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巾軍的一切,仍然在按部就班地發展著,明月霜除了偶爾需要做一些方向上的調整之外,其他的工作大都可以下放給其他人,於是她本人的時間就變得寬裕了起來,可以把精力放在其他方麵了。
譬如之前一直說的,要在紅巾軍的地盤上發展一下藝術的事,就被明月霜正式提上了日程。
如今的紅巾軍,生活方麵已經稱得上是寬裕了,雖然奇觀暫時還是造不起,但是搞點藝術品還是沒問題的。
雖然是高雅藝術,但明月霜並不希望它是富人才玩得起的東西,希望所有的子民都能受到熏陶,培養出一些藝術修養和眼光。當然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現在的紅巾軍,有足夠的時間。
意料之中的是,這個提議一說出來,就遭到了很多人的質疑。
無論是卡牌人物還是本世界的原住民,他們對於這件事的認識都是一樣的:藝術是高雅的,也是曲高和寡的,並非人人都能欣賞和了解。所以明月霜的這個想法,在她們看來很荒謬。
明月霜也不著急,隻是解釋道,“我不是要讓所有人都成為藝術家,隻是希望她們願意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欣賞這些美好,並且真的能分得出好壞。”
在明月霜看來,藝術——音樂、繪畫、舞蹈、戲劇——都是視覺和聽覺上的盛宴,即使不懂,要分辨好不好看也是很容易的。
她希望紅巾軍的子民日常也會欣賞音樂,會在家裡掛一幅自己喜歡的風格的裝飾畫,會欣賞各種風格的服裝,有一定的衣品,識字,有一定的閱讀量,知道一些耳熟能詳的故事和道理。
這其實都是很簡單的,無論習慣還是品味,都能夠在潛移默化之中培養出來。
對於“簡單”二字,其他人不置可否。他們仍然認為,雖然野有遺賢,但是要讓村婦能夠欣賞《九韶》,幾乎不可能。但不可否認的是,明月霜所描繪的那個場景,卻深深地打動了她們。
即使是聖賢們所幻想的“天下大同”,也不過如此了吧?
得到了眾人的支持,這方麵的工作便迅速地展開了。
一方麵是成立專門學校,培養藝術人才,另一方麵則是利用現有的手段,去進行一些藝術推廣,至少要讓每個人都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東西。
真正著手之後,大家才發現,在如今的紅巾軍,要做這些事,確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因為渠道不少,而百姓的熱情也高。大家本來就有看報紙,聽戲劇,傳唱一些民歌,參加一些官府組織的活動的習慣,她們所要做的,無非是將“藝術”兩個字穿插進去。
明月霜本人甚至還參與了一出戲劇的創作工作。
說是參與有點誇張了,她頂多算是個顧問,或者說是甲方,專門負責提一些讓創作者們抓狂的要求,比如曲調要朗朗上口,唱詞要淺白流暢,但是立意又要足夠高,要體現紅巾軍的精神,宣傳紅巾軍的法規……之類。
但不得不說,如今的紅巾軍實在是藏龍臥虎,即使是這樣被為難,她們也仍然在期限內寫出了各方麵都符合明月霜標準的戲劇。
當這出戲開始正式公演時,新年也就到了。
……
其實在這個時代,除夕和新年還不是一個為民間所重視的節日。相較而言,大家更在意的是元宵,清明,端午,中秋,冬至之類的大節。
相應的,自然也沒有什麼除舊迎新的儀式、典禮和風俗。
就連掛桃符、貼對聯的風俗,此時都沒有出現。
所以,紅巾軍一切的儀式和風俗,全部都是明月霜帶來的,基本上複刻了她記憶中的那一套,從臘八節開始,一直到大年初一,每天都有各種新花樣。
在這裡,她反而體會到了比在現代時更加濃鬱明顯的,“年”的氣息。
紅曆四年的最後一天,除夕。
就算是再忙碌的卡牌人物,在這除舊迎新的日子,也暫時放下了手裡的工作,趕到洛京來,跟明月霜一起歡度新年。
年夜飯是所有人一起動手做的,吃完飯之後,就在內部舉辦了一場小型的聯歡晚會,大家輪流登台表演。
