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生曉夢迷蝴蝶(五十六)(1 / 2)

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黍寧 17475 字 3個月前

十月初一。

常清靜與謝迢之約戰。

諸暨可能承受不住兩人的威嚴,為此謝迢之特地招來一片秘境碎片。這片秘境碎片,原是東海一處島嶼,謝迢之將它置於天上,不至於波及地上眾生。

入夜,謝迢之駕雲而上。

男人半闔雙眸,神情沉靜,翩然而落,穩穩地落在島心。

島嶼四麵環海,離天極近,星光灑落海麵,如星子沉於海底。波光粼粼,落在水麵上的月亮倒影比之地上的倒影,更為清冽圓碩。

小林沒有去。

常清靜去的時候,小林正蹲在街角牆根喝酒,抱著個酒壇子,小林仰頭看天,心裡被狠狠震了一下。

他知道常清淨或許是個神人,卻沒想到竟然如斯……牛逼。

過往的路人,這人世間的百姓也無一入睡的。或是站在街上駐足觀看,或是打開窗子憑欄遠眺。

海麵覆壓天際,宛如滄海與天地倒轉。

滄海的影子灑落人間,落在人間的海波倒影猶如流動的雲。

仿佛他們腳踩的是天,頭頂的是滄海。

滄海銀波萬裡,島心月光搖蕩,拖曳出兩道人影,穩穩地站立於水波間。

這可是他的朋友啊。

小林吧唧嘴,十分蕭瑟文藝地仰頭喝下一口酒。

一杯敬這月色,一杯敬他這早死的“要飯搭子”。

前來觀戰的修士不少,桃桃也過去了,瓊思姐姐,何其他們陪著他一道兒。

謝迢之把海都搬上了天,天風冷颼颼的,眾人都穿得十分厚實。

桃桃圍著個圍巾,有些恍惚地抬眼看。

心裡忍不住想:她和常清靜是這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的呢。

謝迢之先來,常清靜後至。

和謝迢之這排場相比,常清靜就顯得低調樸素許多了,他白發披散在腰後,身著一襲洗得發白的道袍,左手纏著白紗。

就這麼走到了島嶼中央。

這麼多年的磋磨,洗淨了少年身上的幼稚與戾氣,但依然是一身傲骨撐著,貓眼裡落了清冽的月色。

蜀山弟子麵色俱都有了點兒變化。

常清靜平靜地看著謝迢之,沒有低頭,氣勢也沒短上半分。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有對話。

謝迢之也出乎意料地沒有打著正義的旗號,說些假大空的話,一上來,便朝他微微頷首。

轟然一聲巨響!

海麵驟起波瀾,掀起萬丈**,足足遮蔽了月光。

天地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來了!

小林抱緊了酒壇,渾身一個哆嗦。

浪頭吞沒了月色。

短暫的黑暗之中,一道極為璀璨奪目的劍光穿破巨浪,撕破了黑暗,驟然降臨於人間!!

劍光代替了月色,將這片天地滄海照耀得如同白晝,又經由海麵反射,亮得眾人俱都目眩了一瞬。

常清靜眼眸低垂,也拔劍。

劍光上摩雲霄,乍一看平平無奇,卻徒手將這近乎絕世的劍光攪碎。

海麵不堪威壓,下沉了一瞬,忽而,又“轟隆”掀起更為猛烈的波濤。

飛揚起的海水,在半空中凝結。

一切好像安靜了下來,微有一片靜默,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隻有一瞬。

劍氣穿透水珠,漫天凝結的海水如同破冰般頓時化作雨露,傾盆而下,紛紛揚揚落在人間。

在場眾人猝不及防被澆了個透徹,麵色微微一變。

改換天象。

常清靜的劍術竟然到了能改換天象的地步。

縱觀人世間,也唯有當初的度厄道君楚昊蒼能引渡天雷。

天際雷雲滾滾,星月悄然移走,金蛇蜿蜒而下,如同天公怒劈向人間的一劍,一劍將天幕撕開了個巨大的豁口,瓢潑大雨傾盆之下。

而位於水波間的兩人,衣角與發絲卻都是乾的,不染一滴水珠。

雖然在場眾人不恥於常清淨這欺師滅祖的行徑,卻還是猶豫著拍了拍弟子的肩膀。

“好好看,好好學,這一役必定是驚天動地,載入史書的一戰。”

斡旋造化、顛倒陰陽、移星換鬥、道家神通在這一刻淋漓儘現。

這一場戰事一時半會兒是打不完的,桃桃移開了視線。

人群中忽地響起個熟悉的嗓音。

“桃桃。”

一回頭,孟玉瓊正站在蜀山弟子前,朝她微微頷首笑了笑。

桃桃一愣:“玉瓊大哥。”

孟玉瓊竟然來了,那玉真……?

下意識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果然看到了玉真。

少年沒了從前的飛揚,緊繃著臉,一聲不吭,冷若冰霜盯著天上瞧。

而之前曾在蜀山見過的杏林長老薛素,赫然也在其中,眉目緊擰,神情極為難看。

桃桃精神有點兒恍惚,忍不住猜測,蜀山弟子這時候又會想些什麼。

隻這一瞬的分神,天上的戰局卻陡然發生了改變。

常清靜被謝迢之打退一步,他麵色微微泛白,咽下一口血,一道劍氣再度迎上。

此時,謝迢之終於開了口:“你長你百歲。”

他似是在思索,“是三百歲?還是四百歲?”

