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1 / 2)

流雲並不會因為殺了容棠而感到愧疚,哪怕殺錯了,以他當時的立場,容棠對宿懷璟有害,他就是得殺了他。

而今態度轉變,是因為宿懷璟將容棠視作生命,所以他也才必須將容棠放在要保護的首位。

那麼這也算不上道歉,充其量……大概算是一個告知,不論容棠有沒有聽懂,告訴他自己當時為什麼要給他下毒。

但……

容棠沉默的那幾分鐘卻在想,是為什麼呢?

流雲從何得知自己一定會威脅到宿懷璟?僅憑他們在折花會角落,對著一朵盛開的芍藥,隨口聊了兩句似是而非的天嗎?

彼時對宿懷璟有書中大反派人物這一設定的天然片麵認知,他因為宿懷璟那幾句話感到過無言的慌張與害怕。可如今趟過這幾輩子,容棠並不認為他們那場談話算得上不歡而散。

甚至於因為太過了解宿懷璟,他更確認當時的大反派姿態足夠放鬆,連神情裡都透著微妙的愉悅。

可這樣的話,如果容棠都能看明白宿懷璟的心情,那麼一直在暗處保護他的流雲,又怎麼會判斷不出來宿懷璟當初和他在一起賞花,其實是開心的?

基於這個前提,流雲對他動手就顯得很不合邏輯。

容棠皺起眉頭,認真地看向流雲,等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後者愣了一下,表情裡的詫異來不及隱藏,卻又很快垂下了眼眸,像是默認,也像是告歉,某種程度上,還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解脫。

流雲點頭:“是。”

容棠追問:“為什麼?”

流雲怔住,張了張嘴,一時沒來得及應聲。

為什麼?

他自己也不清楚。

夢境混亂而無序,他隻記得自己在容棠杯盞裡下了藥,以及容棠死訊傳出後,主子那一瞬陷入恍然迷茫的神情。

鬼使神差的,他沒有主動告訴宿懷璟,容棠是被他所殺。

這一世的流雲能夠理解宿懷璟為什麼會那樣,但夢境裡的“自己”隻比宿懷璟更加茫然。

死了一個人而已,甚至是敵人之子,也是敵對陣營的謀士。容棠死了,宿懷璟應該開心。

但實際情況卻是,主子開始時不時發呆。

看一朵花會駐足,下一盤棋會停滯,偶爾在鎏金樓上賞月飲酒,望見樓下花燈,勾了勾唇下意識就偏過頭笑著喚:“世子……”

——可身邊並沒有那樣一個病得隨時會死掉,卻又堅韌地走過一年又一年冬天,每一次撐著病體出現都像是奇跡一般的世子爺。

於是唇角那抹笑意無聲無息地就消了下去,杯沿放在唇邊,仰頭喝下一杯清淡的水酒,然後放下杯盞,繼續走著自己應走的那一條路。

沒什麼特彆的變化,夢中的流雲也不明白那些過於微小的細枝末節裡,偶爾透露出來的情緒究竟代表著什麼。

他不會因為自己殺了一個人而產生糾纏幾輩子的執念,他隻會因為宿懷璟那

些不曾言說的執念午夜夢回,重新遇見一點點那些風雲流轉下掩映的真實。

但哪怕如此,流雲也並不能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什麼做的那個夢,他的神經很難處理這些過於纖細敏感的情緒。

他隻是下意識在聽見容棠問話的時候想了一下,然後輕輕蹙起眉頭,回憶著夢裡那些幾乎抓不住的畫麵低聲回道:“有人給我傳了一封信,說你拒絕了主子的招攬,要跟他站在對立麵,生死為敵。”

‘生死為敵’這四個字算得上是一種威脅,可偏偏這種威脅對於一個以武力見長又頭腦簡單的死士來說,根本算不上威脅。

殺了就好。

殺人是最輕易的一件事。

他這麼想著,自然而然就這麼做了。跟著宿懷璟的那些親信,每個人手上都有數不儘的毒藥解藥,想要一個人死,方法實在太多太多。

容棠聽到這個答案,怔住一秒鐘,隨即張開口,輕輕地“啊”

了一聲:“誰給你送的信?”

流雲搖頭:“不知道。”

容棠低下頭,不再多問。

良久,他意味不明地輕輕笑了一聲,似是終於明白了困擾自己多年的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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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已經到了勤政殿,秋日天涼,盛承厲剛從病中出來,穿一身厚重的棉衣,站在宮門處望著來路,看見容棠徒步走過來的瞬間就皺了眉頭,冷聲質問:“不知道世子爺身子弱嗎,為什麼不備轎輦?”

幾名太監紛紛一滯,下意識驚訝地抬了下頭,想看一眼五殿下,卻又很快被一種常年在宮中討生活的本能提醒,連忙跪下,疊聲道:“奴才知錯,請殿下恕罪!”

容棠看他們這樣演戲,頗覺無聊,冷眼旁觀片刻,並未出聲。

盛承厲等了一會兒,道:“下去領罰。”

那幾名太監立馬期期艾艾地看向容棠,後者卻沒跟他們對上眼神,偏過頭低低地咳了兩聲,問:“不是讓我來說有事要問嗎,站在風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