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2)

傍晚, 宏揚公社的麥場上, 所有社員都站在了這裡,集中開會。

而今天, 主要做的,就是批評李阿奶。

錢建軍清清嗓子, 大步流星的走到台階上, 高聲說:“各位社員們,今天,咱們開會, 主要是講講上麵的政策,男女都一樣, 女人也能頂半邊天。”

“為什麼會這樣說, 大家可能不理解, 我以前也沒有說過,那今天咱們就細細講講。”

錢建軍話題轉變的太快,社員們都有點懵。

不是說要批評李阿奶打孫女嗎?咋又說上了男女平等了?

大家一頭霧水, 但這時候, 主任和支書分彆在兩邊看著, 誰敢交頭接耳,都要被說上兩句。

社員們都挺怕他們的,便又安安靜靜的開始聽。

“古往今來, 大家都總說,女人沒用,女兒是賠錢貨什麼的, 所以多數人都不太喜歡女兒,這個規矩,其實不僅我,包括咱們偉大的領導人們,都是不讚同的。”

“同誌們,你們可以仔細想想,咱們公社,附近的十多個公社,到底有幾個女人是坐著玩的?她們不是每天都和我們男人一起下地,一起掙工分,回家還要喂豬喂雞,做飯洗衣。”

“你們可能說,她們掙的工分沒有男人高,可你們想過沒有,做家裡的活,給你生娃養娃,這些不要精力嗎?一個家,沒了男人不成,沒了女人也不成,隻有一起配合,你們的家才會蒸蒸日上,興旺發達。”

“啪啪啪啪!”錢建軍說到這裡,社員們很給麵子,紛紛鼓掌,讓錢建軍說著都更有勁了。

不過,怕說太多大家煩,因此,錢建軍很快就點到即止了。

扯了一堆話之後,錢建軍終於說到了主題,“所以,對於公社裡很多人對自家的孫女,女兒不友好,我真的非常疑惑了?”

“女孩不是人,不是你們身上掉下來的肉嗎?不是你們的子孫嗎?”

錢建軍發出靈魂拷問,就有社員回答:“隊長,那是因為女娃是賠錢貨,為什麼要對他們好?”

錢建軍真是嗬嗬噠了,他突然厲聲說:“問的真好。”

“你們總說女孩是賠錢貨,可你們想過沒有,養女兒哪裡賠錢了,也就是剛開始幾年,你們帶的辛苦一點,可是隻要孩子大了,就幫你們做家務做飯打豬草帶弟弟妹妹,不僅如此,等養到大了,還能收一筆不菲的聘禮,就是嫁出去了,過年過節還要提著吃的穿的來看你們,這樣女孩子哪裡賠錢了?”

錢建軍真的非常不理解這群社員的心思,算下來,養女孩明明是賺錢,就是不談錢的是,家裡有個女娃娃隨時對你噓寒問暖,這是多麼暖心的事。

他簡直做夢都想要個女兒,可惜就是他沒女兒命。

然而錢建軍都這麼分析了,還是有人說:“和兒子比起來,女兒不就是虧本了。”

女兒是嫁出去的,就是彆人家的,兒子卻永遠不會離開自己,還能娶一個進來。

最關鍵的,是大家嘴上雖然不說,但都覺得,兒子是傳根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錢建軍頭疼了,看樣子社員們還是說不通,於是他懟了一句,“那照這麼說,以後你們每家每戶就隻生兒子算了,女兒生下來全部弄死,這樣就賺了,那我倒要看看,再過二十年,你們的兒子到哪裡去娶媳婦?”

心裡剛才想法的人頓時訕訕的,不說話了。

錢建軍這才大手一揮,讓錢紅洪和他小兒子,把李阿奶押上來。

“成了,咱們接下來,要嚴厲批評一個人。”

錢建軍用淩厲的眼神看向李阿奶,“這個人你們應該也知道,是李阿奶,她今天,居然把自家孫女,打的昏迷在地,還不管,這簡直是故意傷人,是給大家做了壞的榜樣,所以必須批評。”

即使心裡已經知道自己必須遭受這一遭,李阿奶還是不太服氣,“我那打的可是自家孫女。”

錢建勤冷哼一聲:“李阿奶,你可彆忘了,如今可是新世道,是人人平等的,盼弟就是你孫女,她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一個人,你打她,就是犯了罪。”

