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滴答答地滑過,伴隨著微風吹過麵前這朵海棠。
昨夜下了一天的雨,碗口大的海棠花上落著寫露水,纖弱的海棠花瓣微顫,仿佛少女小心翼翼的希冀。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常清靜終於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這總是糾纏在自己身側的小狐妖。
明明是害怕的,但是迎上他目光的刹那,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常清靜微微一滯,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
藏在海棠花後麵的寧桃,一顆心幾乎快要高高吊起來了。
然而就在常清靜經過蘇甜甜身側的時候,少年上下唇一碰,好像說了句什麼,蘇甜甜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少年轉動脖頸,又冷淡孤寂地拾級而下。
目睹著常清靜離去之後,蘇甜甜激動地紅著臉,大聲喊道:“桃桃!!”
“桃桃!”蘇甜甜感激地看著她,眼裡的喜悅噴薄而出,“小牛鼻子和我說多謝呢。”
常清靜總共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多謝。”
第二句:“我不需要,你自己拿著。”
光這兩句話,蘇甜甜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感激地看向了替她出主意的桃桃,真情實意地說:“桃桃、謝謝你!”
寧桃也沒想到送花能成,撓撓頭,“其實我覺得主要還是你這幾天的堅持打動了常清淨吧。”
蘇甜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又蹦了一下,尾巴在身後搖了搖,“那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
鳳陵仙府內,寧桃和吳芳詠,幾個小朋友在忙忙碌碌地布置場景。
“準備好了沒?”吳芳詠探出個頭問。
“準備好了!”寧桃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吳芳詠和蘇甜甜都比了個“OK”的手勢。
謝濺雪:“那開始?!”
寧桃大手一揮:“開始!”
之後迅速閃人,和吳芳詠、謝濺雪兩人擠到了一塊兒,三個人一個腦袋疊著一個,炯炯有神地看向走廊拐角下的那顆桃花樹。
幫助常清靜找到回憶大作戰之二·夜晚告白。
據蘇甜甜說,當初在王家庵,她跑出去後,她就和常清靜告白了。
在蘇甜甜堅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小道士也並非真的那種鐵麵無私,不近人情之人。伴隨著兩人關係日漸緩和,尋找記憶這事兒又提上了日程。
就像這一次,在常清靜下課後,提前攔住他。
蘇甜甜紅著臉,眼中水光瀲灩:
【“小牛鼻子,你帶上我一道兒好不好。”
蘇甜甜拽起常清靜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低下了平日裡那一直活躍靈動的嗓音,那烏黑的瞳仁裡的光也黯了下去。
“可是!”蘇甜甜惶急地抬起眼,“我是小狐狸,我的嗅覺可靈敏了!我也能幫桃桃找解藥,而且我會術法,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我真的,真的不想和你們分開。”
少女哭得抽抽搭搭,哼哼唧唧的,眼角掛著淚,大哭道: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你啊小牛鼻子!!!”】
“怎麼樣?”演完這一場,蘇甜甜焦急地抬起臉,看向麵前的常清靜,“小牛鼻子你真的沒有想起什麼嗎?”
天太黑了,寧桃那兒看不清常清靜的表情。
常清靜幾乎快暈了,少年的眼睛都快成了豆豆眼。
這又是在搞什麼名堂!
然而第一次被人這麼火辣辣地告白,常清淨還是不可抑製地微微紅了耳根,幾乎有些焦躁惱怒地皺緊眉,垂下眼:“沒有。”
說完,常清淨他定了定心神,很快整理好了情緒,貓眼兒淩厲,蘊含著點兒“妖怪勿近”的可怕氣場。
“不要再做無用功了。”拋下這一句,少年冷冷地轉身離去。
吳芳詠愣愣:“這是又失敗了。”
寧桃張大嘴:“好像……”
原本走到一半的少年,突然像是察覺了什麼,腳步一頓,微微側目,那淩厲的貓眼,隔著夜色,牢牢地鎖定在了那擁擠的三人身上。
“出來。”
刷——
視線所及之處,寧桃、吳芳詠和謝濺雪三人紛紛石化。
常清靜擰眉,又耐著性子重複了一句,月光落在他眉眼上,珠璣璀璨,珠蘊光含,一派仙姿玉骨。
“出來。”
慌亂中不知道是誰先沒出息,踩了誰一腳。
吳芳詠:“桃子,你踩我腳了!”
