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霜在看陣營地圖。
如她所想的那樣, 在秦良玉率領大軍前往洛州，占據了不少地方之後, 洛州附近的涼州和雲州，便都相繼點亮，被納入了可以設為敵對的範疇之中。
所以說，這一仗就算秦秉忠不打，明月霜也早晚是要打的。
秦秉忠——如今已經改名叫秦霸——稱帝，是在十二月裡。所以這個新年，全天下的藩鎮都過得不怎麼安穩，都在等著看他接下來的動作。
而秦霸，其實也在等其他人的反應。
因為這個時間，正好有一個非常容易分辨某個藩鎮對大燕是什麼態度的點：每到新年，朝廷都會對外頒發今年的曆書, 用以指導地方的農事和各種典禮。
大黎還在的時候，各地藩鎮雖然桀驁不馴，但依舊承認對大黎的臣屬關係, 具體就體現在類似的細節裡。畢竟在官員任免、戰爭等大事上，朝廷是管不了他們的……
而現在，秦霸也依照舊例, 派遣使者向各地頒發了曆書。
但現在的大燕, 實際上也沒有天文曆法相關的人才儲備，這本曆書根本就是照抄了去年的，看在懂行的人眼裡, 錯漏百出。大概唯一修改的地方，就是曆書裡用的紀年，改成了秦霸登基時定下的太平元年。
所以頒發曆書也不是重點，重點是看看有誰願意使用太平這個年號。不肯用的, 那自然就都是需要征討的敵人——就算要挑個軟柿子來立威，也總要師出有名。
不過秦霸最終並沒有等到這個結果。因為在那之前，紅巾軍的檄文就已經先傳遍了天下。
這些檄文裡滿紙都是偽朝、僭位，又將秦霸的人生履曆從頭到腳貶得一文不值，罵他豺狼成性、忘恩負義，竊命、竊官、竊國，終究不過一盜賊，沒有人君之相，早晚自取滅亡。
自認為已經君臨天下、一雪前恥的秦霸，哪裡忍得了這個？當即召集兵馬，宣布要進攻洛州。
這個消息送到西州，算算時間，估計雲州的軍隊也已經集結完畢，快要跟洛州的紅巾軍碰上。所以現在，明月霜就打算把這個陣營敵對給開了。
手指輕點，地圖上的雲州二字之後就多了“敵對”的字樣。
而且也可以打開敵對陣營的詳細信息，查看簡單的人員信息。
當然更重要的是，開啟敵對之後，戰鬥副本的第二篇章就開啟了，明月霜可以在2-1的副本信息裡，查看敵方信息和戰鬥進度。
與此同時，她也可以在地圖上實時查看戰鬥情況。
不過，遠程果然還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像這些信息，等她派人從西州送到洛州的時候，戰鬥早就已經開始，也用不上這些了。
“再等等吧……”明月霜小聲自語，“打完這一仗，應該就能進入一段相對穩定的發展期了。”
隻要挫敗秦霸的攻勢，迫使他將刀鋒轉向彆處，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雲州軍應該都不會再對紅巾軍用兵了，到時候，便能安心發展，經營洛州。
等洛州被清理得差不多，安定下來，她自然就能過去了。
到底是天下之中，幾朝帝都所在，洛州的地理位置自然是要比西州優越得多了。要爭霸天下，在那裡當然更方便。否則光是消息傳輸，就會浪費不少時間，貽誤許多機會。
不過，不能乾預戰事，也不代表她什麼都不能做。
……
洛州，焦城。
因為一開始明月霜就表示過，接下來的敵人可能會是雲州，所以秦良玉在率軍進入洛州之後，並沒有選擇步步為營地攻占與經營，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了一條直達洛京的道路，然後就迅速占領了靠近雲州和涼州這兩個方向的城池。
焦城就是其中之一。
而現在，它也成為了紅巾軍阻擊雲州軍的第一站。
作為拱衛洛京的大城之一，焦城不僅城牆又高又後，而且背靠黃河天險，在對敵時，自然就占了很大的便宜。雲州軍要進攻這裡，必須要先渡過黃河，紅巾軍便可趁勢擊之。
不過這份優勢在冬天聊勝於無，因為黃河會進入封凍期，雲州的軍隊可以直接踩著冰麵走過來。
或許這也是秦霸選擇在此時進攻的原因之一。
此刻，秦良玉就站在焦城的城樓上，望著不遠處如同一片黑雲般遮天蔽日的雲州軍，據斥候來報，雲州軍已經在準備過河了。
“準備好了嗎？”秦良玉問身邊的人。
公孫大娘手持雙劍，利落一笑，“秦將軍放心，我等必定護得施姑娘周全。”
另一邊的阿青沒有說話，隻是抱劍點頭。
而兩人中間，站著的就是西施。每個人的視線轉到她身上，都免不了會生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好像她這個人會發光似的，那光芒卻又不刺眼，隻是叫她站在那裡，就如同一片月光、一頃湖泊，清亮澄美，令人不自覺地矚目。
即使是同性也無法抵擋這種魅力，在附近值守的女兵們，就頻頻側目往這裡看。
就連秦良玉，在轉向她時，語氣也不自覺地變得輕柔了一些，“安全要緊，至於彆的，儘力而為便是。”
“夷光知曉，請將軍放心。”西施微微一笑，如清風拂過花枝，柳條蕩過湖麵，美不勝收。