“隻有以前的老封建,老毒瘤,才會把孫女不當人看,隨意打罵,當丫鬟似的,你這完全是地主婆思想,是階/級鬥/爭的敵人,要不是我網開一麵,你以為你還能好好站在這裡,早就被pidou了。”

提到pidou,李阿奶縮縮脖子不說話了,他們公社以前也鬥過人,就是從前有二十畝地的富農趙金財家,當時可是全公社的的人對趙金財扔爛菜葉子,有的還拳打腳踢,可慘了。

如今貧農身份才是最大的保障,要是被鬥了,全家都抬不起頭來見人。

特彆是,自家的大孫子,以後可是有出息的,要是自已成了被鬥過的人,那豈不是要影響自家孫子。

為了大孫子,李阿奶什麼苦都能受,於是她立馬改口,“隊長,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不該因為盼弟偷吃東西,就打她,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李阿奶非常有心機,不僅哭訴示弱,還點明了自己為什麼打盼弟。

而公社裡,就沒有幾家沒因為孩子偷吃東西打孩子的,所以李阿奶這麼一說,其他人感同身受,小聲嘀咕:“敢偷吃,盼弟也該打。”

“就是,要是偷吃都不打,那家裡僅有的那點點糧食,哪裡會夠幾個娃霍霍的?”

“這點小事都要罵人,大隊長真是閒著沒事乾了。”

社員們雖然說的小聲,但不巧,錢奶奶就站在不遠處,聽的一清二楚。

她是個護犢子的,可不允許彆人這麼汙蔑錢建軍。

於是,錢奶奶斜眼看著剛才說話的人,懟她:“我看你瑪德才是閒的慌,你們到底聽清楚了沒?李婆子那可不僅是打人,她是把孩子屁股都打爛了,直接昏了,你們誰會這麼打孩子?”

張一枚也不甘示弱的說:“就是,要不是我家當家的被彆人通知了及時趕過去,盼弟有沒有命在都還不一定,你們還說這是小事?”

錢奶奶和張一枚分析的很到位,剛才的幾位社員立即臊的臉都紅到了脖子根。

同時他們心裡也怨上了李阿奶,認為都是她棱模兩可的話讓自己誤會了,現在還得罪了大隊長家,她真是該鬥。

錢建軍也沒想到,李阿奶會有腦子擺自己一道。

要知道,雖然他平時把支書和主任壓的死死的,可他要是沒有威信,那兩個人決定會迫不及待翻他頭上,所以他的威信絕不能受損。

因此,李阿奶挑撥離間讓自己威信受損的話,就非常可惡了。

隻是,他該說的話都讓老娘媳婦說了,錢建軍乾脆也不重複老娘的話,而是直接訓上了李阿奶。

錢建軍當了這麼多年大隊長,嘴皮子不是蓋的,從裡到外,從上往下,從東到西,把李阿奶批的狗血淋頭,懷疑人生。

直到李阿奶痛哭流涕認錯,允諾不會再犯,錢建軍又罰她去掃十天公社的豬圈,這事才算完。

會議的最後,錢建軍又說:“還有,我爹說了,公社裡的女孩子,你們最後還是養好點,不然以後大了,在生育上可能會艱難,還容易出事。”

“你們可能也會想,又不是給我家生,不用管,可你們沒有想過,若是家家都像你們這樣,那以後你們娶進門的兒媳婦,你們就確定她沒受過虧待?身體會好?”

“就像我們老農民種地,這田要是貧瘠地,那裡麵能長出好種子?收貨好果實嗎?為了大家的子孫後代,你們還是好好想想吧!散會!”

不得不說,錢建軍的最後一段話,社員們總算聽進去了,子孫後代的事,關乎著自家的傳承,因此誰都關心。

但再怎麼知道錢建軍說的是道理,麵對現實,大家還是沒辦法。

實在是這年頭,地裡的產量真不算太高,還要上交公糧,扣除這些,一年到頭大家隻能勉強吃飽,要是遇上生病災禍什麼的,那就入不敷出了。

而大家最看重的,還是兒子,家裡情況不好的,可不就隻能委屈女兒了。

反正到了彆人家,就不關他們的事了,至於他們家,到時隻要好好仔細打聽,一定能娶個好生養的回來。

不過,錢建軍的話也不是全無效果,起碼公社裡條件比較好,又重男輕女的人家,多少要對女兒好一點了。

即使還是比不上男丁待遇好,但相比以前,這也是一個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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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十天就到了。

