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為這些事找借口!想救謝濺雪,和你散播桃子的謠言有關嗎?這世上人人都有苦衷,桃子欠了你和謝濺雪嗎!清淨欠了你和謝濺雪嗎?!這就是你作惡而毫無愧疚的理由嗎?”
常清靜沒有帶搜魂鏡走,搜魂鏡最終被他遺落在了鳳陵。
他都看到了。
看到了這“寧桃挖人牆腳”的謠言是如何流傳出去的。就像現在這樣,蘇甜甜被眾人包圍著,將這些自己做的錯事全都推脫了個一乾二淨。
良久,吳芳詠終於頹然闔上了眼,往後踉蹌了幾步。
他真是昏了頭了。
這一切都是蘇甜甜自導自演,他竟然沒有看出來!!還跑去質問寧桃她為什麼要撬蘇甜甜的牆腳。
蘇甜甜青絲垂落在腰後,麵色蒼白如雪,眉眼顯得單薄又剔透,猶豫地又想要伸手去拉住吳芳詠。
卻沒想到被吳芳詠紅著眼一把打落了手!
“彆碰我!!”
這個一向孱弱文秀的少年,終於忍無可忍地轉身指著何其等人,嘶聲怒吼:“要解釋就去向他們解釋!向他們解釋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說完,竟然反手就丟下了手裡的包袱,狂奔了出去!
廊下驀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蘇甜甜麵色慘白,呆呆地看著不遠處這些三家弟子,渾身上下抖得像是秋風中的枯葉。
這些三家弟子遠遠地看著她,看不清臉上的神情,隻能看到他們微微偏頭好像在低聲交談議論著什麼。
她根本沒想到,吳芳詠竟然選擇這些醜事如今統統都抖落在了人前!!!
和這世上大奸大惡之人相比,這些惡顯得尤為可笑。
這些惡你甚至不能說是多麼“狠毒”,與“狠毒”相比“怨毒”倒更為貼切。
這些惡是軟刀子傷人於無形,是像黏膩的鼻涕蟲一樣惡心。
但這些惡,在場眾人或多或少都有所經曆。
那原本還安慰她的鳳陵弟子也俱都愣住了。
有時候這些安慰,其實就隻是單純的例行公事的“安慰”,他們不了解前因後果,對蘇甜甜身上經曆的這些並不感同身受,安慰也並非出自真情實意,隻是看到蘇甜甜難受落淚,身為同門自然要上去關心兩句。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就成了“惡”的推手。
那原本還摟著蘇甜甜的鳳陵師姐張了張嘴,神情複雜,“甜甜……你……”
她消費了他們的好意。
鳳陵師姐緩緩地鬆開了手,感到了一陣由衷的失望。
“我不是……我沒有……”蘇甜甜捂住腦袋,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哭得如暴風雨般慘烈,拚命地想要逃避。
這些失望的、震動的、鄙夷的目光無處不在。
“我、我隻是想救濺雪而已——”
半晌,還是何其抿了抿唇,主動開口:“走吧。”
他轉身一走,其他三家弟子腳步一動,也紛紛跟上。
他這回前來也有悼唁桃子之意,誰能想到不久前的告彆竟然成了和朋友之間的永彆。
將目光從蘇甜甜身上收回,各家師兄師姐麵色還有些尷尬和震驚。
從前以為蘇大小姐不過是嬌氣了點兒,卻沒想到本性竟然如此……一言難儘。
這事未免弄得也太糗,太可笑了點兒。
這些小心眼,這些推諉責任的“小惡”私底下做做也就算了,惹到台麵上的還是第一個,實屬貽笑大方。
隻能回去囑咐自家師弟師妹少與這姑娘接觸就是了。
……
金桂芝正在演武坪上練劍。
扶川穀一役她受了重傷,好不容易傷才痊愈,這一痊愈,又立刻爬起來去了演武坪。
少女累的氣喘籲籲,汗濕了發絲。
但她不能停。
她是鳳陵仙家的大師姐,在這個位子上就要有相應的能力。
旁邊,有幾個練完劍的鳳陵弟子在說笑。
“你們不知道,蘇大小姐可是瘋了,如今沒人願意理她了,她竟然去找了楚滄陵。”
演武場上,幾個鳳陵弟子提起這事兒就忍不住笑起來。蘇大小姐這個稱號可算是從其他兩家弟子嘴裡又傳到了鳳陵弟子間。
“噗!惹誰不好偏偏惹楚滄陵,這下好了,被楚滄陵抽了一頓,抽得血肉模糊,爬都爬不起來。”
那幾個鳳陵弟子俱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模仿著蘇甜甜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的。
鳳陵仙家有護著她的,自然也有看不慣她的,蘇甜甜此時落難,不少弟子都抱著吃瓜看好戲的心態。
比起楚昊蒼那種直白的“惡”,對於蘇甜甜這種可笑滑稽的“惡”,他們更唾棄些。
金桂芝挑了挑眉,蒼白的麵色露出了點兒笑意:“都乾嘛呢!還不快去訓練!成天就知道在背後亂嚼舌根。”
待那群鳳陵弟子作鳥獸散去後,金桂芝收了劍也正準備要離開。
突然,腰間的傳信雙魚符響了。
“師姐!!不好了!你快來吧!”一個鳳陵弟子欲哭無淚道,“蘇大小姐跑到祠堂去了!!”
