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三十四)(2 / 2)

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黍寧 11264 字 3個月前

話音方落,少年已憤怒地出劍!!

鏘然一聲——

常清靜袍袖一動,袖間滑出一道劍氣相抵擋。

劍鋒相對間,星火四濺,流光四溢。

常清靜神情漠然,劍光每一次劈砍,幾乎都裹挾著無儘的殺威,下了死手。仿佛麵前與他交手的不是自己的小師侄,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妖邪,逼得孟玉真氣喘籲籲,脖頸間青筋暴起,眼看就要招教不住。

和常清靜相交手的孟玉真自然也能看得出來,對方下手之冷酷無情。恐怕他稍一鬆懈,這劍光便會一劍轟碎他半個腦袋。

每一次死裡逃生,都在一點一點消磨著他對他的信任。

如果說剛剛是他有意逼常清靜對他出手,想看看常清靜心裡還有沒有他,還有沒有少年相伴的情誼,而常清靜這每一次出劍,揮劍,都將兩人之間的過往儘數殺滅。

這一劍,常清靜沉默地殺死了當初的那個他。

那個青澀的,渴望著朋友,惴惴不安的少年,手肘僵硬著,將道書輕輕推到了孟玉真手邊。

在少年笑著道了聲謝後,他這才終於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神色軟化了少許,耳廓也泛起了紅霞。

這一劍,常清靜親手殺死了當初一同練劍的那個他。

少年垂著眼,指點著孟玉真與孟玉瓊劍術上的疏漏之處,卻又怕兩人生氣,口乾舌燥,心跳如擂。

一劍又一劍,他將過往時空中千千萬萬個自己,連帶著年少時相伴相護的情誼,一一親手殺死。

到最後,孟玉真卻快崩潰了,少年神情頹喪,原本還怒火橫燒的目光,終於黯淡了下來。

他再也沒有了握劍的力氣,被一劍擊中了丹田,打飛了出去。

“玉真!!”孟玉瓊駭然變色,飛身上前接住了胞弟。

孟玉真咽下一口血沫,看也沒看還在汩汩流著血的丹田,慘笑道,“小師叔,你瘋了嗎?入魔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嗎?”

常清靜不言不語,握劍的手又緊了緊,生智的心魔尤在喋喋不休。

自從殺了師尊之後,心魔出現得概率比從前更高了。

這世間罪惡千百種,弑師為大罪,殺了張浩清能助力於魔核養成,他魔念越深,魔核便愈發純粹。

他畢竟也是人,一個會痛,會流淚,會崩潰的活生生的人。

不敢再看孟玉真和孟玉瓊,再待下去,常清靜他怕他終將被魔念吞噬,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向,孟玉瓊陡然開口。

“常清靜,”少年眼神空洞,淒愴地笑道,“你要是敢走,我就不認你這小師叔。”

“你隻要敢邁出這一步,從此之後,你我之間恩斷義絕,再見麵時,便是兵戎相見,不死不休之日。”

常清靜靜靜地看了他一眼,腳步一轉,就要離去。

“小師叔小師叔!!”見到常清靜這般決心,孟玉真終於繃不住了,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嘶吼出聲,“你彆走,求求你彆走,小師叔,求求你……”

“玉真……”玉瓊愕然,鼻尖發酸。

他性子含蓄內斂,不如孟玉真外放,多少痛楚往往是打落牙齒和血吞。此時也不住要流眼淚。

孟玉真一把推開了他,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地上,費力揪住了常清靜的衣擺,麵色慘白,淚如雨下:“小師叔,求求你,求求你。我給你下跪。”

孟玉真眼神空洞地跪倒在地上,朝著常清靜磕了一個又一個響頭。

“小師叔,彆走,求你彆走。”

“你要是走了,我便再也不承認有你這位小師叔。”

常清靜指尖發出一道劍氣,斬斷了被玉真緊握在掌心的衣擺布料,他還是走了。

“你若走了,蜀山怎麼辦?”從方才起,便一直沒多說什麼的孟玉瓊突然開口。

常清靜腳步一頓,沉默了半晌,原本挺直的脊背,好像終於被壓彎了,嗓音淡而啞:“蜀山交由你。”