就連明月霜,也在其他人的起哄之中,上台表演了一個魔術。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時代已經有魔術了,不過跟變戲法混在一起,花招也沒有那麼多,所以明月霜的小魔術也獲得了滿堂喝彩。
表演結束之後,大家又聚在一起包餃子。
在紅巾軍這裡,湯圓和餃子的戰爭,被明月霜用端水的方式彌平了——除夕吃餃子,元宵吃湯圓。
等足夠所有人吃的餃子包完,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今年的除夕夜,紅巾軍還新增了一個娛樂項目,事先就已經張貼了公告,所以等明月霜領著卡牌人物們來到皇宮的城樓上時,下麵的廣場也已經聚滿了人,都是吃過年夜飯之後,出來看新節目的民眾。
不止是洛京如此,在西州、在其他地方,百姓們也都自發地聚集在一起,等待著除舊迎新的那一刻。
紅巾軍如今已經造出了鐘表,計時方麵當然沒什麼問題。
在精確到秒的倒計時之後,所有人耳畔都響起了“嘭”的一聲,然後,在她們還沒來得及驚慌之際,絢爛的花火在天幕上炸開,又引來一片驚呼。
短暫的騷亂迅速平息,所有人都仰著頭,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其實煙花真正綻放的時間並不長,受限於製作工藝和運輸成本,每個地方分到的也就那麼一點。但對於身處其中的人而言,又覺得這一刻是十分漫長的,並且注定會被銘刻在她們的記憶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味。
對於她們來說,這是前所未見的視覺藝術。
至於偷懶或者因為其他原因沒出門,導致沒能看到現場的人,無疑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雖然在遠處也能看到一些,但終究失了站在現場所感受到的那種震撼。
明月霜也很滿意,在這個時代看到的每一個屬於她那個時代的東西,對她來說都有著十分特彆的意義,這是她在這裡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跡。
看完了煙花,人群漸漸散去,但那種激動還留在每個人的心間。
一時半會兒睡不著,明月霜就帶著卡牌人物們玩起了遊戲,順便守歲。
等到大家陸陸續續困了,才又煮了餃子當宵夜。
在這樣嚴寒的深夜裡,守在溫暖的爐火邊,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餃子,無疑是一件非常令人享受的事。
正吃著,忽然聽有人驚呼,“下雪了!”
於是眾人又都湧到窗邊、門外去看。廊下點了一排的燈,將院子照亮了一半,昏黃的光暈裡,果然能看到地麵上鋪了一層淡淡的白。抬頭望向空中,還能看到零星雪片紛紛而墜。
被這冷風一激,眾人立刻就又清醒了過來。
幾個擅長書畫的卡牌人物不知怎麼合計的,突然決定要將今晚的煙花畫下來,於是索性不睡了,當下鋪開紙筆和顏料,開始作畫。其他人見狀,自然也留下來湊熱鬨。
虧得人多,一夜的功夫,居然也將一幅畫畫了個差不離。
當然,這也是因為此時的繪畫更重寫意,很多地方並沒有細細描繪。譬如這幅畫裡,建築和人物都隻是幾筆帶過,隻有天空中炸開的煙花,被濃墨重彩地描繪出來。
明月霜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除了少數參與了製造煙花的工作的人員之外,大部分卡牌人物們,其實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盛景。
也就難怪她們筆墨之間,那種震撼與心動儘數躍然紙上,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回想。
於是,她突發奇想道,“要不要將這幅畫印在報紙上發行?”