等金桂芝冷著臉,氣喘籲籲地趕來的時候,那報信的鳳陵弟子站在門口急得團團轉。
看到金桂芝,眼睛一亮,宛如看到了救星。
“怎麼回事?”金桂芝沉聲一邊通知謝迢之,一邊問。
鳳陵仙家的祠堂,是鳳陵仙家的禁地,擅闖祠堂非同小可,的確需要通知謝迢之。
從門外往裡看,能看到蘇甜甜跪倒在祠堂內,仰著頭,無助地盯著祠堂上其中一麵牌位,淚如雨下。
“姥爺,姥爺……我該怎麼辦?”
金桂芝心裡咯噔一聲,皺起了眉。
心道蘇甜甜真是昏了頭了,事到如今非但沒覺得自己錯,反而還委屈上了。
她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為了這事闖入鳳陵仙家的宗祠,本來她這事就已經讓鳳陵仙家在各宗門麵前名聲掃地,仙家的弟子出去都有點兒抬不起頭來,如今又平白擾了老祖宗的清淨。
謝迢之得到消息後,來得很快。
“家主。”金桂芝側身行禮。
鳳陵仙家的宗祠,是座大殿。
進屋,正麵牆上都擺滿了牌位,一層一層地壘高了。
帳幔垂落,燭火幽微,威嚴空寂。
謝迢之緩步走進祠堂一眼就看到了跪倒在宗祠內的蘇甜甜。
“謝……謝前輩……”一看到謝迢之,蘇甜甜眼睛一酸,嘴一癟,突然覺得潑天的委屈,眼淚奪眶而出。
然而謝迢之隻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便吩咐左右的弟子。
“拿起來。”
蘇甜甜臉上的神情還滑稽地定格在那一秒,又立刻驚慌失措地睜大了那雙杏子眼。
“謝……謝前輩?!”
謝迢之卻並不看她。
身邊的鳳陵弟子迅速走上前,一左一右抄起她就往祠堂外麵拖。
任由蘇甜甜如何嚎啕大哭,謝迢之依然無動於衷。
或許是被哭得有些煩了,男人長眉微蹙:“不敬祖先,杖一百,以儆效尤。”
杖責就設在了祠堂外麵。
蘇甜甜跪倒在冰冷的青磚上,張了張嘴,因為恐懼她越哭越厲害,情急之下,蘇甜甜慌忙地攥住了一個鳳陵弟子的手腕求情。
“求求你,師兄求求你。”
然而負責杖責的鳳陵弟子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祠堂外傳來蘇甜甜的淒厲的慘叫聲。
這聲音漸漸地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虛弱。
謝迢之皺眉上了一炷香,垂下了眼。
人要如何飛升?
他時常會想。
煉氣,凝神,結丹,衝虛,通玄,飛升。這是眾所周知的境界排序。
他在通玄境已經原地踏步了太久。
一直以來,此間世人都認為,隻要修煉到通玄境界,真元既成,便能飛升上天。
可是為何這幾千年來,無一人能飛升成仙?
後來,他明白了,陰陽交感是天道,是這萬物化生的根本條件,若想要飛升,必須以陰陽交感天道。
譬如真元與魔核,一正一邪,一陰一陽。
然而陰陽彼此相克相抵,無法在一人體內共存。
唯一的辦法,或許是將通玄境的修士逼入魔道,修成魔核,他隻負責剖開對方丹田取其魔核就夠了。
可是楚昊蒼死了,臨死前特地吩咐寧桃擊碎了他的身軀。
謝迢之不太確定,他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畢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楚昊蒼,也沒有人比楚昊蒼更了解他。
常清靜時七竅玲瓏血脈,曾被妖孽附身,血脈至邪至惡。
雖然年輕,但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隻要給他時間,遲早會踏入通玄境,養出魔核。
楚昊蒼死後,他費儘心思地培育常清靜,一點一滴,儘心儘力地將他往入魔的道路上引。
他在通玄境原地踏步了數百年,不過是重新養出一個魔核,這其中的時間,他等得起。
常清靜也正如他期望的那樣,走在了入魔這條路上。
忘情水解藥,促使他在大愛大恨之下入魔。
扶川穀他親手為他送去的這一百二十條人命。
搜魂鏡下崩潰。
天下人詆毀、圍攻。
謝迢之沉默地細細掃去了麵前的香灰。
正如當初怎麼對待楚昊蒼一樣,這一切都一步步有條不紊的進行,常清靜會在他的安排下成為下一個度厄道君。
可他沒想到,常清靜他竟然受魔氣影響這麼深,蘇甜甜與豬臉妖都險些成了這魔氣下的亡魂,由此可見,他已經與蘇甜甜恩斷義絕。
他本以為蘇甜甜或許能成為這關鍵的推手,卻沒想到,到頭來,影響他最深的卻還是寧桃。
但這樣也好,他越是走火入魔,越是偏執就越好。
總歸目的已經達成了,蘇甜甜之流的,沒有用處的人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