言還未了,便已快步走出了屋,一路奔向了遊廊。

愣愣地目睹完了這一切,蘇甜甜如夢初醒般地跟了上去。

常清靜麵色尤是漠然的,眼珠血紅,一如一尊從地獄爬上來的,沒心沒肺的修羅惡鬼,毫無平日裡那般光風霽月,清冷俊俏的模樣。

【看到了沒有!!他們不信你!!嘴上小師叔說的到好聽!卻壓根沒堅持相信你!】

【就你這種人,還妄想做救世主?你做不到的】

心魔獰笑:【你做不到,你控製不了自己,控製不了自己的殺欲,你早晚會毀了你師尊的心血。】

【你現在是不是很想殺人?那就殺吧,彆管那些有的沒的,是惡的還是善的,想殺就殺。】

“斂之!!”

一道微顫的嗓音自背後響起,蘇甜甜一步一步,緩緩往前,畏懼又心酸地看著不遠處的常清靜。

看著他道袍染血,衣衫襤褸的模樣。

她有很多話想要和他說。

既然謝濺雪不願幫她,她便親自同小牛鼻子說。當初她既然能喚醒他,那麼這一次也一定行。

蘇甜甜抽噎著道:“對不起斂之,是我做錯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重回蜀山打擾你,不該,不該害你再度入魔。”

常清靜乜了她一眼,眼神冷冽如霜刃“……滾開。”

勇氣充盈於心間,蘇甜甜放聲大哭:“彆這樣下去了,讓我重新開始吧,我帶你走,我們一道兒回蜀山,回蜀山認錯,向天下人認錯。不論天下人如何對待你,我都會陪著你。這一次,我會永遠永遠陪著你——”

蘇甜甜的哭聲與心魔的獰笑漸漸重合,扭曲。

這麼多年過去,他一路斬妖除魔下來,對這些伎倆已經見怪不怪。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年他身在局中不覺,如今站在局外,看著蘇甜甜一言一行,嬉笑嬌嗔,心中忽而生起淡淡的厭煩。

既厭煩於蘇甜甜,也厭煩於當初的自己。

識人不清,愚鈍自負。

正如一出戲看太久也會膩味,如今再看一眼好像都成了浪費時間。

蘇甜甜尤在喋喋不休地,自以為是地述說著自己的深情,末了,她擦了把眼淚,抽噎了一下,欲要再走上前來,想要用一個擁抱感化、救贖麵前的青年。

然而,迎來的卻是深入胸口三寸的劍光。

這一劍刺穿了蘇甜甜的心口,蘇甜甜似乎做夢也沒想到迎接她的會是常清靜這一劍。

一劍裹挾著的威力,震碎了她的五臟六腑。

她想開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唇角咳出了血沫與臟器的碎肉。這一劍,擊碎了她五臟六腑的同時,也擊碎了她自以為是的深情。

她自以為所有人都愛她,自以為謝濺雪和常清靜愛她愛得發狂,寧桃嫉妒她嫉妒得發狂。

她隻需像當初在鳳陵仙家那般,高高興興,悠閒懶散的,像個花蝴蝶一樣轉來轉去,昂起驕傲的小臉,隨意施舍自己的芬芳與甜蜜就足夠了。

這一劍終於將這一切擊碎了。

蘇甜甜倒了下去,臨死前,眼睛茫然地圓睜著,似乎想不明白事情是為何會發展到這一地步的。

常清靜不是愛她的嗎?他不是愛她愛得發狂,愛得再度入了魔嗎?為何要殺她?

蘇甜甜的身軀一點一點僵硬,麵色漸漸呈現出一種死人的青白色,再也沒了當初的嬌美動人,看著甚至有些扭曲和恐怖。

常清靜收劍,腦子裡嗡嗡作響,眼神卻是冷的,卻是清明的。

或許魔念真的在這一刻侵染了他的大腦,他靜立在血泊中,腳下是蘇甜甜死不瞑目的屍體。

常清靜如釋重負地合上眼,唇瓣皸裂,神情慘淡。

殺了蘇甜甜之後,沒有愧疚,沒有不舍,他竟然有種解脫之感,好似將過往的狼狽、痛苦,過往的錯全都儘數埋在了劍下。

常清靜一隻一隻重新帶回了手套,神思無比清明,靜靜地想,他殺了蘇甜甜這事若是傳出去,鳳陵勢必會針對於他,這樣距離他和師尊要達成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而這清明對於地上的屍體而言,又倍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