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沙拽住衣角,問出最關鍵的問題:“我現在真的很心緒不寧,可以緩兩天去上學麼?”
“……”
?
李相浮寧願晚兩天知道實情。
臨近九點,自由創作環節結束,去集合的路上看到秦晉,他的心情有些異樣,似乎不管做什麼都暗含著一絲刻意。
好在選手聚在一起的時候,或許是避嫌,秦晉很少和他有過長時間的交集。
選手依次把畫作署名放在桌上,李相浮有意最後一個上前,倒扣著放畫。
周盼白因為和方評委之間做了些不清不楚的交易,襯衫扣得很嚴實,生怕露出底下的紅點。
大概是日常私生活太過混亂,他的眼珠細看會有些渾濁,此刻因為預測到稍後的結果,滑稽地平添了幾分明亮。
和他有一樣心情的還有方評委,先前被氣得窩火,想到終於有機會出一口惡氣,心情也挺暢快。
爽快感在呼吸間戛然而止,待翻開李相浮的作品時,方評委肉乎乎的手指猛地用了些力,紙張被捏得咯吱作響。
意識到失態,他迅速調整好呼吸頻率,視線卻忍不住總瞥向秦晉那邊。
選手交完作品便坐到另外一處區域,看不到畫作內容,見狀不禁驚異李相浮究竟畫了什麼,能讓評委如此失態。
畫作傳到下一人手中,之前默許了方元建行徑的趙評委臉色也不是很好……這不就是在明晃晃地給下馬威?
他的眼珠快速轉動,尋思著日常也沒見李相浮和秦晉有多少交集,這關係藏得夠深的。
拋開那些令人懊惱的因素,這幅畫本身很適合收藏。畫師創造出的意境,哪怕一竅不通的人也能從中感受到蕭索和新生。哀而不悲,觀久了甚至有一種內在的韌性傳達出。
趙評委失神看了兩秒,無意識說了句‘好畫。’
兩名外國評委伸長脖子,隻掃了一眼便毫不吝惜褒獎之詞。
毫無觸動的隻有方評委,他對藝術熱情寥寥,全靠父親的照拂走到今天。初時的驚恐散去,下意識就要把自己推到道德至高點上,質問李相浮為什麼拿讚助商入畫。
越想越覺得可行,如此一來其他選手肯定會產生諸多誤解,日後自己也能在這件事上做文章,保留一點顏麵。
正要發作,那邊先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好畫當然要大家一起欣賞,就麻煩方評委給我們鑒賞一下這幅畫。”
沒有質問,卻讓人心無端涼了一截。
被先發製人,方評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秦晉這時走過去,拿起畫確保每一個人能看見。
當看清畫中的主人公,選手一個個瞪大眼睛,有的看李相浮,有的望向秦晉,隻有周盼白目光不定。
“秦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好不容易找回聲音,方評委乾巴巴道:“請不要乾涉評比過程。”
“乾涉?”秦晉細品了下這個詞,一閃而過的笑容裡散發著幾分陰鬱,他的視線像刀子一樣落在周盼白身上,確切說是領口,遂即嘴角上揚的痕跡更加明顯:“看來方評委很喜歡在選手身上追求藝術。”
秦晉平日裡不苟言笑,為數不多笑得時候反倒令人不安。
再直白不過的一句話,眾人很快回過味來。
周盼白想厲聲反駁,奈何先前給了點評委甜頭嘗嘗,這會兒根本不敢自證清白。
秦晉做事向來狠決,快步走過去直接拽住周盼白的衣領。
兩人的力量懸殊太大,周盼白本身個子不高,像個小雞崽一樣腳尖離地撲騰了一下,這一掙紮領口的扣子散開,隱藏在底下的紅點全部暴露出。
周圍選手頓時目露鄙夷。
“畫是我讓李相浮畫的,”秦晉對方評委說:“想看看你如坐針氈的滑稽模樣。”
聞言方評委渾身像是失去了力氣,知道半生的藝術生涯算是完了。
無視像是爛泥一樣癱坐在那裡的人渣,秦晉望向其他幾名評委:“希望接下來的過程能保證絕對的公平。”
趙評委第一個表態,連連點頭。
“繼續吧。”
幸福降臨得太突然!