謝迢之淡淡道,“百年修為之差,你能做到這一步,已實屬不易。”

修士鬥法,戰技固然重要,修為卻才是重中之重。謝迢之年長常清靜近五百年,這五百年的修為差距如一道難以彌補和跨越的天塹鴻溝。

常清靜是天才沒錯,但謝迢之少年時又何嘗不是鳳陵仙家最出類拔萃的天之驕子。

五百年差距在眼前,常清靜卻神情平靜,毫無動搖之意:“……你活了五百年,難道就沒看透自己的執念。”

謝迢之搖搖頭:“這不是執念。”

他再度拔劍,“這是我的道。”

他畢生所求,他的道,就是尋求長生,尋求極致,尋求這天外之物。人壽有限,不能飛升遲早就得隕落。

兩人說話時的語氣俱都沉靜,有禮至極,但稍一拉開距離,便又是驚心動魄的殺招較量。

隔得遠了,眾人看不清謝迢之與常清靜說了什麼,隻窮極目力看到了常清靜被謝迢之打退了一步。

眾人不由一喜,紛紛振聲叫好!

“好!!打得好!”

“仙君當之無愧的罰罪司罪魁。”

“哈哈哈當真大快人心!”

這些叫好聲叫得桃桃心煩意亂。

寧桃悄悄走出了人群,深吸了一口氣,把圍巾往臉上拉了一拉。

現在這個情況很明顯,所有人都不信常清靜。

她當真能相信她嗎?

**

孟玉瓊心裡不可不謂是複雜的。

他與玉真不一樣,玉真是個非黑即白的直性子,與常清靜有幾分相似。

他這做大哥的,心思要比玉真更深。

那日茅府訣彆之後,他不止一次做夢夢到過常清靜。

他夢到,常清靜背對著他,烏發直垂腰際,分明是少年模樣。

少年腰杆兒挺得格外的直,直得甚至有些外強中乾的軟弱。

他側著身子,嗓音淡而啞,低聲道:“玉瓊,蜀山交由你。”

“小師叔——?”

孟玉瓊想喊,嗓子卻好像啞住了,怎麼都喊不出聲。

隻能眼看著常清靜越走越遠,前方被一片血霧所遮蔽,少年漸漸地走入了這片血色中,再也看不分明。

醒來,孟玉瓊往往驚出一身冷汗,踉蹌著奔下床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捧著茶杯怔怔地想。

常清靜是不是有苦衷,小師叔是不是有什麼事在瞞著他們?

否則,又如何解釋一向冷靜持重的小師叔,一夕之間突然入魔。

常清靜殺了蘇甜甜他並不意外,但他殺了掌教這事,卻讓孟玉瓊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這世上最不可能殺掌教的人便隻有常清靜。

小師叔幼年喪親,依賴著張浩清長大成人。與其說張浩清是師尊,倒不如說,掌教是他視之如父的精神支柱。

他對掌教的感情,比蜀山任何一個弟子都來得深厚。

常清靜輩分比他高,年紀比他小,心思卻比他更深。

他如果打定了主意瞞著他們,就彆想輕易撬開他這張嘴。

看到人群中空出了身影,玉瓊微微一愣。

“師兄?”蜀山弟子道。

“我沒事。”玉瓊頓了頓,“我離開一會兒,你們繼續在這兒待著,好好看,這機會可遇不可求,世間還鮮少有人能在劍術一道上超出小師——常清靜。”

“桃桃。”

寧桃沒有回頭:“玉瓊大哥。”

孟玉瓊站在她身後,一陣無言。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桃桃拉下圍巾,鼓起勇氣道:“玉瓊大哥,我……有話和你說。”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一直覺得常清靜他入魔這事兒有點兒蹊蹺。你彆介意,我知道他對不起你們蜀山,但是——”

不等她說完,玉瓊就打斷了她的話,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也覺得小師叔入魔實在蹊蹺,但苦於沒有證據,無法向蜀山弟子交代。”

桃桃一愣,對上玉瓊的視線。

四目相對的刹那,一切好像都不必說了。

桃桃低下頭,輕聲道:“我之前曾經在鳳陵仙家看到個幻境……這個幻境我一直沒同彆人說過,這個幻境事關楚昊蒼、謝迢之和謝眉嫵……”

當初,她和“李寒宵”一同陷入了幻境,隨後她就被謝濺雪拉了出來,常清靜看到了什麼她無從知曉。

但她看到的東西,卻讓寧桃驚出了一身冷汗。

*

夏。

鳳陵仙家內,日頭炎炎。

暑氣歊蒸

就在這炎熱的午後兩個少年正在窗前對弈,主要是被迫關在書房裡對弈。

書房裡一絲風也沒有,熱得就像個大蒸爐。

對坐的兩個少年,一個身形清越,容貌清雋,一個高大挺拔,俊美英武。

楚昊蒼熱得汗水直流,不耐煩地將手裡的棋子一摔:“有完沒完了?這得下到什麼時候?”

他出生於世家,禮、樂、射、禦、書、數無一不通,無一不曉。

然而大夏天在這兒下棋,著實有點兒挑戰他的耐心了。

謝迢之八風不動,容色淡淡,白皙的肌膚上不斷有薄薄的水光順著脖頸淌下:“你性子急躁,要不因為你,我們二人也不至於被關在這書房裡,下下棋倒也能磨磨你性子。”

楚昊蒼臉一黑,額角青筋暴起,卻隻好耐著性子繼續落子。

謝迢之這話說得也沒錯,兩人目前這個困境的的確確都是因為他。

要不是他和人打架,兩人也不至於被鳳陵的長老拿下,關在了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