反正如今的印刷技術,已經足夠將這幅畫重現出來。
“這個好!”立刻有人附和,“也不是人人都親眼目睹了這樣的盛況。若能登在報紙上,便是沒見過的,收藏一張報紙,也就當是看過了。”
於是這幅畫就被送到了報社那邊。
原本想的是,如今正在放假,等複工之後再刊登便是,反正也就是幾天的功夫。誰知沒一會兒,送畫的衛兵回來,說是報社那邊人都在,正在為昨晚的煙花激動,準備出一期加刊呢。
雖然她們已經連夜約了許多的稿子,但是這幅畫來得也是恰到好處。
文字雖然能夠勾起人的想象力,但畢竟沒有畫麵那麼直白,衝擊力也沒那麼大。將這幅畫印在第一版,她們都已經能想象到發售之後的盛況了。
不過,明月霜暫時是沒精力過去參觀了,她熬了一夜,得先回去補覺。
其他人也差不多,極度的興奮之後,這會兒都困倦得很。
眾人就這樣睡了一天,再醒過來時已經是下半晌,懶怠自己動手做飯,食堂又暫時放假了,便索性帶著錢,出門去小食攤上吃。
——即便是過年,也總有些行業是不放假的。非但不放假,還要多多地備貨,打算趁著假期多賺點。
明月霜買了幾包小吃,拎在手上,沿著大街一路逛過去,看著琳琅滿目、品種豐富的小吃攤,總覺得好像還缺了點什麼。
缺了什麼呢?
正思量著,耳畔忽然聽到了“劈裡啪啦”的聲響,明月霜回過神來,轉頭一看,便見旁邊是一家沒見過的攤子,爐火上正坐著一個蓋著蓋子的鐵鍋,攤主正在用一個機關不停轉動鐵鍋,那聲音就是從鍋裡發出的。
明月霜停下來看了一會兒,問道,“這是在賣什麼?”
正好鐵鍋裡的東西已經得了,那攤主沒來得及回答明月霜的問話,急急忙忙地將鐵鍋端下來,揭開蓋子,將裡頭的東西倒在旁邊的竹簍裡。
這蓋子一掀,濃烈的、熟悉的香味就彌漫了出來。
明月霜一愣,又驚又喜地問,“爆米花?”
“是爆玉米。”攤主笑著接話,“是小女想出來的吃法,又甜又脆,鄰居們吃了都說好,便趁著年節,在街上擺個攤子,賺幾個錢貼補家用。”
明月霜的視線就落在了守在竹簍旁邊的小女孩身上。她看起來也就十二歲的樣子,如果是在以前,這個年紀已經可以考慮婚事了,不過在紅巾軍的地盤上,規定男女一律二十二歲才能成婚,她這個年紀,還在學堂裡上學呢。
不過顯然,在普通人家,這麼大的孩子,已經是個不可缺少的勞動力了。
她利落地用紙袋將竹簍裡的爆米花分成一袋一袋,整整齊齊擺在“一袋兩元”的木牌後麵。
“給我來一袋。”明月霜放下兩枚銅元,一邊問,“你怎麼想出來的這種吃法?”
“冬天的時候,家裡會燒火,把玉米粒埋在炭火灰裡,它就會跳起來。”小姑娘也不怕生,笑著解釋,“我問了老師,她說這是因為遇熱之後內部膨脹,就炸開了。我就想,是不是也能放在鍋裡這樣炸呢?”
