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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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虛宮是個神奇的地方,這裡的每個人都個性鮮明。他們的掌門是個行走的冰窖,一劍揮出先傷一半自己人。他們的四長老是個桃花眼少年,和人初見未語先笑,一雙眼睛水波流轉看得人心魂蕩漾。他們的太上長老是個人沒有劍高的孩童,說話的時候一板一眼的。

杜衡看似平靜的盯著葉聞秋,其實內心已經在瘋狂的吐槽上了。神虛宮的這群修士是不是在修行的時候受到過什麼刺激?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標新立異?

葉聞秋哢嚓哢嚓的把手裡的魚頭給嚼掉了,魚香味衝到杜衡的鼻子裡,他抽抽鼻子感覺心裡一酸。還他可愛的小朋友,還他炸的酥脆的小鯽魚!

然而杜衡比較慫,他端坐在葉聞秋麵前,坐得比葉聞秋還要直。

葉聞秋斟酌著說道:“你彆緊張,我來找你,並不是為了給江上舟做說客的。”

杜衡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他的目光被葉聞秋腦袋上的兩個小揪揪給吸引了。不得不誇自己一句,他的手藝挺好的,葉聞秋頂著這個丸子頭,可比一開始披頭散發的樣子可愛多了。

葉聞秋道:“師尊在世的時候再三告訴我們,感情這種事情是不能勉強的。這段時間我也在觀察你,你同你的道侶情比金堅,他是插不進來的。然而我也了解江上舟,他這人一旦認定什麼事,就會赴湯蹈火全力以赴。”

杜衡:……葉聞秋真的不是來威脅他的嗎?

杜衡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葉聞秋看了看他的臉色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江上舟也是有自尊有原則的修士,若是他實在看不到希望,他就會主動放棄。”

杜衡鬆了一口氣,葉長老說話大喘氣實在太嚇人了。

葉聞秋又捏起了一條小鯽魚,他一口咬下了小魚的腦袋。他的動作有多乾淨利落,說出的話就有多遲疑:“其實,今日前來,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杜衡恭敬道:“葉長老請講。”

葉聞秋擺擺手:“不用這麼拘謹。事情是這樣的,如果將來若是你在江上舟那裡看到一朵蓮花形狀的法器,希望你能留意一下。”

杜衡說道:“葉長老放心,杜衡不是那種貪便宜的人。江長老若是拿法器來,我拒絕就行了。”隻是江上舟這人很會纏人,就算杜衡拒絕了,他也會想辦法將法器放在一膳堂附近撐起來。

葉聞秋道:“他不一定會將法器送給你,但是說不定會帶你去看。那個法器名為七星蓮台,是我們師尊留下的參悟心法的法器,裡麵收錄著我神虛宮元嬰期以上修士的劍意。”

杜衡頭上出了一頭的汗,江上舟是想坑死他嗎?他一個金丹的法修拿這玩意乾嘛?隻怕一打開那個法器就會被劍氣戳成篩子吧?

葉聞秋道:“希望你看到法器之後,能告知我一聲。。”

杜衡疑惑道:“葉長老,為什麼這種事你要通過我?你直接對江上舟說就行了。”

葉聞秋搖搖頭,他遺憾的歎了一口氣:“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師尊仙逝之前給我們師兄弟各自留了一樣法器,裡麵留了他老人家的劍意和教誨。然而我們幾人的法器被江師弟拿走變成了護山大陣的一部分,再也拿不回了。”

杜衡:??這麼坑自家師兄的嗎?

