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2 / 2)

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告訴他噩耗,容棠一開心,身體竟好了不少。

大雪下下停停,持續了五日,第五天的時候他已經恢複得跟往常一般了。

他想要出府,然後收到了盧嘉熙的拜帖。

小盧大人當時入了禮部,負責一應慶典事宜,他垂著腦袋,滿臉迷茫,見到容棠的時候費勁扯出一個蒼白的笑意。

容棠霎時間比盧嘉熙更加迷茫。

然後他聽見盧嘉熙說:“世子爺,沐學兄走了。”

一應喪儀全都是柯鴻雪一人打理,沐景序名義上的父親年老體邁,遠在臨淵學府,對外的說法是不想讓白發人送黑發人,所以要瞞著他。

容棠去吊唁的那天,柯鴻雪換下了慣常穿的那些顏色鮮豔的錦繡,著一身素白喪服,披麻戴孝,一身打扮分明超過友人應有的規格。

容棠沒見過他哭,就連吊唁和出殯,柯鴻雪也沒哭。

他長袖善舞、遊刃有餘,行走在汲汲營營的名利場上,喪禮上也少見哭哭啼啼的聲音,滿是清風明月般的雅致。

安靜極了也清雅極了,他沒請那些吹嗩呐的喇叭班子,隻請了陀蘭寺的僧人晝夜念往生咒。

賓客來往皆靜,似是恐聲音大一點就驚了沐景序的往生路。

容棠前去上香,看見年逾七十的柯太傅不顧尊卑,跪在蒲團上整整齊齊地磕了三個頭,上了三炷香;角落裡僧人口中念著晦澀的梵語,容棠落過去一眼,個個麵色從容,沉穩厚重。

其中一個麵相格外俊朗,剃了度留了戒疤,閉著眼睛安靜地念往生咒,宛若大殿裡經年累月鏽蝕了金身的古佛。容棠多看了一眼,可再等移開視線的時候,腦海中已經不記得那僧人的長相。

宿懷璟從院門踏進來,無言走到棺材前,規規矩矩地鞠了三個躬,既不過分恭敬,也不失禮不尊,隻像吊唁尋常同僚一般,上完香就要離開,視線落在容棠身上一瞬,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到底做了罷。

他跟柯鴻雪打過招呼便要走,柯鴻雪一直噙著笑意的表情卻驟然沉了沉,容棠終於在他臉上看見仿似無言的悲傷。

他低聲問:“宿大人三日後可在京城?”

宿懷璟莫名:“自然是在的。”

“學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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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去哪裡呢?”柯鴻雪問。

宿懷璟不理解,但仍舊回答:“柯少傅儘可去禦史台尋我。”

柯鴻雪點點頭,身形一側,伸臂向前,低聲道:“慢走。”

容棠隻當這是葬儀上的一個小插曲,並未過分留心,直到沐景序下葬,盛承厲語調清淺地跟他說:“少傅昨夜去了禦史台。”

外間又在下雪,好像天地都為沐景序披上了白裝。

容棠知道盛承厲心有疑慮,費儘腦汁打消了他的疑慮。然後過了兩天,他在院中烘火,宿懷璟不知怎麼進了寧宣王府,敲響了他的房門,笑著問:“世子爺,喝酒嗎?”

容棠身體其實不適合飲酒,他與宿懷璟幾次約在鎏金樓,喝的也都是不會醉人的果釀花釀,偏偏那次宿懷璟帶來的是最剌口的燒刀子。

一杯下去容棠就暈暈乎乎了,兩杯下肚幾乎就失了神。

他懵懵懂懂地坐在凳子上,看桌上燈火綽綽,光影渙散,牆壁人影邊緣不停躍動。

宿懷璟一杯一杯地喝,不知道辣也不知道澀一般,嘴角始終噙著笑意,眼睛裡卻透露出一點容棠兩輩子也沒見過的情緒。

頹喪、茫然、驚慌、後悔、害怕、怨懟……

那簡直不是大反派臉上該出現的情緒。

容棠呆呆愣愣的,不自覺伸手,想要撫一撫他的眼睛,借著酒勁說:“你哭了嗎?”

“不要哭。”

“你眼睛很好看,要笑,不要哭。”

手指碰到的觸感溫熱細膩,沒有一丁點潮濕的眼淚,可容棠就是覺得他在哭,胡言亂語地安慰了好久,宿懷璟終於抓住他的手。

這一世所有的交談全都點到為止,容棠不會不自量力去打探宿懷璟的行動,宿懷璟也不會問他盛承厲想要什麼。

他們隻是在各自選定的道路上朝前走著,偶爾有所交集,微笑問好,然後又再度分開。

或許某天走累了待在原地,看見從另一條道上走來的對方,會笑著搖一搖手中的酒壺,然後問:“要不要停下來看看月亮?”

月光、河燈、金粉河粼粼的波光、不會醉人的佳釀。

這是宿懷璟與容棠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那一天,火爐、廂房、冬夜洋洋灑灑的雪、撓心刺口的燒刀子,宿懷璟第一次握住容棠的手,認真望向他的眼睛,仿佛做了很久很久的準備、下了很大很大的決心,說出口的話卻輕得幾乎聽不見。

“容棠,你要不要跟我走?”

不要管你想要護的誰誰誰,不要拖著病軀勾心鬥角,也不用做你不喜歡的算計陷害。

你跟在我身邊,我護你周全。

就當,你當一當我的錨點,我給你的報酬。

我突然好累啊……

火爐裡炭火嗶啵做響,容棠醉了酒,不知道有沒有聽清。

他眨眨眼,輕聲問:“那殿下怎麼辦呢?”

……

片刻,也可能須臾。

焰火冬雪之下,第一次交握的雙手鬆開,然後這一輩子再無交集。

路口等著的人踏上了另一條全然不同的道路。

<hrsize=1/>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第二世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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