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個小布偶熊,悄無聲息地躲在門後麵,隻露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觀察著門外的謝美香。聽到謝美香毫無防備之下的尖叫,他也沒有驚慌,隻是睜著眼睛一步一步後退,直到全部沉入黑暗裡。
當時可把謝美香嚇得不輕!
果然,聽了謝美香的勸,謝觀生出點興趣。他問:“台本在哪裡?”
謝美香:“在公司。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嗎?再不出
門,你真的要發黴了。”
謝觀的肩胛骨聳了聳,是一個舒展的姿勢。兩條原本交疊的長腿放下,站起。
“那就走吧。”他慢條斯理道。好像一位統治者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王冠。
……
謝觀步上電梯,手裡握著剛拿到的台本。
他靠在背後的鏡子上,閉目養神。公司裡急促奔走的足音、噴著唾沫星子的唇槍舌劍,甚至打印機的機械聲,都讓他覺得煩躁在血管裡湧。
電梯門一關,他才覺出放鬆。可惜剛想喘口氣,又聽到耳旁傳來陰陽怪氣的人聲。
“前輩是不想看到我嗎?一進電梯,眼睛就閉上了。”
謝觀配合似的徐徐睜開眼睛。眼珠滾動一圈,又迫不及待地闔上了。
陸星嶼:“……”
謝觀對聒噪的人的耐心,比對鳥的耐心還要差。這一眼就像施舍的一眼,其實不睜眼便知:在公司裡敢這樣跟他嗆聲的,也就陸星嶼一個了。
這小孩兒才十九歲,仗著家裡有些背景,心氣高得不得了。照理說一個愛豆,一個演員,平時資源也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理當沒什麼矛盾。可陸星嶼剛一出道就被媒體貼標簽,落了個“小謝觀”的戲稱,原因是陸星嶼的眉眼和謝觀有兩三分相似,笑起來陽光的影子尤似。
當然,這種相似終結在謝觀演了上一部電影《請神》之後。
這部電影上映前極少宣傳,甚至很多沒事乾的路人走進影廳的時候還一心以為是恐怖靈異片,結果發現恐怖是恐怖了,但一點靈異的元素都沒有。雖然片名取的有一定迷惑性,但依然如狂浪般席卷票房,觀眾一片山呼海嘯式的好評。
故事情節也很老套,無非是職場女性聽信都市傳說,想要在家裡做儀式請神,自從那天後發生了諸多奇詭的事。
故事的高潮在於,謝觀飾演的殺人狂在影片後半部分出場後,呈現出的精密的謀殺布局,和極度病態的作案方式。
在《請神》之前,觀眾隻知謝觀是位人設積極、形象陽光的青年男演員,他的外形誠然是高大英俊的,但擺在如今的市場上並沒有過多記憶點。《請神》之後,才徹底改頭換麵。
他為這部電影做出的努力沒有一絲一毫白費。減重十五斤之後,他整個人幾乎縮水一圈,臉瘦削不少,血色也減弱五分,但當嶙峋的顴骨、陷入式的眼窩和那雙深黑異常的眼睛暴露在電影鏡頭之下的時候,沒有一個女性不想為之尖叫。
他是那樣冷峻、蒼白、年
輕,像一尊精密雕刻的大理石像。唯獨嘴唇是鮮豔的,是雕塑家善心發作的一點浪漫。有這樣分毫不差的五官聯結,連因為神經質而扯動的嘴角都顯出迷人,簡直不像活人了。
陸星嶼記得,電影上映後的那段時間,連購物網站上製作粗陋的謝觀人偶都賣得特彆好。
現在,真人就站在他麵前。他記不清有多久沒見過這位大前輩了,隻知道他拍完這部電影之後徹底銷聲,讓他一肚子火沒地方撒。
照理說
,他不應該再針對謝觀。《請神》之後,很少有媒體再說他們在氣質和外形上的相似了。
可這讓陸星嶼覺得更加難堪,仿佛連成為低配版的謝觀的資格都沒有。
他攥著拳頭,“前輩最近這麼閒,是沒有工作嗎?”
謝觀又睜開眼睛,含著驚奇地瞧了他一眼。這一眼除了一點驚訝,就沒有彆的東西了。就像看家裡的花瓶,或者地上的垃圾。這幾者都沒什麼不同。
謝觀在想:這小子在憤怒,而且是實實在在的。
老實說謝觀根本沒有弄清楚陸星嶼為什麼憤怒,他也沒想過要弄清楚。反正這個年紀的男孩兒都跟炮仗似的,很不經逗。
謝觀徐徐吐出一口氣:年輕真好啊。
他一歎氣,陸星嶼就好像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得意起來:“前輩,我最近倒是工作很多,可把我忙壞了。我還在想,如果我能和前輩換換該多好。真想休息休息……”
話音剛落,謝觀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撘,“行了。”
陸星嶼渾身一抖。謝觀的手很冰、很涼,就像根本沒有熱血在他身體裡流動一般。這讓人想起一條蛇的觸覺。
說來奇怪,他真的就不敢再說話了。
一天裡聽的話夠多了,謝觀不免覺得厭煩。他眉毛低著,睫毛密密地往下搭,看上去非常倦怠。
“行了。”他緩聲重複,“如果有好的劇本你不想演,也可以推薦給我。”
陸星嶼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謝觀這話聽起來實在太像一個好脾氣大前輩了!還是非常忍辱負重的那種!
他一口氣沒上來,不知道要接什麼。一時間漲紅了臉。
謝觀仔細瞧了瞧他。這小子弄了一個聳起的粉白毛發,老實說,很像一個蛋卷冰淇淋扣在腦袋上。又穿得花裡胡哨的。
“……算了。”他又歎出一口氣。
再回想陸星嶼平時演的奇怪偶像劇,想也不會有什麼好資源。謝觀喜歡演戲,也愛惜羽毛。
電梯門開了,謝觀抬腿走人,沒有再敷衍一句。隻留下陸星嶼張著嘴。
電梯門緩緩合上。陸星嶼扯著頭發,泄憤地喊出一句:“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