葉聞秋悵然道:“師尊留給我們的教誨再也聆聽不到。如今想聽到師尊的聲音,感知師尊的劍意,隻有拿到江師弟的七星蓮台了。如今我卡在了出竅末期,最近夢回時,總是夢到師尊的音容笑貌。我想是不是師尊留了什麼給我,因此很想聽一聽師尊的聲音。”

杜衡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既然那個法器對你們師兄弟那麼重要,我就更不能沾手了。”萬一他將江上舟的法器交給了葉聞秋,江上舟以為自己答應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葉聞秋露出了一個淡定的笑容,他從袖子中取出了一張明黃色的符紙:“不需要你取走法器,隻需要你看到法器的時候將這張符紙引燃就行了。”

杜衡頭痛極了:“這……不太好吧。”

總覺得他要是接下符紙就會沾染很大的麻煩,再說了,江上舟這麼寶貝他的蓮台,怎麼可能會拿出來給他看?而且他還是那句話,葉聞秋是江上舟的師兄,為什麼這種事不直接對江上舟說?

葉聞秋輕聲道:“你以為我沒有問他要過嗎?隻是他說什麼都不肯將蓮台給我看。我甚至想著,蓮台中師尊留下的劍意是不是已經壞了,他怕我們責備不敢拿出來。所以我想親眼看一下蓮台,若是真的壞了,我也沒什麼念想了。”

葉聞秋眼神中都是懷念,杜衡心軟了:“你不會因為蓮台和江上舟打起來吧?”

葉聞秋搖搖頭:“他是我師弟,我就算再思念師尊,也不會因為一件法器和他起了爭執。若是蓮台真的毀損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杜衡思慮了一會兒後伸手將那張符紙收在了袖中:“那行吧。隻是你要答應我,千萬不能因為一個法器弄得師兄弟不和啊。”

葉聞秋微笑著點點頭,他沉靜的看向杜衡然後舉起了手:“葉聞秋對著天道起誓,隻是想看一眼蓮台,再聽一聽師尊的聲音。”

杜衡將符紙揣在了袖中:“那行,如果將來江上舟帶我去看法器,我就引燃符紙。但是若是他沒有帶我去看,我也沒辦法了。”

葉聞秋道:“若是他沒有帶你去看,那這張符紙你就留著。將來若是身處險境點燃這張符紙,隻要相隔不太遠,我會去幫你。”

杜衡心中一喜,這不就是一張能召喚出竅末期修士的召喚符嗎?太棒了!雖然他覺得沒什麼用來著。

葉聞秋一邊說一邊吃小魚,沒一會兒幾條小魚都被他吃光了。他站起來對著杜衡恭敬的行了一個禮:“如此就拜托杜道友了。”

杜衡受寵若驚:“葉長老言重了。”

葉聞秋走了之後,杜衡還有些懵圈。玄禦提著一儲物袋的小魚小蝦進門的時候,杜衡正雙目放空一臉懵逼。

玄禦在他眼前揮揮手:“杜衡?怎麼了?”

杜衡回過神來,他將葉聞秋來尋他的事情說給玄禦聽了。說完後,他還拿出了那枚明黃色的符紙給玄禦看:“小玉,我在想我是不是多事了啊?”

玄禦感知了一下:“這是一種傳訊符,速度很快,你暫且收著吧。如果江上舟真的帶你去看蓮台,你就引燃符紙。這是他們師兄弟之間的事,即便他們真的有什麼齟齬,也牽扯不到你身上來。再說葉聞秋以太上長老的身份來拜托你,你也推脫不了。”

杜衡苦笑著:“真麻煩啊。我從沒想過我會有這麼大的魅力。”

他以為自己是再普通再平凡不過的一個人,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得到一個兩個修士的青眼。莫非是道祖看他太可憐,在老家的時候二十多年都是單身,現在一下子讓他坐享齊人之福?