灰裡刨出來的玉米,自己吃也就罷了,賣給客人是不成的。但鍋裡炸出來,乾乾淨淨的,便沒問題了。若是能再加點糖,那就是一份合格的小吃了。
自然,從有想法到真正成功,中間也走了不少彎路,失敗過很多次。好在如今家裡寬裕了,也經得起這份折騰,父母不會因為愛惜東西而斥責她。加上孩子聰明,在學校裡也是名列前茅,家長的權威不覺淡了些,便由她去了。
如今有了成果,當真可以補貼家用,這份折騰就變成優點了。
明月霜也有些讚歎。
其實這樣做,鐵鍋的密封性不夠,並不是每一粒玉米都能爆開,但那也是另一種風味。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明月霜,她之前總覺得少了什麼,就是少了記憶裡冬天會出現的老式爆米花。將密封的機器架在火上加熱,之後再放在特製的容器裡打開,空氣湧入,玉米會全部爆開。
那一瞬間的聲響,以及彌漫而出的濃煙和香甜氣息,在記憶中的冬天,是一抹揮之不去的色彩。
回頭可以讓九娘試試,把這種機器做出來,明月霜想。
雖然用鐵來造這個,略微有點奢侈,不過現在的紅巾軍,已經可以允許這種“浪費”了。
除了爆米花之外,小攤上另一個讓明月霜驚喜的地方是,除了蒸、煮之外,很多小吃攤也推出了煎、炸的食品。
這也是因為這兩年,紅巾軍的各種油料作物的產量上來了,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能吃得起油,不用摳摳搜搜地節省了,油炸食品自然也就應運而生。
家裡做這種東西,多少有點奢侈,因為每次要用到的油太多了,於是又有了這些小食攤。
明月霜要了一份炸土豆。
當攤主將土豆裹滿辣椒粉,裝在紙袋裡遞給她,又接過她手中的硬幣時,明月霜甚至有種自己正站在21世紀的街道上買東西的錯覺。
這讓明月霜感覺到了一點淡淡的傷感。
隻是不等這情緒在她的心底徹底成型,上官婉兒等人從後麵湧上來,簇擁著她,明月霜那一點傷感便又被大家的歡聲笑語衝淡了。
人的一生,本來就隻是個過客,不停地路過各種各樣的地方,各種各樣的風景。
就算留在現代,她也未必會在家鄉工作,就算回到家鄉,那也絕不會再是她記憶中的地方。一切都在向前走,她也一樣。
所以,可以懷念,不必沉湎。
……
新年的餘-韻尚在,紅巾軍的假期就結束了。
那一期刊登了《煙花圖》的新年專刊果然十分火爆,甚至還加印了兩次。
本來那一夜的煙花就很令人震撼,但畢竟大部分人就算親眼看到了,也隻會說一句乾巴巴的“好看”,所以關於它的議論已經淡下去了,但這期報紙一出立刻就將熱度重新掀了起來。
現在大家不用絞儘腦汁去想怎麼誇了,照著報上的文章背幾句好詞就行。
而且有了圖片,大家就能隨時重溫那一刻的美好與震撼,走親訪友時,免不了要彼此交流一番,於是話題的熱度始終不散。
不過,這些跟明月霜沒什麼關係,她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要去西州出差了。
年前西州那邊就送來消息,說水軍已經演練得差不多了,船隻也已經造好,請她去驗收。不過當時快過年了,明月霜就把時間推了一下。
這次石香姑等人來洛京過年,又當麵提起了此事,明月霜就打算跟她們一起回去,親眼看一看成果。
如果各方麵都沒問題的話,對楚州的作戰計劃就可以展開了。
很久沒有出門,明月霜對此還是有幾分激動的。不過,馬車出城沒多久,她就蔫了——雖然她出行的經驗並不算少,但卻沒有一次是在冬天趕路,沒想到會這麼冷。
哪怕是坐在馬車裡,也凍得人渾身僵硬,手腳冰冷。
還不如下去騎馬或者步行,動一動身上就開始發熱,反而比坐在車上舒服一些。就是要把臉遮嚴實了,否則被刀子一樣的西北風一刮,很容易皸裂。
“主公,下來吧。”公孫謹笑著伸手來扶她,“走一走就好了。”
明月霜深吸一口氣,搭著她的手從車上跳下去。
適應了一下,感覺似乎也沒那麼難以接受。因為她們人太多了,擠在一起,感覺風都被擋住了很多,而且不急著趕路,就可以放慢速度,大家說說閒話,也不覺得疲累。
要不是周圍的風景有些單調,幾乎有種類似郊遊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