她在公孫大娘和阿青的護持下，乘著竹籃下了城樓——這是戰時才會啟用的一種手段，城門關閉，甚至用巨石巨木封鎖之後，開啟一次十分麻煩，還有可能被敵人趁勢闖入，便隻能用這種方式進出。
不過，此刻她們這樣做，隻是為了隱蔽。畢竟開城門的動作太大，難免會引起對麵雲州軍的注意。
天已經快黑了，雲州軍選擇了趁夜過河，而她們人，也借著暮色的掩護，迅速轉移位置，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在斥候的接應下，來到了河邊。
“就是那裡。”斥候指著不遠處的一叢蘆葦說。
這一段的河麵比較平緩，泥沙在此處淤積，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河中洲。不過，這些河中洲最大的隻有一丈寬，最小的隻露出一點尖頂。斥候所說的那一叢蘆葦，就是長在一個小小的河中洲上，方圓不過兩尺。
這樣的小小河洲，除了船隻航行時要注意繞行之外，並沒有更多的戰略意義，就連雲州軍的斥候經過時，也不會多看一眼。
時值冬日，蘆葦早已枯死，乾枯的草莖被風霜摧折，倒伏了一片，幾乎藏不住人。
——但也隻是幾乎，公孫大娘，阿青和西施都很苗條，三人以一種非常刁鑽的姿勢抱在一起，隻公孫大娘和阿青各留出一隻手持劍應敵，竟也妥帖地將身形隱入了其中。
帶路過來的斥候還不放心，又在她們身上加了一抱葦草，將藏身之地遮了個嚴嚴實實。
做這些也費了一點時間，等她們藏好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雲州軍已經在河對岸等了兩天一夜，這個天氣，在野外過夜是很有可能要命的，所以他們也不想拖下去，打算早一點攻下焦城，在溫暖的城池和房屋裡過夜。
所以沒有等待太久，遠遠地就聽見了進攻的號角。
“來了。”公孫大娘輕聲說。
西施微微點頭，閉上眼睛，開始發動技能。這個技能的描述是魚類被她的美貌震懾，會暫時陷入呆滯。但是在明月霜的提醒下，西施嘗試了一下在使用技能時控製魚兒，竟然也成功了！
如此一來，這個技能在水戰時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可不要小看河裡的魚，在關鍵時刻，出其不意地使用它們進攻，無論是掀翻船隻還是打亂地方的腳步，都是很有用的。
而現在，西施要做的，就是控製這些魚兒，撞破早就已經被標記過的河麵冰層。
在確認了這個戰術之後，這些冰層便被紅巾軍破壞了不止一次。雖然又重新凍上了，從表麵看不出異樣，但是已經成為了薄弱處，一旦受到巨大的撞擊，就會碎掉。隻要同時破壞掉幾個點，再加上雲州軍施加的重量，冰層就會產生連鎖反應徹底碎裂。
至於河裡的魚有沒有能夠把冰層撞碎的巨力？
這是最不用擔心的距離。雖然這條河上每年都有人在捕撈，但畢竟是如此寬闊深邃的一條大河，總會有些普通人類難以觸及到的地方，也會養出一些人類的漁船難以捕捉的大魚。
雖然跟最高能長到千斤的長江大魚比起來，黃河因為地處北方，再加上水中泥沙太多、環境惡劣，其中生存的魚類體型要小得多，但幾十上百斤的大魚，擺尾衝撞的力量也是很可怕的——何況還不止一條魚。
西施借助河魚感應，確定雲州軍已經走到預定的位置之後，便開始行動了。
按理說，魚兒撞擊冰層的舉動，應該會引起雲州軍的注意。奈何這是在夜裡，什麼都看不見，而大軍行進時發出的動靜，足以掩去周圍的一切動靜。
就算有人聽到撞擊聲，也隻會以為是士兵們踩踏在河麵發出的。
直到“哢嚓”一聲，某個士兵腳下的冰層突然破裂，將他“吞”了進去。
變故來得太突然，周圍的士兵們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有人急著要去撈人，也有經驗豐富的士兵大喊“後退”，這種冰層的破裂，往往會擴散到附近，遠遠避開才是正確的選擇。
但是他們忘了，此刻是在行軍途中，這一退，隊伍就亂了。
後麵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往前走，前麵的人聽見動靜，想回頭來看，偏偏又是在黑暗之中，彼此之間很難形成有效的溝通，一旦恐慌出現，局勢就很難控製了。
何況出事的不止這裡，還有其他地方。
混亂的踩踏之中，河上的冰麵裂縫越來越大，最終徹底崩塌。
所以，沒等這支先鋒軍做出有效的應對，他們腳下的冰層就已經迅速碎裂開來，將站在上麵的士兵都陷了進去。
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候，士兵們本來就吹了幾天的冷風，已經快要捱不住了，此刻掉進冰水裡，很多人甚至無法做出有效的自救，胡亂撲騰幾下，就被浸透了水而變得無比沉重的衣物和鎧甲墜著，往河底沉下去。