寧桃如臨大敵,頭皮發麻:“不是我!”
謝濺雪:也不是我!
三個人推推搡搡間,如同多米諾骨牌稀裡嘩啦地從角落裡摔了出來。
呃。
一抬頭正好對上常清靜的視線,寧桃和吳芳詠立刻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抬頭挺胸站直,異口同聲。
“小青椒(清靜)!”
常清靜微微一頓,清冷如冰似霜的視線,落在了寧桃和吳芳詠身上。
或許是心虛使然,麵對暗戀的小男神,寧桃無法控製地,再度,矯揉造作了起來。
瞪了一眼吳芳詠:“你的錯!”
吳家小少爺跳起來:“明明是你踩我的!剛剛你還摔倒在我身上了。”
卻沒看到常清靜將臉轉過去了。
他覺得寧桃與吳芳詠都很奇怪,好像,桃桃不願再與他親近了。
少年頰側肌肉抽動了兩下,兩扇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
比起他,寧桃與吳芳詠走得很近。
他甚至都不清楚這是因為什麼,是為了那野狐狸嗎?
“誒。”謝濺雪愣愣地突然開口,“常道友人呢,怎麼走了?”
寧桃茫然地抬起頭。
常清靜站的地方,隻剩下了一地月色,海棠花零落。
像小鶴一樣的小道士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或許是因為快入夏了,這幾天雨水變多,回去之後,就下了大雨。
而且每次下雨,幾乎都是電閃雷鳴,黑雲覆壓的傾盆暴雨。
寧桃撐著下巴,卷起窗前的竹簾幔,看著窗外的電蛇,大雨劈裡啪啦砸在青石板上,溢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如同天公投向人間憤怒的一瞥。
雨水皆下,雷電大作。
寧桃有個不為人知的癖好,她喜歡這種暴雨天氣,喜歡看這種電閃雷鳴。就是古代沒有避雷針,讓她有點兒緊張。
夜裡的寒意微涼,枕簟生寒。寧桃隻穿了件單薄的春衫,覺得有些冷,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就在這時,門口卻傳來了有條不紊的敲門聲。
一短一長,一短一長,十分有規律。
大晚上誰會來找她。桃桃疑惑地走上前打開了門,打開門一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影,桃桃一驚,竟然是常清淨。
少年可能也沒想到她來得這麼快,敲門的手頓在半空中,微有些僵硬:“桃桃?”
寧桃也刷地一聲僵硬了,如臨大敵地問:“小、小青椒。你怎麼來了!”
少年垂下眼,英挺的眉眼看著有些緊張,不自覺地舔了舔乾澀的唇角:“我、我來看看你。”
“啊、哦!那你請進!”
一步邁進了異性的屋裡,常清靜緊張地同手同腳,眼睛也不敢四處亂瞟。目光直直地落在了窗畔的小桌上,桌子上擱著寧桃的數學書還有太初學會的哥哥姐姐們給的西洋籌算,西洋幾何原本,塗畫著幾何圖形的草稿紙胡亂堆疊著。
除此之外,還有一本五三,那本五三還是穿越前,鄰居家高三姐姐早上撞見她送給她的。
屋子裡就隻有她和常清靜。
桃桃也緊張地,心中警鈴當當當作響。
“你、你坐!”
明明之前,她和常清靜的相處還是很自然的,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啊,桃桃心中哀歎。
常清靜可能也覺得不自在,少年窘迫地胡亂逮住個話題就問:“你在看書嗎?”