杜衡想了想之後唾棄了自己一聲,有這個時間胡思亂想,不如好好的去做飯。

午飯之後,杜衡和玄禦兩要去神造峰旁邊的大坑旁邊去挖菊芋。菊芋是一種會長出不規則塊狀莖的植物,杜衡老家又叫它洋薑、鬼子薑。這玩意在沙地上漲勢特彆好,長出來的塊狀莖用來醃製小醬菜再美味不過了。

發現菊芋純屬意外,之前杜衡聽太叔泓說連廊下方有很多水池。他和玄禦兩後來去了一趟,本來想找一些茭白回來入菜,沒想到茭白沒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菊芋。

他將這些菊芋挖了回來做成了小醬菜,後來太叔泓來的時候告訴他,在神造峰西邊的大坑旁長著很多這樣的植物。

今日陽光晴朗,正好可以去挖回來做醬菜。

從神秀峰出發兩炷香之後,兩人就來到了大坑旁邊。前幾日神虛宮的護山大陣壞了,驟降的溫度凍壞了不少靈植,杜衡他們看到菊芋的時候,連片的菊芋蔓延下去足有十幾裡。這些菊芋杆子粗細長短都不一樣,上麵的葉子和黃色的花朵已經凍得蔫吧了。

杜衡隨手拽了一株菊芋擔憂的說道:“也不知道這裡的菊芋有沒有長出塊狀莖來。”

杜衡的擔憂是有理由的,神虛宮之前有陣法籠罩四季如春,在這種氛圍裡麵,結界中的植被不知春夏秋冬。就拿靈湖旁邊的茭白來說,擱在結界外,這個季節茭白葉子早就凍死了,哪裡還能摘到鮮嫩的茭白呢。

菊芋杆子連同著下麵的沙土被翻開來了,隻見菊芋杆上和沙坑中出現了幾個白色的大小不一的塊莖。最大的塊莖比杜衡的巴掌都大,上麵疙疙瘩瘩的沾著細細的泥沙,最小的隻有杜衡的大拇指大。

杜衡喜出望外:“小玉,有耶!你看還挺大的呢。”

玄禦道:“那我們撿大的回去做醬菜,小的就留在這裡讓它們慢慢長?”杜衡忙不迭的點著頭:“好好好。”

他就喜歡從土裡挖東西,扒開土層之後得到的東西每一樣都充滿了驚喜。大坑旁邊的土壤沙沙的,特彆適合菊芋生長,沒多久杜衡就收獲了一籮筐的菊芋。

杜衡搖頭晃腦:“糟糕了,回不去了,這也太上癮了。”

拔出菊芋杆就能帶出菊芋,杜衡隻要跟在玄禦身後撿撿就能撿到又大又好的菊芋,他已經在腦子裡麵盤算著了:“我們多弄一些回去,多做一些小醬菜,做成甜口的,下粥的時候味道特彆好。要是做不完,還可以用菊芋炒肉,這也是一道時鮮的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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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禦笑道:“好,都隨你。”

菊芋長了數十裡,這東西生長起來綿延不絕的,它的每一條根上都會長出一個塊莖來。這些根莖能蔓延到地下好幾裡,隻要有一粒一落下來,來年它就會長成一株亭亭玉立的菊芋。

眼前的菊芋已經乾掉了其他的植物,隱隱有向著大坑方向發展的趨勢。杜衡可以斷言,若是不管這些東西,將來它們會占領神造峰和神骨峰之間的土地!

玄禦和杜衡在一起時間長了,杜衡的想法他能猜到一二。他神識一掃就知道哪一株下麵的菊芋生的又大又多,隻要他□□,杜衡就會像是被青菜引誘的兔子一樣跟著撿。

杜衡跟著他漸漸的走到了菊芋深處,兩人走過之處,菊芋杆倒在地上,地上都是被靈氣翻出來的坑洞。

杜衡撿的興起,一開始他還樂意彎腰,後來他直接運起靈氣跟在後麵撿著菊芋入儲物袋。一邊撿玄禦一邊說道:“這東西我們村子外麵就有。”

杜衡樂了:“哎?真的嗎?我怎麼沒看見?”

玄禦道:“有的,村子入口東邊,不是有很多水塘嗎?就長在水塘邊。不過長得沒有這裡長得好。”

兩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話,突然之間玄禦停下了腳步:“有人。”杜衡笑道:“神虛宮有人不是很正常的嗎?”