這十天,最痛苦的就是錢建家父子,心裡難受,生活也一團糟。

周園芳實在是把幾父子伺候的太好了,沒了她,錢建家屋子裡一團糟,要不了幾天就亂七八糟的,變成了豬窩。

錢奶奶看不過去,幫忙收拾了一回,結果不到三天,就變成了原樣,她簡直要氣死了。

錢奶奶將糟心的兒子孫子大罵了一頓,警告了一通,又幫他們收拾了一回,後麵才好點。

但不得不說,如今的男人,家裡沒個女人真不行,不過短短十天,錢建家對周園芳的怨氣已經去了一半了,可見他是多麼渴望周園芳回來。

隻是,原本想著,給了十天時間,老周家無論如何也能把錢湊回來,誰想到,第十天錢奶奶他們一直在家裡等到中午,老周家也依舊人影都沒一個。

如此沒誠意,明顯是想賴賬。

不用說了,錢建軍當即做領頭的,把十六歲以上的錢家族人全部叫上,總共幾十個人,包括十多個女人,一起浩浩蕩蕩去了老周家。

這是要乾架的節奏啊!錢寶珠急得不行,非常想跟著去。

隻是,錢奶奶擔心到時候太亂,傷到了她,所以便無情的把她丟在了家裡讓錢紅前他們看著,還說錢寶珠敢亂跑,打斷腿。

錢寶珠:冷漠臉(* ̄rǒ ̄)摳鼻屎

在奶奶的高壓政策下,錢寶珠沒辦法看現場直播,隻能在家裡等著事後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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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喊了這麼多人,徹底暴露了錢家的家醜,但如今為了錢,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因此,錢建軍把人喊齊,把事情說清楚之後,錢家人全部義憤填膺。

“娘的不要臉的老周家,是當咱們錢家沒人嗎?居然敢做這種事,揍他丫的。”

“就是,敢在老虎頭上撒野,是想找死了!”

“敢欺負咱們錢家人,看來老周家是皮癢了,不見棺材不落淚。”

見自家堂哥堂弟們群情激奮,錢建軍連忙大聲說,“等等,咱們這次去,主要是拿錢的,可不是去打架的,大家先冷靜點,咱們要以和為貴。”

農村的漢子,因為長年乾活,個個力氣大,血氣方剛,要是不好好穩住他們,到時打起來,真有可能會打死人的。

要是如此,到時倒黴的,還是領頭的自己,所以錢建軍必須把事情說清楚。

不過,錢建軍的話,可就讓他請的人非常不樂意了。

錢建軍三叔家的大兒子就嘲笑他,“大哥,我看你是當官當久了,膽子都變小了,老周家這麼不識趣,咱們不去打人,難不成還要和他講道理啊?他家會聽嗎?”

錢建億也頗為不平的說:“就是,大哥,老周家都是一群慫貨,打幾次他就怕了,要是講道理,估計你口水說乾都沒用。”

錢建家倒是不希望矛盾升級,弱弱的說:“我覺得大哥說的有道理。”

可惜,因為底氣不足,他的聲音實在太小,完全被其他嗯人的大嗓門淹沒了,誰都沒聽到他的話。

錢建軍:(°ー°〃)你們咋不上天呢

一群莽夫,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還說自己膽子小。

再說,去宏興公社打人,那不是下人家公社的麵子嘛!農村都護短,即使知道是自己公社的人錯了,那也不能看著讓彆的公社打。

錢建軍就怕,到時一時不察,變成了械鬥,那傷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了,他家可付不起責。

但是,誰叫這些莽夫,是自家人,錢建軍隻能苦口婆心勸他們,“不是我說,你們想過沒有,打架是挺爽快的,可是,要是打的老周家誰受了傷,那我還不得倒貼醫藥費啊?”

“而且,如今可不是以前拳頭大就是道理的時代了,打了人,要是老周家去告,咱們都要吃掛落。”

“你們聽我的,到時候去了,就分頭行動,男的分幾個人把老周家男人抓住,女的抓女人,至於剩下的人,就進房間裡去搜錢,隻要錢到手,其他都好說。”

錢建軍又拿出早就托錢建勤買好的一毛五一包的金魚牌香煙,挨個發上一根,並勸大家,“不是我膽小,而是你們得想想,咱們大家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要是太衝動,真做錯了事,到時家裡的媳婦孩子怎麼辦?”

