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1 / 2)

第71章

慶正十一年冬月,容棠生了一場大病。

這病在第一世也出現過,因此他並不覺得陌生,隻是望著棠華院外飄飄而落的雪,心下止不住地擔憂。

他跟係統兌換過幾次吊命的藥,將自己裡一層外一層裹得嚴嚴實實的出去過。

大理寺監牢幽深陰冷,澄澈的陽光似乎永遠都不會落到這片苦寒之地一般,容棠肺腑生疼,撐著疼痛悶聲咳著走到監牢最深處。

那是一間審訊的牢房,柯鴻雪站在門外,散漫地靠著牆,臂彎上搭著一件火紅的狐皮大氅,眉目微斂,無悲無喜地看著角落被老鼠啃剩下的一塊不知道是腐肉還是燒餅的東西。

泥土一滾,什麼都辨不清原樣。

聽到腳步聲,柯少傅抬起頭來,望見容棠的一瞬,他稍顯訝異,壓著聲調問:“世子爺身子好了?”

柯鴻雪跟他的開場白好像永遠都是這一句,容棠的死活分明與他無關,但他總是會在第一眼看見容棠的時候問一句“身子好些了嗎”。若是得到肯定的回答,柯少傅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便會淺淺彎起,略微愉悅;若是回答不儘如人意,他則會顯得幾分悵然。

可這些情緒全都轉瞬即逝,柯鴻雪下一秒就會記起他們是因何才聚在的一起,問:“五殿下有什麼吩咐?”

容棠也壓著聲音,先回了一句身體還是老樣子,然後輕搖搖頭,道:“殿下那邊沒事。”

柯鴻雪這才納了悶:“那世子爺來大理寺所為何事?”

審訊房裡不斷傳來犯人的哭嚎,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彆的聲音,容棠透過門縫望見一道挺立頎長的背影。有時候他看著沐景序的背影,都會覺得這人其實不該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日日雙手染血。

他是高山的雪,可又不該這麼清冷,雪山也該有絢麗的野花。

容棠不知道該怎麼捂熱他,好像也沒人能捂得熱他。

收回視線,容棠輕聲說:“要下雪了。”

柯鴻雪微愣,不解。

容棠:“前段時間李長甫問斬,兵部自顧不暇,夏元帥自己都一頭亂麻,三皇子黨受到重創,我是想說要不要讓沐大人告假休息一段時間?”

柯鴻雪眨了眨眼睛,消化了一下他話裡的意思,笑了:“我也想讓他休息,你看他聽我的嗎?”

容棠沮喪地垂著腦袋:“連你的話都不聽,他還能聽誰的呢?”

柯鴻雪眉梢微抬,打趣道:“世子爺怎地這麼關心我學兄?”

容棠默了默,心說因為他快要死翹翹了呀。

有係統原因限製,容棠沒辦法對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說出他們的結局,也不能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

可他還是想要做出一點改變。

如果他的存在是改變這部的結局,救下盛承厲的性命,那他為什麼不能順手將其他人也救下來?

可好像就是救不下來。

牢房裡哀嚎聲漸漸

微弱,柯鴻雪從牆壁處離開,道:“我會提醒他的。”

容棠眼睛微亮,差點想說謝謝你,柯鴻雪又低聲囑咐:“牢獄陰暗,世子爺這般矜貴的身子往後莫要再來了。”

突如其來的好心與正經,容棠又一次感覺出一點跟柯鴻雪不太相符的割裂感。

他是在關心自己,可又莫名讓容棠覺得,他是在借關心自己來慰藉一點點他內心真實想法。

容棠視線不自覺偏移,望了一眼大理寺內厚重黑暗的牢門。

他點點頭,便要離開:“替我向沐少卿問好。”

“這是自然。”柯鴻雪應下,可緊接著他又問了一句:“容棠,你覺得禦史中丞是個什麼樣的人?”

容棠心下一驚,強裝鎮定地反問:“你說……宿懷璟?”

柯鴻雪微微笑:“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大虞禦史台中,禦史中丞設二人,可如今的大虞官場,提及禦史中丞,大家潛意識裡都會默認成那個年僅十九歲的少年郎。

無他,一是驚為天人的容貌,二是入朝不到一年,便儼然成為天子心腹的手段。

禦史台監察百官,如今百官提起宿懷璟,人人自危。

那是一隻不露獠牙的笑麵虎。

容棠定了定神,回答:“是一個很聰明很果斷,又相當有膽識的人。”

“是嗎?”柯鴻雪輕聲呢喃,眉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什麼,再張口卻笑著半真半假地說:“宿大人對你很是不同。”

容棠詫異:“如何不同?”

“你去過草原嗎?”柯鴻雪問,“草原上的狼,若是捉到了一隻兔子,第一反應往往不是立即吃掉它。”

容棠覺得這人又在胡扯,沐景序快要結束審訊,他皺了皺眉,問:“那會是什麼?”

柯鴻雪:“它會將兔子叼在嘴裡,滿狼群地炫耀,若是兔子聽話懂事一些,狼甚至有可能會將它養起來,投以青草和糧食,將其養得又白又胖。”

容棠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麵無表情地問:“然後再吃掉嗎?跟人養豬那樣?”

柯鴻雪被他逗笑:“世子爺真是幽默。”

容棠卻覺得不是他幽默,而是柯鴻雪的那番言論隻能有這一個答案。

於是他靜靜地凝視了他一會兒,柯鴻雪慢慢收斂笑意,眸中含著一絲容棠看不懂含義的色彩,像是叮囑,也像勸告,跟他說:“如果有一天世子爺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了,可以嘗試去尋一下宿大人的庇護。”

容棠皺著眉:“我有父母在上,也有殿下需要效忠,還有你跟沐大人共事,如何會一個人也沒有?”

“誰知道呢?”柯鴻雪目光緩緩上抬,望著牆上點著的一盞蠟燭,冬夜少有飛蟲,卻仍有早早醒過來的白蛾繞著火光飛,“我隻是覺得,或許一開始我們都選錯了。”

容棠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審訊室內嚎叫徹底停止,柯鴻雪吸了口氣,轉眼又變成玩世不恭的浪蕩子模樣,勾著狐氅就要轉身。

容棠一急,想要提醒他彆忘了正事,柯鴻雪笑著道:“我會記得提醒學兄,倒是世子爺你,紙糊一般的身子,才真的要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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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身子,那晚也沒進去跟沐景序打一個照麵說說話。

回到寧宣王府之後,他在院內躺了許久,時不時陷入半昏迷的狀態,第一場雪下下來的那天,容棠呆呆地望著窗外,說不清自己是在等人前來傳信,還是不希望有人來。

他等了一整個白天,細雪洋洋灑灑,晚間月光映襯在積雪之上,恍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