甚至還沒有碰上敵人，這一支先鋒軍就已經損兵折將，等幸存者從混著冰淩的河水裡艱難又狼狽地遊回岸邊時，數千人的軍隊已經十不存二了。
這還不算完，因為在冰水之中浸泡了太久，上岸之後再被冬夜的寒風一吹，很多人立刻就發起燒來。
原定的進攻計劃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留守在這裡的後軍隻能收攏餘部，暫時退回了背後的城市，將這個消息傳回燕城，等待秦霸的指令。
……
黃河東岸，西施三人已經回到了城中。
紅巾軍早就已經聽到了河麵上的動靜。夜色之中雖然看不清，但光是聽聲音，就能判斷出那邊的亂象。
所以人一回來，就得到了無數女兵的禮遇，所有人看到她們，都會主動敬禮——鐘琰加入紅巾軍之後，製定的第一套禮儀，就是軍禮，她參考了明月霜的意見，在現有的基礎上進行各方麵的完善，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徹底完成，但已完成的部分已經開始應用了。
三人被簇擁進溫暖的房間裡，見到了等在這裡的秦良玉。
“辛苦了。”秦良玉的神色也難掩激動，也朝西施行了個禮，“我代將士們謝過你。”
這是真正的“一人可當千軍”！雖然紅巾軍不畏懼戰鬥，但正麵作戰，不知多少士兵的性命會拋卻在這裡，所以西施等於是救下了這些人的命。
就衝著這一點，再怎麼禮遇她，也是應該的。
“這是夷光分內之事，不敢當將軍之禮。”西施說。雖然如此，但她並沒有像自己習慣的那樣，側身避過不受，而是坦然地接受，然後還了一禮。
在這裡，不必謙卑，無需退讓。
她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功勞可以被書寫在戰報上，而不必成為世人口中的香豔傳聞。
秦良玉笑道，“夜深了，先回去歇著吧，待明日再為你們慶功！”
這是紅巾軍第一次正式對外亮相。之前一直在西州打轉，雖然也有些消息傳出來，但世人沒有看見，終究還是難免會看輕她們。
同時，這也是秦良玉第一次正式對外亮相。雖然打洛州已經證明了她的實力，但因為敵人都是無名之輩，所以她的名聲，也還沒有為眾人所知。紅巾軍的將領，大部分人隻知道穆桂英。
所以為了在這一戰打出紅巾軍的風采，秦良玉是最了許多準備的。隻是沒想到，明月霜會將西施送過來，用這種神來之筆，取得了第一場大勝。
是的，雖然紅巾軍根本沒有跟敵人碰麵，但這毫無疑問，是一場實實在在、毫無折損的大勝。
上兵伐謀。
既然是勝利，自然要慶祝。
一夜過去，昨晚碎裂的河麵又重新凍了起來。天光一亮，紅巾軍也能看清河麵上的情形了，盔甲裝備之類的戰利品，估計都已經沉入了河中，河麵上隻有被凍得橫七豎八的屍首。
因為不確定河麵是否已經凍好，不方便過去清理和計數，所以無法判斷具體的數目，但是大略的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了。
於是整個焦城上下，慶祝勝利的氛圍越發濃烈。
等西施等人醒來時，外麵已經忙得熱火朝天了，空氣中蒸騰著一片白霧，食物的香味彌漫其中，讓這座戰備之中的城市，顯得熱鬨鮮活了許多。
西施站在門口看了很久，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下去。
她曾經也為了越國的大計，付出過自己的一切，但是其實整個過程中，西施本人都是遊離於這件事之外的。越國軍隊的榮譽與她無關，越國百姓的歡喜也與她無關。
但現在，她是所有人中的一員，與她們同歡喜、共進退。
直到有人發現西施站在門口，開口招呼，她才為了避開人們看過來的視線，轉身去了秦良玉的住處。
秦良玉正在跟諸將總結昨天這一戰——主要是梳理一下己方的收獲。雖然看起來是大勝，但是斬獲卻沒法計算，叫許多人十分可惜。畢竟殺傷人數可以計算功勳，而那些盔甲武器也都是好東西，沉在河裡可惜了。
西施在一旁聽了幾句，倒是心下一動。
這次的軍功會記在她身上，數量多少，西施其實並不太在意，因為她不算從軍，這一次也是緊急支援。明月霜跟她說過，以後會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她，不過要等抽到適合她使用的奇物。
但是那些鐵疙瘩，若是能撈出來，想必眾人都會高興，也能為今日的慶功宴增添一點驚喜。
於是她找到公孫大娘和阿青，如此這般一說，兩人便同意陪著她一起去河邊撈一下試試。
確實隻是試試，西施是想讓那些魚把東西送上來，但是且不說昨天使用技能，已經讓她消耗了很多，未必能支持，就算可以，要讓沒有手腳的魚“搬動”那些沉重的鐵疙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反正失敗了也沒關係，成功了就是意外之喜，那試試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