錢建軍深諳人心,知道能讓這群漢子妥協的,也就是家裡人了。

他都說的這麼徹底了,這群人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

此時,錢爺爺也說:“你們這群小夥子,願意來幫忙,我這個老骨頭感激不儘,但就像我家老大說的,最主要還是咱們自家安全,錢不錢的,哪裡比得上人啊?”

錢爺爺說的話完完全全就是替這群小輩考慮,他們爺倆輪番上陣,這些人就再不像剛才激憤的樣子,而是變的老老實實的了。

如此,錢建軍才放心了,敢帶著大家去老周家了。

同時,路上的時候,他還把人安排好了,誰去抓人,誰去找錢,全部都安排的清清楚楚,分工明確。

不過,他們這麼一堆人浩浩蕩蕩的,即使不做什麼也讓人害怕,這不,他們一到宏興公社,有社員看到後,連忙去通知他們大隊長了。

宏興公社的大隊長姓喬,叫喬二輝,是一個老好人,誰都不得罪的性子。

因此,突然聽到錢家大規模來人,他一下就慌了手腳。

這不,錢建軍他們還沒走到老周家,喬二輝就急急忙忙追了過來。

“錢大隊長,等等!”

聽到喬二輝氣喘籲籲的聲音,錢建軍回了頭,他舉了手,示意錢家人停下來。

喬二輝這才三兩步跑過來,追問,“錢大隊長,不知道你們這麼多人,來我們公社,有什麼事呀?”

同時,喬二輝身後也跟了十多個社員,個個手裡都有武器,不是鐮刀就是鋤頭的。

因為錢建軍說不打架,所以他們這邊人都空著手,手裡沒家夥,看見對方有,錢家族人難免有些緊張,氣氛也有點兒劍拔弩張。

錢建軍此時倒是沒了在家裡勸他家親戚的溫和樣子了,而是板著一張臉,一臉不悅的說,“乾什麼?你們公社老周家,居然攛掇出嫁女,偷了我們家三百塊錢,我們都說讓他家十天還,結果他家一點動作都沒有,簡直是欺人太甚,我們這就是來找他家要錢的。”

錢建軍爆出的事可是一個大新聞,當時喬二輝後麵就有一個社員說:“怪不得前不久老周頭居然大手筆花三百塊討了一個寡婦回來,錢哪裡來的問他他也不說,我們還以為他不知道怎麼發了財,原來是這麼發財的。”

說話的社員心有戚戚然,當初老周家可是準備把小閨女嫁到自家來的。

幸好他當時嫌聘禮高,沒答應,不然,花了這麼多錢娶人,後麵還要被偷了三百塊,他保準得瘋。

錢建軍又說:“我們這次來,就是要錢,可不是打架的,所以你們也不用緊張。”

喬二輝雖然臉色難看,可錢建軍一直客客氣氣的,他也不好說什麼了。

他最氣的是,老周家乾的這是什麼事啊!那可是三百塊,他們居然也敢讓閨女偷,這要是傳出去,以後他們公社的女娃娃,可不就不好嫁人了嘛!

一家子毒瘤,丟人現眼的玩意,喬二輝自己都恨不得錘死他們,就更沒理由阻攔錢家人了。

這要是他家錢被偷了這麼多,他根本不可能保持這麼冷靜,早就瘋了。

喬二輝不作為,錢建軍他們就繼續往老周家走,宏興公社的社員跟在他們後麵,他們也不管。

此時,已經是下午了,按理說,老周家應該沒啥人在家。

不過,這不是周父乾活的時候聽到錢家人來了,他生怕錢建軍他們把他家搶了,急急忙忙的就帶著老婆子和周園芳回家。

到了家裡,周母破口大罵,“沒想到老錢家這些龜孫,就為了這麼點錢堵上咱們家門,簡直不是人。”

周父坐在台階上抽著旱煙,臉上苦大仇深,“現在,該急的,是這事該怎麼解決?”

“我那知道,”周母煩躁的原地踏步,太過氣憤,她又使勁掐了一把站她旁邊的周園芳。

而周園芳即使再痛,也沒哼一聲,麻木的臉上也沒多少波動。

這些天,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隻要周園芳敢叫,她肯定會被掐的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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