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1 / 2)

怡妃死的第二天,有小廝來永安巷報信,說王妃請少爺回寧宣王府用膳。

容棠先是愣了一秒,旋即反應過來,懂了王秀玉背後的意思。

鴻門宴很多場,有容明玉請容棠的,自然也有回請寧宣王爺的。

容棠許久不曾歸府,這次回來,夏日生機勃勃,掩映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蕭條。

府內一如既往的繁華,可總讓人感覺是一棵內裡中乾的大樹,根係早被螞蟻啃噬爛了。

從驚蟄到大暑,王秀玉考慮了四個月,足夠她做出最理智的決定。

容棠不準備乾涉,但必要時他總會無條件站在她身後。

他回來得早,王妃在廚房,煙火氣卷上了珠釵,素日雍容華貴的婦人到這時候,褪去了這些年時光曆練出來的強烈,剩下的全是溫婉與堅毅。

見到他來,王秀玉笑了一笑,溫聲道:“油煙重,怎麼進來了?”

容棠看見她在做一道鬆鼠鱖魚,油點在鍋沿邊緣濺開,眉心下意識就微微蹙起:“娘都多久沒做過飯了,濺到身上怎麼辦?”

王秀玉微微一頓,說:“王爺喜歡吃。”

容棠懵了一秒,有些詫異,一瞬間以為自己會錯了意,下一秒卻聽見王秀玉接著道:“二十多年夫妻情分,最後為他做一頓飯也算善始善終。”

盛夏蟬鳴聒噪,廚房溫度極高,他看見印象裡端莊精致的婦人額頭邊泌出來一顆顆汗珠,墜進瑣事家常,神色卻無比平和。

然後容棠多問了一句:“娘決定了嗎?”

王秀玉沉默片刻,點頭,聲音很輕:“決定了。”

輕飄飄的三個字落地,於是容棠沒有再多說一句,隻站在旁邊陪著她做完一道江南名菜,然後各自回房洗漱更衣。

日色濃長,晚膳上桌,院外半邊天空被夕陽映成紫紅與橘黃,離夜色鋪滿天際還早。

寧宣王落座,看見容棠的第一眼,問了句:“懷璟怎麼沒來?”

容棠答:“近日禦史台事務繁忙,他一向都天黑了才回家。”

容明玉深深地凝視他幾眼,似在判斷容棠話裡的真實性,最後狀似不經意地順口提了一句:“外麵住不慣可以搬回家裡來,這樣偶爾有些官場上的應酬我也方便帶上懷璟。”

容棠心裡冷笑,麵上不置可否。

究竟是帶上宿懷璟,還是希望借他禦史中丞的身份,再為自己鋪一些前路?

他懶得拆穿,本身這頓飯的重點就不在這。

一家三口坐在飯桌上,容明玉問完容棠,然後轉向王秀玉,先問她和端懿在彆院住得可還習慣,又說長公主府已經修葺完成,母親若是不想搬回舊居,也該搬到王府來頤養天年,讓王妃幫他勸勸端懿。

王秀玉並未答應,卻不鹹不淡地說:“四哥兒身子康健了?”

當時她搬出王府,就是因為容瑩捏造了一支卦象,說府中主母與新生兒相衝,容明玉才“請”王秀玉暫離王府,如今他想

接母親回來,卻似乎完全忘了最該請回來的人其實是他的正妻。

容明玉愣了一瞬,仿佛這麼多年從來不曾被王秀玉這樣暗刀子捅過,麵子上有些掛不去。

他伸筷子夾了一筷鬆鼠鱖魚,吃了一口便吐在一旁巾帕上,冷聲道:“廚娘手藝太差,換了。”

容棠臉色瞬間冷了下去。

王秀玉還未出聲,他已抬頭看向寧宣王,問:“父親是覺得哪裡不合口味?”

容明玉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眼裡,正妻生下來的這個世子爺,不過是他用來彰顯夫妻和睦的一個工具。

有容棠這麼一個病弱的世子在,一來可向皇後示好,二來可向皇帝表示他的忠誠——畢竟寧宣王府一旦傳入容棠手中,必然是無後而終的結局。

容棠於他,的的確確就是一個透明人,是宿懷璟與他成親,並逐漸在朝中嶄露頭角之後,容明玉才想起來自己這位嫡子,雖然既愚笨又體虛,但至少還給王府娶回來一個不錯的助力。

容棠與他接觸甚少,是以他幾乎從沒有看見過容棠這般冷漠有氣勢的樣子。

某一瞬間,容明玉恍惚中以為與自己對話的人不是他親生兒子,而是宮裡的某位主子,那種骨子裡矜貴慵懶、卻又帶著渾然天成氣場的樣子是裝不出來,也難以學到的。

他本能不喜被人這樣質問。

容明玉橫眉一豎,將筷子拍到桌子上,沉沉地望向容棠,冷聲道:“站起來。”

容棠與他對視,不卑不亢地說:“飯前不訓子,父親是想要違背古訓,做不知教養不懂禮數的人嗎?”

這話說得相當重,更不該出現在父子之間。容棠此言一出,廳堂內伺候的幾位婢女小廝紛紛麵露驚駭,雙福甚至上前一步走到容棠身後,打算一旦王爺責罰少爺,他就替下來。

可也許正是因為過於反常與出格,容明玉反而沒有動怒,而是擰著眉望著容棠許久,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道鬆鼠鱖魚,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轉向王秀玉,問:“是你做的?”

王秀玉抬手,讓丫鬟將菜收了下去,淡聲道:“是誰做的都不打緊,王爺不喜歡吃,換了便是,何至於對棠兒動怒?”

容明玉想要阻止菜肴被撤的手瞬間僵在了原處,被王秀玉這句話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