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王嬤嬤說,醉紅樓的那回,“娘娘忘記了?”
那夜娘娘醉酒,是皇上送她回的白府,“娘娘還同皇上說起了小時候的那顆糖。”
王嬤嬤隻提了這麼一句。
旁地沒多說。
留給了白池初自個兒去想。
白夫人就曾說過白池初是記性好,忘性大,凡事入腦子快,轉個眼就能忘的乾乾淨淨。
昨兒的事情,她都不見得完全記得,更何況是十年前。
王嬤嬤這一提。
記憶裡的那些畫麵,就如一根繩子終於找到了那個頭,往外一牽,所有的事兒就牽了出來。
白池初沒再聽安平說了些什麼。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
她一直覺得,能忘記的,都是些不重要的。
可她沒想到,這其中會有陳淵。
她把陳淵給忘了。
他們的第一次見麵,不是在皇宮,也不是在汴京城的元宵夜。
而是在白府。
在白老夫人的院子裡。
她給了他一顆糖,說,要做他媳婦兒。
要像親娘一樣的疼他。
原本已模糊不堪地記憶,回想起來,也並非全都是夢。
她真的見過陳淵。
實則,那日在醉紅樓醉酒之後,她就已經想了起來。
白池初盯著桌上的酒盞。
裡頭溢出來的酒香,和那夜殘留在她唇齒之間的餘香,一樣。
想不起來的東西,她自來懶得去想,如今卻也不費她半點力氣,全都鑽進了腦子裡。
白池初心口突然堵的厲害。
猶如那日醉酒之後,被陳淵扣在胳膊彎裡,胃裡又開始翻騰。
醉紅樓的酒確實醉人,但若不是陳淵先對她提起,即便是醉酒,她也不會想起十年前的事。
陳淵那夜的臉色不太好看,白池初又格外的不安分,陳淵兩條胳膊緊緊地將她扣在懷裡,抱著她下了醉紅樓的樓梯。
出了門口,陳淵才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十年前,你那一顆糖,太值了。”
白池初聽見了。
陳淵當時那刀子手劈下去,根本就沒使勁。
白池初是看到陳淵那張黑沉沉的臉,犯了怵,才暫時規矩了。
冷不丁地聽他提起了十年前,白池初撐開一雙醉紅的雙眼,猛地瞅著他。
“對,你是陳淵。”
這一發現,白池初驚訝不已。
後來也就是眾人看到的那一幕,白池初揪住陳淵的衣襟,質問他,“你怎麼會是陳淵。”
嚷了兩句,就被陳淵抱進了馬車內。
進了馬車,白池初還在糾纏,抱著陳淵,喃喃地說道,“我才不要做你的媳婦。”
“你太凶了。”
“而且你還有小娘子。”
“我白家有一個規矩,不能納妾,將來我要嫁的夫君,也不能有妾室,你是王爺,肯定得妻妾成群,而且我娘說了,我不能嫁皇家人,對不起啦,當年那話,你彆當真。”
這話就跟在胭脂鋪子的暗室下,她對沈暉成說的一樣。
你彆當真。
也就她自己沒有當真。
陳淵說,“晚了。”
路上顛簸,陳淵將她扶起來,靠在了他的懷裡。
一雙細長的手,將她滾燙的手心打開,緩緩地替她搓捏。
“你規矩些,過些時日,本王會來接你。”
白池初心口燒的難受,壓根兒就沒將他的話記在心上。
第二日醒來,腦子裡的片段本就銜接不上,又被白夫人拉出去跪在院子裡,這才徹底地將陳淵忘了個乾淨。
如今那畫麵,重新湧上了腦子。
越來越清晰。
白池初突然站起了身,說要去晨曦宮。
“這漫天大雨的,路滑的很,娘娘要想見皇上,再等一陣,皇上戌時必定會過來。”
瀅姑趕緊勸說道。
外頭眼見著天黑了,娘娘又懷了身孕,誰也不放心她出去。
可白池初已經等不到戌時,這會子才剛至酉時,不待瀅姑說完,自個兒就往外頭衝。
安平的酒勁兒都被嚇醒了一半。
白池初從門口拿了一把油紙傘,一屋子的人跟在她後麵。
“公主,您就先在這呆著。”王嬤嬤回頭對安平說完,趕緊去張羅了鳳攆,卻也趕不上白池初的腳步。
好在這會雨水雖密,但點子不大。
宮燈下,雨線白茫茫地一片,白池初腳上的繡花鞋踩進雨裡,水花濕了一大片裙擺。
身後瀅姑,倚瑤和王嬤嬤,緊張地臉色都變了。
往兒個白池初找陳淵,都是去晨曦殿的正殿,一找一個準,今兒等到白池初濕了半截襦裙,來到正殿前,卻見大門緊閉。
“皇上去了太廟。”
高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監,今兒當值,在高公公關門之前,幸好他長了個心眼,問了一聲。
誰也沒想到皇後會突然找過來。
太廟離晨曦殿還有一段距離。
曆代皇帝的靈位都擺放在那,今日也並非是哪位先祖的祭日,陳淵過去,必定是有自個兒的私事要告之先祖。
白池初的腳步便止於此,沒找上去。
但也沒說要走,就立在正殿門口等。
“娘娘,要不咱們先回後殿,換身衣裳,再來等?”瀅姑見她裙擺上全是雨水,心裡著急。
這一路過來,誰身上都不乾爽,怕是娘娘那鞋麵裡全浸了水。
白池初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