
“王爺。”
白池初扯住了他袖口。
“嗯?”
白池初仰目看著他。
“以後,我都乖乖地好不好?”清亮的眼睛裡滿是對他的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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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招,
還挺管用。
至少安王笑了。
“好。”安王的手掌撫上了她的發絲,揉了揉,“進去吧。”
白池初卻沒走,站在原地,一直看到那抹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才轉身長呼了一口氣。
以前她怕同安王打交道,
如今更怕。
那雙眼睛看似溫和,可誰又能知道那裡頭藏著怎樣的冰川雪海。
夜風一吹,
白池初打了個寒顫。
瀅姑趕緊將她接近了屋。
原本也沒指望能等到人,這麼晚了,多半以為在前院歇息了,如今見人被送回來了,便問了聲,“怎的這麼晚。”
“太子來了。”
白池初說完,瀅姑嚇了一跳。
“王爺應付走了,沒見著。”
瀅姑這才鬆了一口氣,“王爺能讓姑娘進來,怕也是做好了準備的,姑娘在這兒,奴婢倒是覺得安全。隻是老夫人那裡,免不得會擔心,這段日子外頭的風聲緊,咱又出不去,姑娘還是尋個機會,看看王爺能不能幫忙捎個信回去。”
白池初點了頭。
原本今兒夜裡就打算了去求安王,還沒來得及說,太子就來了。
明兒,明兒她再去試試。
安王從後院回來,便叫了淩風。
“信給
老夫人帶去了?”
“給了。”淩風知道他說的老夫人是誰。
這些年來,能讓王爺稱一聲老夫人的,也就那麼一位。
安王沒再問,手上的燈籠往淩風跟前一扔,臉色漠然,全然不見半點剛才的溫柔,一口腳剛踏進屋裡,立馬又退了出來,去了隔壁的西廂房。
屋裡太子留下的酒味一時還散不儘。
淩風知道主子不喜歡旁人留下的氣味,不管是前太子來,還是如今的太子
來,兩人走後,那屋子都要徹底地清掃一回。
不過,這算起來還是王爺頭一回攆人。
以往都能堅持的住,耐著性子聽那兩人叨叨,想必今兒太子定是說了什麼惹了王爺。
**
淩風的信送到了劉嬤嬤手裡,白老夫人還在睡。
白池初失蹤了一個日夜,白府的人便找了一個日夜,白二爺連送了一日的湯藥全被嬤嬤撒在了廢茶渣裡之後,到了第二日早上,白老夫人還真就醒了。
一醒過來,才知府上已經發生了兩件大事。
白婉淩進宮嫁了太子,
白池初不見了。
“老夫人得的是風寒,燒退了按理說不該是這般沒日沒夜的睡,都怪奴婢察覺的晚,藥渣子奴婢找大夫看過,裡頭倒也沒什麼傷身子的東西,就多了一味安眠的藥,奴婢已經讓人暗地裡去查了,除了二爺,這幾日還有誰經手過煎藥。”
白老夫人連喝了兩杯溫水才緩過神來,沒接嬤嬤的話,而是問了白池初,“大姑娘什麼時候不見的?”
“前兒夜裡就走了。”嬤嬤說完,想起了一事,忙地從懷裡取了一封信遞給了老夫人,“這是王爺昨夜捎過來的信,老夫人瞧瞧。”
白老夫人瞧完,臉色才鬆下來,“燒了吧。”老夫人將信遞給了嬤嬤。
嬤嬤回頭問了聲,“是姑娘的消息?”
嬤嬤多半也猜到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
“替我更衣。”白老夫人起身下床,一切收拾妥當了,才讓嬤嬤去叫二房的人過來。
白婉淩嫁了人,白三公子一被放出來,就聽說了白池初失蹤的消息,一直都在外麵找,夜半才回來,天一亮人又跑了出去。
嬤嬤去叫,來的就隻有白二爺和白二夫人。
來的路上兩人還在爭論。
“腿長在她身上,還能怪我不成,門口派了多少人守著,她要成心想跑,誰還能攔得住。”
白二爺被白二夫人念叨煩了,便發起了牢騷。
白二夫人雖存了私心,想自己的兒女出人頭地,但白池初失蹤了之後,心頭還是很擔心,怕她想不開,一個姑娘家,消失了一天一夜,她能去哪裡。
“再說了宮裡的太後和太子都在找人,他們要找不到,我還能去哪裡找。”
白二爺走上了台階,嘴裡蹦出來的這話,被白老夫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一進門,瞧見白老夫人穿戴整齊正端坐在椅子
上,白二爺便愣了神。
“娘身子好了?”
白二夫人先一步走了過去。
“好的不正是時候?”白老夫人看著白二爺,生冷的目光一眼就將白二爺戳了個對穿。
對她用藥,
不就是怕她阻礙了他的國丈之路。
“娘。”
“彆喊了,你那幾碗藥,咱倆的母子情就算斷了。”白老夫人沒有摔杯子砸碗,說的很平靜。
可誰都
知道,老夫人說話從來不會憑空捏造,也自來算數。
白二爺臉色煞白,這才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當初你跪在我麵前,要我同意你去經商,我便說了,往後若是有事就彆再來求我。”白老夫人掃了白二爺一眼,“這回二姑娘進宮,你倒是靠了你自己的本事,但我還是那句話,之後要有事,你彆來求我。”
白二夫人起初聽的雲裡霧裡的,如今見白二爺這一跪,多半也猜出來了,頓時背心生了汗,她就說這關鍵日子,娘怎就病了,殊不知是他白二爺搞的鬼。
白二夫人剜了一眼白二爺,也跪在了白老夫人跟前,“娘,都是一家人,二爺他做錯了事,娘當教訓的教訓,當罰的罰,哪能有不管的道理。”
白婉淩這才剛去了宮裡,根基不穩,怎可能不管。
再說白婉淩進宮,是太後的懿旨,
二房唯一做的就是沒反對。
若真論這事,她認為白二爺沒錯。
白二爺錯的是不該在娘的藥裡做手腳。
“你們心裡那點東西,也是你們自己以為能瞞的住人,可彆忘了,人人都長了一顆腦袋,並非就是個傻子,白婉淩進宮當太子妃是太後的想法沒錯,可不見得你們和太後就不是一條心,心裡不都盼著你大哥能歸順太子,等太子登基,白婉淩就是皇後,到那時你倆的身份就不一樣了。”
白老夫人笑了一聲,看著白二爺,“你哥嫂見了你還得叫你一聲國丈,見了你們的女兒還得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