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生曉夢迷蝴蝶(五十二)(2 / 2)

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黍寧 14266 字 3個月前

匆忙咽下一口水,他像條狼狽的狗一樣繼續往前。

城南牆腳正坐著個打盹的小乞丐,常清靜上前叫醒他。

“我給你這些錢,與你換你身上這件衣物。”

小乞丐茫然地抬起眼,看到他手心這幾兩碎銀之後喜不自勝地忙點頭同意了。

這小乞丐經年累月未曾洗澡,袖口褲腿甚至都黏上了一層虱子卵。

一套上對方的衣物,察覺到布料內爬行的虱子,常清靜渾身一僵,一向足不染塵,高高在上的蜀山仙君哪裡有過這種經曆,硬生生捺下了心頭的惡心之感,抿著唇將頭發以頭巾包裹,混入了人流之中。

他個頭高出尋常成年男子許多,不敢多作停留,一路走走停停,直待入夜,這才鬆了口氣。

……

笑鬨之後。

桃桃蹲在地上,悲傷地看著方才混亂之中跌落在地的饅頭:“饅頭!!我的饅頭!”

“還吃這玩意兒!”張瓊思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小姑娘的腦門,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塊兒軟糕往寧桃嘴裡一塞,“這個都堵不住你的嘴?”

梅先生忽而從屋裡走出來,笑道:晚飯燒好了,快來吃飯吧。”

桃桃聞言,雙目一亮,立刻精神百倍地原地複活:“來了!”

幾人爭相恐後地過門檻,邁進屋裡。

看見屋內的光景之後,桃桃不由一愣。

皆因,屋裡眾人俱都圍坐著桌子,炯炯有神地看著她。

桌上菜色琳琅滿目,豐盛得簡直像是在過年。

“能不給這學|霸過生日嗎?”眾人竊竊私語道。

“可惡啊。”某師兄咬牙切齒。

某師姐雙目無神,生無可戀地連連搖頭,“未曾想到,我們竟然被一姑娘給碾壓了。”

竟然還考不過一個姑娘這說出去臉還往哪兒擱。

小揚子穿梭在屋裡,正幫著盛飯忙得團團轉,聽到動靜,抬眼笑道“桃桃你來啦!”

肩頭一沉,桃桃扭頭看去。張瓊思麵上露出個淺淡的笑,“桃桃,生日快樂。”

桌前一眾師兄師姐也紛紛站起身,大聲笑道:“桃桃,生辰快樂!”

梅先生舉著酒杯遙遙相祝,笑得眼角細紋堆疊在一起:“生辰快樂,桃子,來,到我身邊坐。”

前幾天他就收到張瓊思寄過來的信了,說是剛巧他們來的這天是桃桃生辰。

人老了就愛熱鬨,梅先生樂嗬嗬地幫著張瓊思幾個瞞著,今天大一早就在忙活著買菜,又從地窖裡搬出了幾壇子醇香的老酒。

“生日快樂,桃子。”孟狄在她背後輕輕推了她一把,“還不快去落座?小壽星公。”

桃桃不可置信地道:“今天……我的生日?”

眾人一臉震驚:“你學傻了嗎,今天是你生日你還不知道。”

“不愧是年紀輕輕的學霸。”

“這等好學忘我的品行,實乃吾輩楷模。”

桃桃:……

不是說她傻到連自己生日都不記得,實在是因為她一向過的是農曆生日。

每年都是寧媽媽說快到她生日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快過生日了。在寧媽媽的照顧下,她隻需要乖乖做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要乾啥乾啥的廢物就夠了。

沒了寧媽媽的提醒,到了這個世界之後,每天忙著和常清靜四處除妖,根本就沒想過過生日這茬。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又憂傷地想起來自己生日早就過去好幾個月了。

這這這好羞恥好尷尬,也好感動。

桃桃漲紅了臉,在眾人簇擁之下走到梅先生身旁坐下,緊張得幾乎同手同腳。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眾師兄師姐莫名感到欣慰,雖然考得挺高的,但畢竟還是個為人處世稍顯生澀的小丫頭。

“來來來,喝酒啊。”

孟狄舉著酒杯嚴肅道:“桃桃,你知道孔夫子的學生中曾經有個最好學的人,叫什麼嗎?”

寧桃:“……顏、顏回?”

孟狄:“對,你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嗎?”

