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1 / 2)

寧宣王世子甚少出現在人前,在今年之前,京中子弟對他的印象也不過是偶爾交流時從容崢或者誰口中說出來的一個名字。

而這個名字前通常帶有其他修飾——

傻子、病秧子、短命鬼……

這才是寧宣王世子該展現給眾人的樣子。

可如今的韶華殿上,除夕夜、辭舊迎新,歌舞退場,金碧輝煌之間,帝後威嚴莊重,百官端肅有禮,容棠那樣一副仿似隨時就會被風吹倒的身子站在堂前,說出幾l個字便壓抑不住地輕輕咳嗽幾l聲,費儘全部力氣講完這一段話,眾人全都寂靜了。

不安靜聽不清他在講什麼,聽清了又全都震驚。

張閣老等人甚至下意識將視線轉移到容明玉身上,幾l番打量思索。

這怎像一個癡過的孩子呢?

寧宣王府當初又為何會擁一個注定早死的傻子當世子?

他們開始懷疑容明玉是否有彆的企圖,因為不可告人,所以推出容棠來掩人耳目。

可容棠說完這話,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下首,當庭不可直視聖顏,他便將目光聚焦在階前一截明黃色的龍袍上。

他見過好多次這樣的龍袍。

仁壽帝穿過,宿懷璟也穿過。

後者比前者要適合許多。

仁壽帝坐在主位,眉頭微鎖,不發一言地看向容棠半晌,又將目光轉回柯鴻雪和盛承鳴身上,幾l番巡視之後,眾人屏氣凝神,卻聽帝王沉聲道:“該賞。”

容明玉看不出什麼表情,麵上看著卻像是剛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容棠身邊,扯了下他胳膊,不由分說地就拽著人跟自己一起跪到了冰涼的地板上,發出兩道沉悶的撞擊聲。

宿懷璟眼色霎時一冷,手指輕輕攥成拳。

容明玉朗聲道:“犬子無知,僥幸還有幾l分良善之心。為陛下分憂、為百姓出力,是他的福德,怎敢再向陛下討賞,還請陛下切莫折煞小兒。”

【他在咒你早點死。】係統又冒了出來。

容棠一怔,在腦海裡笑著問:“你不是休眠去了嗎?”

係統:【我又醒了。】

容棠失笑,沒有拆穿它的話,轉而說:“容明玉盼著我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福德]一詞,通常用在年長者身上,盼著這一世積的福可以用在下一世,以期閻王殿裡能分到一個好命格。

而容棠這具軀殼,過了今天也才二十歲,剛到弱冠之年,就說他積的福德,不過是又一次強調容棠活不長罷了。

係統生氣:【他好可惡哦!】

“不管他。”容棠說著,偏過頭看了一眼東側席位。

本意是想看看王秀玉有沒有因為容明玉這番話心裡難受,一轉眼卻看見宿懷璟臉上微妙的表情。

——或者說,沒有表情。

宿懷璟在生氣,容棠第一時間心下有了這個明確的認知。

視線交彙的一瞬間,他卻

頓了頓,表情些微鬆弛,像是擔心自己會嚇到容棠一般。

容棠眉梢略蹙了一下,父母跟皇帝說話的時候,他不能插嘴。但是容明玉這番話,當事人雖然不計較,可是王秀玉和宿懷璟聽了都不爽,容棠就特彆想把他堵回去。

他心下計較幾l番,板了板腰板剛要吭聲,卻聽見柯鴻雪笑著道:“容王爺為國為民,下官欽佩不已,這般風骨和擔當,便是先賢諸子也怕稍遜二分。()”

;……?()”

他默默縮了縮剛挺直的背,尋了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跪著,安心聽柯少傅叭叭。

柯鴻雪話音落地,話鋒一轉,便問:“下官多嘴問一句,世子爺為災區捐的那些錢糧,可曾跟家中報備?”

容明玉不解,更不明白柯家這小子做什麼要摻和進來。

但柯鴻雪一家在京中地位非比尋常,仁壽帝都要敬重幾l分的人,他總要給幾l分薄麵。

可如今容明玉跪著、柯鴻雪站著,他若是回了探花郎的話,那叫尊卑不分,他跟柯鴻雪都擔不起言官的口誅筆伐。

仁壽帝抬手,不太耐煩的樣子:“說了地上涼,都起來。”

“謝陛下。”容明玉道,然後起身,轉向柯鴻雪,回答他的問題:“這等小事,自是由棠兒自己做主即可,不需稟報於我。”

柯鴻雪便笑:“下官猜也是這般,隻是王爺您真的知道世子爺賑災花了多少銀兩嗎?”

容明玉蹙眉,沒有說話,容棠不著聲色地往後挪了挪。

柯鴻雪道:“光是粳米便收了一萬石,藥材十車,布匹麻葛數以千計,更彆提災後真金白銀送到蘇州府內地銀票。”

他微微一頓,笑道:“我隻是恰好路過,沒有細細了解,二殿下想是記了數?”

盛承鳴接到話茬,當即便點頭,道:“折合白銀共計二萬兩,一應賬目都有記存。”

江南暴雨的那些天,容棠一直疼著,沒有什麼心情和功夫去計較自己送出去了多少銀子,這時候甫一聽見盛承鳴將其具象化,自己都愣了一下,回過頭看宿懷璟。

後者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不必煩心,容棠便知道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係統電流刺拉拉半天,道:【他是半年前就算到這一遭了嗎?】

容棠也覺得驚訝,卻道:“應該不是。”

方才柯鴻雪點到自己的時候,宿懷璟臉上也有一閃而過的愕然,想來這出戲並不在宿懷璟的預料之中。

大反派要自己看的戲,不出意外其實是從今天開始,往後逐年展開的眾生相。

隻是在那之前,柯少傅想要提前為容棠撈些油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