玄禦搖搖頭:“不對。”玄禦在杜衡身上輕輕拍了拍,杜衡感覺到一股輕柔的靈氣裹住了他,隨即杜衡眼前一花,他已經被玄禦抱著向前遁走了好幾裡。

等玄禦停下來的時候,杜衡神識環繞了一圈,他看到身邊都是菊芋杆子。他剛想說什麼,卻發現玄禦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認真,玄禦蹲著身子正看向菊芋杆的外麵。杜衡也好奇的看向了玄禦目光看向的方向,他驚愕的發現,他們已經不在大坑旁邊了。

他們此時置身在一處和緩的山坡上,山坡上長滿了菊芋,菊芋中還有一個個三尺高的墳包。杜衡此時就置身在一處墳包之後,在墓碑的遮擋下,他看到了前方三丈處有一座純白色的墓碑。

這座墓碑很顯眼,在眾多的墓碑中,隻有它的顏色是純白色的,而且墳包的周圍沒有菊芋,看起來像是有人經常來上墳一般。

杜衡輕聲問玄禦:“人在哪裡哪?”玄禦傳聲道:“就在附近。”杜衡也傳音過去:“我們正大光明挖菊芋,沒做什麼壞事吧?為什麼要躲起來?”

玄禦沒有說話,不過杜衡很快就明白他不說話的原因了,因為他看到了江上舟。

江上舟和一個白發蒼蒼鶴發童顏的老者正從菊芋從中走了過來,杜衡認識那個老者。那一日他從禦獸園的連廊上走來,就看到老者和他在說話。

自從江上舟對玄禦放話說要追自己之後,玄禦看到江上舟就特彆嚴肅。現在在這裡看到了江上舟,難怪玄禦會躲起來。杜衡的手覆蓋在了玄禦的手背上,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玄禦吃醋的樣子真的太讓他心動了。

要不是此情此景地方不對,他真的想湊過去對著玄禦的臉親一口。

微風吹得菊芋叢沙沙作響,玄禦的眼中有青色的流光在轉動,乍一看像是他的眼珠子都變成了青色一般。杜衡配合著玄禦把身體往墓碑後麵藏了藏,寬大的墓碑遮住了杜衡的視線。杜衡能聞到風中傳來的草木味道和玄禦背上背簍中傳來的泥土味道。

這種感覺很微妙,杜衡想到了幼時和同伴們在田中玩遊戲,也是這麼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他不小心睡著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小夥伴們都回家了,他一個站在曠野中,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不知道為什麼,杜衡現在有了那時候的感覺。他盯著自己的手看,他的手覆蓋住了玄禦微涼的手背,往常玄禦會回握住他,可是這一次玄禦卻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和動作。他蹲在杜衡身邊,就像是一尊石雕一般。

江上舟的聲音傳來:“你確定要這麼做?就算是一條狗,養了幾百年也該有感情,何況他是個大活人。這些年他視你如父,你真下的了手?蘇展,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原來那一日的白發老者便是神造峰的長老蘇展,不是說蘇展出去了嗎?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蘇展道:“養他這麼多年,為的就是今天。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小舟,你看不起我也好,覺得我壞的無可救藥也罷。我隻想讓他活過來,除此之外彆無他求,就算整個修真界都唾棄我,我都不在乎。”

兩人走到了白色的墓碑前,杜衡聽到兩人窸窸窣窣的聲音,沒多久他就聞到了香燭的味道。他想這兩人可能是在祭奠墳塚中的故人。

江上舟歎了一聲:“八百年了,我以為你已經死心了。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自己?”

蘇展靜默了一會兒,他緩聲道:“你該知道的,他沒了的那一刻,我就不想活了。要不是這一個信念支撐著我,我早就隨他去了。”

江上舟沉重道:“他若是活著,必定要罵你不開竅了。”

蘇展道:“他這人最和善,即便罵了我,我哄哄他,他就原諒我了。”

江上舟歎了一聲:“我勸不了你,你想清楚了就行。這事要是被老葉師徒知道了,我們兩的仙途也就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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