“是!”桃桃精神一振,找到話題,話匣子終於打開了,指著桌上的書說,“這個,這個是數學。”
穿越之後,寧桃一直沒敢在學業上鬆懈。一路上,都有在勤勤懇懇地背書,自學。□□的高中生大多壓力比較大,高中時間緊迫。她在這異世界耽誤了這麼長時間,萬一穿越回去,同學都高考,考上大學了。她又要從高一開始學,光這麼一想,桃桃就緊張到頭皮發麻,焦慮到想打轉了。
“唔——”
“唔——”
隔著一張桌子,她和常清靜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
窗外大雨傾盆,屋裡青燈如豆。兩個人身板兒挺得筆直,兩隻手擱在膝蓋上,攥緊了衣裳。豆豆眼亂瞟,臉紅得像兩個大番茄。
寧桃磕磕絆絆地開口:“小、小青椒,你真的一點兒都沒想起來嗎?”
常清靜微微一頓,少年張了張嘴,神情專注地看著她,有些遲疑,又有些忐忑:“桃桃,你希望我,想起來嗎?”
寧桃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開口,“我當然是希望你想起來了!!”
常清靜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黯淡。
“我覺得想不出來倒沒什麼不好的。”少年移開目光,昏黃的燭光落在他臉上,冷峻的側臉柔和。
寧桃懵了。
常清靜深吸了一口氣,好像也格外緊張,攥著衣裳的骨節都微微發白。
“桃桃。”他琉璃色的,淺淡的眸子看向她,眼裡好像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
夜雨敲在屋簷上,寧桃心尖猛地一顫,對上少年眉眼的刹那,心裡無端湧出了一股莫名的錯覺,如果這一路走來,沒有蘇甜甜的出現,她和常清淨說不定真的會走到一起。
那一瞬間,風雨大作,狂風驟雨驚急颯颯。
夜雨梧桐落葉,階下青苔暗滋生。
好像隻要她開口說出那句話,她就有機會了。
桃桃唇乾舌燥,忽然覺得一陣眩暈,胸口打鼓一般砰砰砰直跳。
就好像魔鬼捧著鮮豔的果實,突然降臨在她身側。
魔鬼大聲地獰笑,在引誘著她一步一步走向不可知的深淵。
隻要她,她說出:“喜歡你,想做你的新娘子”,她就有機會了。就算常清淨日後恢複了記憶,以他的性格,在沒有和蘇甜甜做出承諾之前,也一定會對她負責。
“我當然希望你想起來了。”最終,寧桃還是精神奕奕,故作坦然地笑起來,“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而且,雖然小青椒你沒辦法接受這一點,但是甜甜和你關係真的……真的不大一樣。”
“作為朋友,我發自內心地希望你不要忘記和蘇甜甜的這段感情。”
隨著夜雨瀟瀟,寧桃清楚地看到了常清靜驟然蒼白的麵色。
常清淨並不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麼,他隻知道出了王家庵之後,桃桃不再願意和他接觸了。看到桃桃和吳芳詠他們接觸,他覺得心裡不痛快。又為那小狐狸的話心生慌亂之意。
他、當真喜歡過那隻小狐狸嗎?
常清靜怔怔出神。
那他寧願不要那段感情。
他隻想要桃桃。
燈火在兩人的眉眼間閃爍,燭花劈剝。
屋簷下的雨線斷了又續。
少年思緒不明地垂下眼,結結巴巴地移開了視線:“是,是嗎?”
寧桃驀然驚起,將桌子上的本子往常清靜的方向推了推:“小青椒,你知道幾何嗎?!你看,這道題你會做嗎?”
少年聞言,沉默地傾下身子去看桌上這道幾何題。
就這樣,寧桃和常清靜看了整整一夜的西洋籌算,等到雨漸漸地小了,就坐在石階上一道兒看夜雨瀟瀟。
常清靜垂著眼,目光落在麵前這一席裙擺上。
寧桃撐著下巴,看著麵前的雨簾。
裙角被夜雨沾濕了,像海棠花。
青燈如豆,在身後漾開溫暖的光,就這一點溫暖的光,好像驅散了夜雨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