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生曉夢迷蝴蝶(五十四)(2 / 2)

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黍寧 13540 字 3個月前

小林這個人,常年流浪乞討在外,行事隻看個“對味兒”三字,隻要談得來就願意交個朋友。

當朋友也夠義氣,願意花錢幫著常清靜買藥,照拂他一二。

當然這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覺得常清靜快死了。

他肯定打不過那什麼嶺梅仙君。

於是,他這照顧更像是對一個將死之人善意的臨終關懷。

常清靜眼睫微微一顫,他不傻,能覺察到小林頻頻看向他的目光飽含同情。

今天天氣不錯,許久未開張,小林便扶著常清靜出來,沒忘記抄上了前幾日為他打造的一副木拐,讓常清靜拄著拐杖跟自己一塊兒乞討。

彆說,即便落了難,他容貌好,拄著個拐杖,就算垂著眼坐在這兒一聲不吭,也有不少人見了心生同情,丟幾個銀錢的。

小林悲痛大呼,這個看臉的世間太冷漠了。

晚上,兩個人點了支蠟燭,坐在屋裡數錢。

主要是小林單方麵數,常清靜並不關心。

越數小林越高興。多久沒有要到這麼多錢了。

扭頭看了一眼常清靜,他審慎地伸著指頭默默扒拉出十分之二的銅子兒,戀戀不舍地推到常清靜麵前:“給,能要到這麼多錢也算是你的功勞,這算是你的辛苦費。”

常清靜:“我是將死之人,用不上。”

這視金錢如糞土的品性,讓小林大為歎服。立馬把錢全都攏到了自己麵前,生怕常清靜反悔。

看常清靜的確是不在意這錢,心裡更平添了幾分喜歡。這要是一起搭夥過日子,他負責要錢,他負責賣慘,兩人合作不說日進鬥金了,至少是不愁吃喝。

可他竟然要去找死,這麼個大好青年去找死!!

“你沒什麼家人、朋友嗎?”小林苦口婆心地,還在努力勸說他改變主意,“和人約戰也不知會你家人朋友一聲?我是個孤家寡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但我看你不一樣,總是有一二好友的吧?”

常清靜一頓,道:“並無。”

他目光靜靜落在屋外,天氣愈發地涼了,正是暮秋的天氣,木葉蕭蕭,滿目衰枝。

從前的確是有的,有一個一路相伴相攜走來的……至交好友。也有玉真、玉瓊、呂小鴻等不嫌棄他古板性子的同門。

常清靜思忖了半秒,突然主動道:“我與你唱首歌吧。”

小林自然是鼓掌表示自己的熱情。

結果下一秒,他就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你媽是人聽的嗎?!

常清靜的嗓子好,但歌唱得不好,老跑調。跑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完全就沒在調子上。

“怎能忘記舊日朋友

心中能不懷想

舊日朋友豈能相忘

友誼地久天長…”

“停停停!”在這接連不斷地魔音穿腦之下,小林心態有點兒崩,“夠了夠了,彆唱了。你唱得這都是啥啊。”

青年容色冷清,朦朧著殘陽閒淡的餘暉,聞言迷茫地睜大了眼,頗為無措:“很難聽嗎?”

唱歌跑調的人往往不自覺自己唱歌難聽,還挺樂在其中的。

他記得,桃桃總愛聽他唱歌,每次唱歌都要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小林驚恐地問:“是誰給你的這個錯覺,讓你覺得你唱歌好聽的?”

常清靜足足沉默了半晌:“一位……朋友。”

他從未給彆人唱過歌,桃桃是唯一一個,哪怕是師尊,舅父舅母、玉真、玉瓊,甚至是蘇甜甜也未曾有過。

小林默然了片刻,為這位遠方的壯士豎起個大拇指:“果然是真朋友,知己!”

多說無益,吹燈,又是一夜好夢。

第二天,常清靜繼續隨著小林去乞討。

小林一邊走一邊哭,哭說他這弟弟慘啊,為了替父報仇被打折了雙腿,淪為了廢人,編出了好一出大戲。

過往路人同情的目光直往常清靜身上飄。

常清靜的臉也不是總能靈光的時候,也有那見慣了這些套路的老江湖,不耐煩地叫他倆滾。

又斜著眼盯著常清靜看:“大男人容貌氣度都不錯,跑來要飯?丟不丟人?”

……

清晨,天將明未明之際,桃桃就起來了。

起床洗漱,晨讀,緊接著提著水桶澆花,幫著梅先生伺弄他這一院子的寶貝花草。

桃桃嘿咻嘿咻地提著水桶,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累得氣喘籲籲,臉色紅潤。

有師兄師姐一手拿著個饅頭,一手捧著卷書,從廚房裡出來。

見之一樂,問道:“累不累啊?要不歇歇?”

