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2 / 2)

宿懷璟輕輕笑了一聲:“那盛承厲怎麼回事?”

“我給他下了毒。”沐景序輕聲道。

宿懷璟稍顯詫異地看向自己兄長。

沐景序道:“南下之前母後給了我一些藥,假死、易容、殺人、救命……幾乎所有能想到的她都給我了。”

秋風環繞在麟園內,四下寂靜無人聲,隻有最後一季的蟬奮力嘶叫。

宿懷璟怔住,為沐景序提到的母後,也為過去這麼多年,他終於得以窺見當年一點真相。

“我原本以為她隻替我準備了這些,後來才知道她還給了暗衛一張人-皮麵具。”

先皇後並不是常規意義上相夫教子、母儀天下的模板皇後。相反,她靈動、機警、俏皮、博學、聰慧,這世間許許多多令人欽佩的品質都能在她身上找到一點影子。

很小的時候,皇宮裡的幾位皇子甚至嫉妒太子哥哥。

卻不是因為他的太子之位、也不是為他的嫡子身份,很純粹就是因為他有一個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母親。

會看病會製藥、會做手工會帶兒L子出宮玩,除了不會做飯,她好像就沒有不會的。

然後很快,她連這個缺點也沒了。

因為太子殿下學會了做飯。

君子遠庖廚,遑論一國皇嗣。

可皇後娘娘屢屢想下廚,屢屢一身狼狽又沮喪地出來。太子殿下心疼娘親,三歲就跟禦膳房學會了番茄炒蛋,黑乎乎著一張小臉蛋端著盤快要看不出原材料的菜肴端到鳳棲宮給娘娘吃,自己還開心得不行。

這就導致後宮小孩羨慕太子哥哥有一個特彆酷的娘親,後宮嬪妃又羨慕皇後娘娘有一個特彆貼心的兒L子。

但後來大家發現,皇後雖跳脫隨性,但她對每個孩子都一樣的好,自己兒L子有的東西,樣樣都不忘了給其他皇子公主們也備上一份。

甚至有哪位小主子不好好念書,被母妃罰不準吃飯,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跑到鳳棲宮,皇後娘娘立刻就會為其準備一桌子好菜,非得讓對方小肚皮吃得圓滾滾了,再讓宮裡太監宮女帶他們出去放肆玩一圈兒消食。

若是嬪妃耐不住性子來尋兒女了,皇後就找出國子監裡的講義遞過去,跟她說:“你把這個背下來吧,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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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輕輕還沒你聰明,看他們再不好好讀書羞不羞。”

嬪妃:“?”

皇子公主:“??”

就很絕,她到處背刺人。

但沒一個人討厭她。

沐景序南下前,去了一趟鳳棲宮,素日俏皮跳脫的皇後娘娘坐在燈下看一本古書,見他來了,淺淺勾出一個笑意,竟溫婉得像天上神女。

她將藥物一樣一樣遞給沐景序,一次次反複講述每種藥應該怎麼用,千萬不可以用錯,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也不可以瞎用,殷切叮囑許久。

少年三皇子定睛一望,皇後那雙素白細膩的手上一溜排地起了不知多少個燎泡。

天下人要皇室平定叛亂與侵擾、百官要皇子以身作則,可皇後娘娘隻想讓他的孩子們全都平平安安地活著。

沐景序沒敢問她這些藥她準備了多少,又是在幾天時間內不眠不休地煉製出來的,他隻叩頭行禮,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句:“母後千萬保重鳳體。”

他甚至不敢說再回來儘孝。

他敢誆年幼的弟弟回來帶他去捉兔子,卻心知此行凶多吉少。

沐景序沒打算用那些藥的,他是皇子,享了多年尊榮,合該為了天下而死。可呂俊賢要動手的那一夜,繡衣衛第一次自作主張反手打暈主上,將他秘密送了出去,換上了一個易了容的暗衛在營帳內等著叛徒進來。

躲不掉的,不止呂俊賢一個。

當時的大虞,四處都是災亂,南下平叛的軍隊全都是臨時組建。

陛下尚且沒有餘力護住國都,哪來的那麼多訓練優良的士兵給三皇子帶走呢?

直到一切已成定局,沐景序遠遠望見反叛軍那柄大旗上的人頭,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他便不能再死了。

他得回到京城,他還有很多必須去做的事。

……

秋風在院子裡吹著樹葉,沙沙作響。

沐景序慢吞吞地說:“盛承厲自己找到了我,說他想要奪嫡,問我能不能幫他。我問他能給我什麼,他說他的性命。”

那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少年,沐景序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事實。

柯鴻雪以為他不知道,但沐景序曾直麵過最深最厲的背叛,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隻是必須得裝作看不出來。

“所以我給他下了毒,約定解藥每月一顆。”沐景序輕飄飄地說,沒有一點容棠記憶裡渾身白衣不沾血水的樣子。

宿懷璟愣了一下,手垂在身側,不自覺攥緊。

他的兄長,不該是這樣,他分明如清風明月般疏闊。

宿懷璟緩了緩,問:“那你怎麼跟柯鴻雪說的?”

沐景序微皺了皺眉,道:“我跟他說我要為天下擇明主,皇宮裡那幾位皇子,隻有盛承厲能為我所用,秉性不壞,或許可以調-教。”

宿懷璟:“他信了?”

“不知道。”沐景序搖了搖頭,神情透出一點迷茫:“我弄不明白他。”

柯鴻雪為人處世有自己的一套準則,不能說跟沐景序相悖,但他就是弄不明白柯寒英。

就像他至今也不知道當年在臨淵學府,柯鴻雪究竟是怎麼認出的他,又為什麼那般篤定自己一定是故人。

“兄長。”宿懷璟喚了他一聲,沐景序望過去,聽見他問:“所以你是怎麼想的呢?真的要為天下培養出一個明君?”

金桂和柿子香味飄散在院中,很是濃鬱。

沐景序無言片刻,不答反問:“你覺得那座皇宮裡,如今有誰能當上明君?”

二人久久對視,宿懷璟沉默半晌,低下頭笑了:“難怪你不願意承認。”

他們都是地獄裡爬出來的人,走的都是刀尖上的路,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兄長怎麼可能再拉一個人給自己陪葬?

“隻要柯太傅在世,隻要柯伯伯手中仍把控江南經濟,不論皇位是坐的是哪個皇帝,柯鴻雪都有天然的免死金牌,你怎麼可能讓他陪你冒險呢?”宿懷璟輕輕笑,搖了搖頭,歎道:“兄長,你跟棠棠一樣,全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或者說,其實看清了,隻不過一個也不願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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