不等寧桃回答,孟狄又抑揚頓挫道,“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

正值秋風涼,菊黃蟹肥的時候,螃蟹剛剛上市,今天一大早,梅先生就特地去菜場提了一籠子回來,隻隻個頭又大又飽滿。

年輕人都愛吃口味兒重的,他年紀大了,味覺沒之前靈光,也偏愛重油重鹽。

這一籠螃蟹都是油燜,蟹殼紅通通的泛著油光,雪白的蟹肉緊實,用指頭摳出黃澄澄的蟹黃,鮮得像是能滴油。桃桃最喜歡吃蟹膏,入口有點兒黏,但味道比蟹黃還香,佐著酒吃風味堪襯一絕。

一幫人聚在一起笑笑鬨鬨,不知不覺間一絕月上中天。

桃桃喝多了酒,頭暈臉紅,出來站在院子裡透氣兒。

……

常清靜饑腸轆轆地穿行在人群中。

他活這麼大從未有過如此狼狽。

肚子咕嚕叫喚了一聲。

常清靜渾身一僵,麵皮有點兒冒熱氣。捂住了胃一聲不吭。

他雖是修士,但到底沒飛升成仙,終歸還是個**凡胎。算算日子,他已經有將近半月未曾進食了,身體跟不上靈力消耗的速度,

如今的身體不足以再支撐他辟穀,他若想要活下去,必須飲水吃飯。隻是他將身上僅剩的錢財都給了那小乞丐,眼下已是身無分文。

常清靜閉了閉眼。

一向高高在上的仙華歸璘真君,於生活經驗這方麵實在是一竅不通。

拖著傷可見骨的大腿,常清靜扶著牆,緩緩地走到巷口坐下,喘了口氣。

門後的人家中似乎是在辦什麼宴席,酒氣和螃蟹的味道兒乘著夜風降落,一直往他鼻子裡鑽。

不遠處幾條野狗正在搶一塊兒饅頭。

常清靜目光閃了閃,移開了視線。

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淪落到羨慕幾條野狗的地步。

……

“你杵這兒乾嘛呀。”孟狄朝寧桃招招手。

“小孟?”寧桃看了一眼孟狄,青年一臉醉醺醺的模樣,“你怎麼出來了?”

孟狄雖然喝酒上臉,但神智還是很清醒的,就是說話有點兒磕巴:“沒酒了,梅先生打發我出來買酒呢。”

“來來來,學霸陪我跑個腿唄。”

桃桃心想自己現在也沒事兒,一口答應。

剛剛她在屋裡被起哄得狠了,輕微社恐再度發作,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這時候出門吹吹夜風醒醒酒也是好的。

大晚上黑漆漆的,夜路不好走。古代不比現代,到夜晚還燈火酒綠,一般這時候普通小縣城大多都已經睡下。孟狄又喝了酒,剛一出門隻覺得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差點兒給絆摔著,不由怒道:“擦!什麼玩意兒!”

定睛一看,石階上竟然坐著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孟狄皺了皺眉,下意識伸出手把桃桃往身後一擋,輕聲道:“有人。”

桃桃:“誰?”

騰出一隻手,高高提起了燈籠。

燈籠的光搖曳了兩下,拉出幾道曖昧的燈影,勉強照清楚了對方的容貌。

孟狄鬆了口氣。

竟是個乞丐。

這乞丐生得十分高大。頭巾包裹著頭發,隻在頰側垂下幾縷霜白的碎發。

老人?

桃桃也回過神來,伸著腦袋看了一眼,疑惑地想。

不像啊。脊背挺直,也沒駝背。

但寧桃的視線掃來的時候,麵前這乞丐一側肩膀竟陡然一僵,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原本還算挺直清瘦的脊背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彎了,猛地扭過了頭,佝僂著身子,沉默不語。

天太黑,這乞丐側臉對著他們,頭發又擋住了臉。桃桃看不清楚對方的模樣,但勉強能辨彆出來這是個成年男人,很是清瘦,窄腰長腿,側臉英俊。

桃桃:這個世道乞丐都這麼帥嗎……?

孟狄也吃了一驚:這人高馬大,四肢俱全的青年男人竟然跑出來做乞丐?

轉念一想,忽而又自己說服了自己。

天大地大,什麼怪事沒有,或許是哪個家道中落,淪落至此的可憐人罷了。

身後的大門被推開,隨之走出來的是一對打著燈籠的少年少女。

常清靜渾不在意地半闔著眼,將臉靠在牆壁上休憩。走了這大半天,高燒使他腦中還是昏沉得像團漿糊。

或許是因為這一路逃過來撕裂了他匆匆處理過的傷口,傷口遇上臟,感染發炎了。

心知自己這樣坐在彆人門前不大好,但他幾乎已經喪失了分辨的能力,隻能往邊上靠了靠,儘量藏身在陰暗處,不叫這兩人看見,免得平白無故嚇著普通百姓。

“擦!什麼玩意兒!”

兩人中的青年一腳正好踩中了他腳麵,常清靜悶哼了一聲。

那青年驚得跳起來,忙皺眉護著身後的姑娘,“有人。”

那姑娘問:“誰?”

那姑娘並不害怕,反倒還接過了青年手中的燈籠。兩點橘紅色的燈光落在了女孩淺褐色的瞳仁中。

夜風揚起了她頰側微卷的栗色長發,她眼睫一眨,有些許好奇。

這道嗓音響起時,天知道常清靜整個人都僵硬了。

仿佛有螞蟻順著腳踝一路往上爬,一路鑽進了心臟裡,心臟鼓動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血液為之逆流。

腦子裡隻剩下了兩個字——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