寧桃擦了把臉上的薄汗,精神奕奕地笑道:“師姐,你不懂,這叫晨練!!”

“那行,你晨練完趕快來書房一趟啊。”某師兄吧唧吧唧咬了口饅頭,含糊道,“還有事兒交代給你呢。”

“對了,你上次講的那個平麵直角坐標係還挺有意思的,下午再講講?”

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間,一院子的花基本上也飲飽了水。

桃桃擼起袖子,正準備去書房乾活之際,突然,孟狄在門口喊她。

“桃子,有人找。”

桃桃一愣:“誰啊。”

孟狄:“不認識,你自己看看。”

麵前,高馬尾少年笑得露出一口燦爛的大白牙:“你好,我姓何,叫何其。是桃子的好朋友。”

桃桃剛蹬蹬蹬跑到門口,忽然就說不上來話了。

嗓子啞住了,睜大了眼:“何何何道友!!”

何其笑嘻嘻地伸出爪子,揮了揮,“喲,桃子,好久不見。”

“之前他們說你……”何其審慎地挑揀著適當的詞句,“又活過來了,我還不信。”

“沒想到不僅活過來了,還變漂亮了。”何其輕輕搡了她一把,笑道。

照何其的話來說,他是為公務來諸暨縣的。

具體為什麼事兒,他沒說。

閬邱苦寒,閬邱弟子都習慣穿得毛茸茸的。諸暨地處江南,秋老虎還在張牙舞爪地作威作福。

一進屋,何其就大呼熱得受不了,他確實是熱得厲害,悶出了一身汗,白得剔透得臉憋得潮紅。

忙脫了帶毛毛的大氅,隻穿著件單薄的藍色勁裝。

寧桃幫忙接過了大氅,有點兒無語:“你來這兒就沒想到天氣不一樣?”

何其不以為然:“忙忘記了。”

沒有想象中的久彆重逢的尷尬、窘迫和生疏。寧桃幫著把大氅掛上衣架,轉身倒了杯茶遞給他,你一言我一語地彼此吐槽、拆台、插科打諢,兩人相處起來,自然得就像是昨天才見過麵一樣。

何其對這一屋子的書不感興趣,也生怕自己不小心碰了什麼,剛坐下沒多久,就主動提議:“桃子,這還是我第一次來諸暨,你要不要帶我去逛逛?”

“好,那你等等。”寧桃壓下心頭的雀躍,跑進屋拿了荷包出來,豪氣衝天道,“我是東道主,今天我請客。”

兩人剛跨出門還沒走多遠,正巧就聽到了附近人家門口有動靜。

“不要臉!”

“沒錢沒錢!”

一個婦人打扮的女人,叉著腰,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衝著她麵前的兩個乞丐怒喝道:“還不快滾!!快滾!”

小林拽了常清靜,死乞白賴地訕笑著:“大娘勿怪,大娘勿怪。”

“實在是我這弟弟的腿需要治病啊。”

……

寧桃停下了腳步,不由一怔。

另一個乞丐看起來有點兒眼熟,她好像在哪裡見到過一樣。

何其也停下腳步,問:“你認識?”

桃桃撓撓頭:“不算認識,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

駐足仔細一看,確實是上次見到的那個青年“乞丐”沒錯。

他依然側身對著她,拄著個拐杖,眉眼低垂。

那廂,女人被小林糾纏得翻了,終於忍無可忍道:“算了我真是怕了你們了。”

“你等著,我這就進屋給你們拿錢,拿完快滾。”

女人嘟嘟囔囔地走遠:“兩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不去自己謀生計,在這兒問女人要錢。”

小林隻當她是進屋拿錢的,心頭不由微喜。

等了半刻,女人終於出來了,卻是端著一個木盆。

小林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不妙!!”扯著常清靜正欲躲,未料女人動作更快。

嘩啦——

兜頭一盆汙水就朝著兩人澆了下去。

女人端著空盆啐了一口:“不要臉!就該治治你們!我呸!”

“還有你,”女人罵完小林,又揚起眉毛,炮火對準了常清靜,“有手有腳的大男人,不就腿受了點兒傷嗎?又不是斷了。長得人高馬大的,好意思纏著女人問女人要錢。”

說完,“哐”摔上了門。

那門板幾乎都快摔到小林鼻子上去了,小林氣得漲紅了臉:“不給就不給!罵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