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1 / 2)

容棠在永安巷貓了一個冬天,隻偶爾回寧宣王府看望王妃和長公主,其餘時間都在棠璟宅那間西向的書房裡,一日日消磨光陰,看白晝一天天變長,梨樹開謝一朵朵雪花。

驚蟄那天,京中下了一場大雨,寂靜了一整個冬日的昆蟲約好了一般,發出悠長又刺耳的鳴叫,仿佛在昭示某些變化的到來。

宿懷璟一天天上值,從禦史台行走到正六品的禦史隸,他花了不過短短兩月。

宿懷璟從來不將官場上的事帶回家中,他與容棠聊的永遠都是二餐吃什麼,休沐日去哪裡玩,京城裡從北邊來了群走足的商販,運回來許多邊塞的小玩意,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容棠跟在盛承厲身後操勞了兩輩子,這時候完完全全被人護在權力鬥爭之外,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而宿懷璟也並非一點不讓他插手,在某些不能直接言說的節點上,又或者原著中某些起到不可代替作用的官員歸屬問題上,容棠偶爾也會鑽一鑽係統的空子,給宿懷璟一些似是而非的提醒。

往往這種時候,他們之間的相處就變成了容棠說、宿懷璟聽。

後者會給他沏上一壺清茶,備幾碟乾果零嘴,帶著筆墨紙硯一並,置在容棠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防止他說到興頭需要提筆給他寫下或者畫出某些勢力關係來。

棠棠掌握的信息多數都刁鑽又隱秘,費心去查並非查不到,不過是多花些功夫和精力的事,宿懷璟有玉中求那樣一座賭坊,這大虞官員裡十個有八個站在他麵前都是透明的。

可他願意聽容棠有一搭沒一搭地絮絮叨叨。

不僅是幫自己厘清思路減少麻煩,更多的是為了讓棠棠多一些活力。

他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當說起那些官員瑣事和八卦時,容棠臉上的表情並非厭煩與枯燥,相反,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鮮活。

宿懷璟喜歡那樣的鮮活。

慶正十年的春天,大虞有一件關乎天下學子的大事:科舉。

放榜那天恰好處於仲春,百花盛開的季節。

盛承星的折花會還未開始,貢院門口聚了許許多多過來看排名的考生,以及一些下了朝從府衙繞道過來的官員。

柯鴻雪身為國子監少傅,實則不過掛個職位,無需日日前去講學,是當之無愧的閒人一個。

上屆驚才絕豔、驚動了整座虞京城的探花郎在放榜日那天,一大清早就駕了自家那台珠光寶氣的馬車,迢迢從柯府繞到永安巷,接上容棠,再一齊乘著馬車去子午門,接剛下朝出來的沐景序和宿懷璟。

順便看見小盧大人,一並也捎了上車。

盧嘉熙既緊張又興奮,若按他的人生軌跡來說,如今守在貢院門口,惴惴不安等著放榜的那些人裡麵便該有他一個。

而今他借了折花會的便利,又走了一遭江南水災,閱曆和見識早已非這些剛考完會試的學子所能比擬。

馬車停在街角,貢院門前一整條長街都被等

候放榜的學子小廝占領,容棠一路走過去,還在其間望見不少朝廷官員的麵孔。

“榜下捉婿的。”

柯鴻雪笑道,隨意望了沐景序一眼,道:“若不是那年仲春,我死死貼著學兄不挪地兒,說不準咱們沐少卿如今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乘龍快婿呢。”

這話裡酸味快要衝上天,容棠默默離他遠了幾步,沐景序依舊冷冷的樣子,私下裡幾人相處時也曾從燈火月光中,瞥見幾分那些年虞京城最風流瀟灑的二殿下樣貌。

可如今短短二十八年人生中,親友離散、下屬死儘,守孝的素衣穿了十年,麵具也在臉上戴了十年,管中窺豹般瞥見一點當年模樣,也不過轉瞬即散,停留不了許久。

容棠心下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置身一片熱鬨滔天的人潮裡,想柯鴻雪口中的畫麵。

豔陽晴好,京城裡百花開遍,即將步入仕途的青年才俊站在春光下,陽光經過他們臉龐都要溫柔,穿著鮮豔的媒婆前來說親,頭戴烏紗的官員真切相邀。

很颯遝意氣的一副畫麵,可一旦跟沐景序聯係在一起,容棠莫名就覺得有些違和。

人間富貴驕縱的王孫變成了天邊月山頂雪,來紅塵走一遭都不沾惹一縷俗世的微風,實在不該跟這樣嘈雜無序的畫麵有所聯係。

容棠走在宿懷璟身邊,望向沐景序的眼神裡帶著幾分不信。

但他還沒將自己的疑問說出來,盧嘉熙已經狐疑道:“不對吧,我在禮部聽員外郎大人說,慶正七年的放榜日,最受歡迎的分明是柯學兄你呀?”

柯鴻雪被戳穿,麵上從容得意的笑有一瞬間凝固。

他轉過頭,想要警告盧嘉熙不要亂說話,宿懷璟卻已經身形一動,隔絕了兩人的視線,笑著問:“小盧大人細說?”

說著他抬眸望了一眼容棠,分明瞧見他眸中躍躍欲試的興味。

還真的是……好奇心旺盛得厲害。

宿懷璟搖搖頭失笑,聽盧嘉熙跟容棠繪聲繪色地講他從翰林院和禮部聽過來,不知道已經轉了幾手,加了多少潤色的故事。

沐景序遞過去一個視線,唇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