方評委一臉驚喜,以為這是要給他一次機會,連忙表示自己隻是私生活不檢點,絕對沒有在比賽中徇私的念頭。
秦晉沒說什麼,似是默認。
李相浮望著台上擦冷汗的方評委,斂住眸底的嘲笑。
評分環節重新開始,莫以靜小聲說:“秦先生真是個好人,一般人說不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尤方遺憾:“可惜那個評委沒被立刻請離。”
他心裡也明白資本家都是精明的,秦晉能做到這份上已經不錯,經曆了這茬事,估計方評委也不敢胡亂造次。
尤方哪裡能想到秦晉沒直接做絕,是因為後麵還有個想要方評委體會到大起大落,永無翻身之地的李相浮。
另外幾名選手話不多,卻故意挪動了一下凳子,離周盼白遠了些。
呆呆坐了一分鐘,周盼白實在丟不起人,拔腿跑了出去。
不顧路人異樣的眼神,周盼白一路跑出了很遠的距離,血液仿佛一直往腦子裡衝。
完了,全完了。
他付出了那麼多,連尊嚴都不要,結果卻被人幾句話就毀了。
氣急攻心,望著頭頂的烈日,他竟是筆直地朝後倒了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鼻尖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味道,周盼白睜開眼,看到自己正在掛點滴。
病房離前台近,門口傳來小護士的交談,儘管壓得很低,他也隱約能聽見。
“這些城裡的人身體素質也太差了。”
“誰說不是?下午來的那個竟然暈裸|體,症狀比暈血還嚴重,唐醫生都驚呆了。”
“果然,美男子患病都患得和一般人不同。”
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點滴,周盼白心中的憤怒似乎也在一滴滴積累著,過了片刻不知做了什麼決定,拳頭漸漸鬆開,整個人反而異常的平靜
?
在秦晉的震懾下,自由創作環節的評比可謂是極其公正。
周盼白棄權,秦晉攬下故意讓李相浮作畫敲打評委的事後,眾人便不在往兩人的關係上做更多聯想,站在客觀角度去看待李相浮的作品,確實造詣很深,不免慶幸沒有和他分在同組。
短短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晚上回到民居,李相浮以為會很疲憊,不料反而格外精神。
今天是古村的乞願節,家家外麵掛著燈籠,大街小巷都是人,極其熱鬨。
李相浮沒去湊熱鬨,他猜測秦晉也不會去,思索再三決定還是當麵談一下秦伽玉的事,你來我往的試探沒有必要也沒意思。
同行人住得區域比較集中,秦晉借住的人家離這裡不遠。李相浮正要敲門,發現大門竟然是虛掩著的。
屋主早就帶著孩子去參加乞願節,院子裡隻有一個房間是亮燈的。
沒找到開關,李相浮摸黑上樓梯,到了門口胳膊幾次抬起又放下,莫名遲疑了起來,猶豫間門竟從裡麵主動打開。
秦晉似乎才洗完澡,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頭發還在滴水。
他單手撐著門框,淡淡問:“什麼事值得你大晚上在外麵徘徊不定?”
李相浮抿緊唇瓣。
秦晉盯著他看了幾秒,轉過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李相浮走進屋,站定一會兒才開口說:“有關你弟弟的事。”
秦晉手上的動作一頓,毫無預兆地向前一步用力把他拽到身邊,同時一腳踹上門。
李相浮愣了下,這暴怒未免來得太過突然。
隨著門被關上,走道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砰砰砸門,一看便知是來者不善。今天外麵熱鬨的很,還有放鞭炮的聲音,站在窗邊大聲呼救也未必有人能聽見。
李相浮皺眉後退:“什麼人?”
秦晉冷靜地撥打報警電話,報完具體位置後對他說:“強盜,方元建或者周盼白,應該是其中一個。”
停了下又道:“強盜多劫財,而方元建是個貪生怕死的性子。”
李相浮明白他的意思,隻有周盼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個拎不清的人犯起蠢來,往往會不顧後果地進行物理攻擊。
門本身沒多結實,眼看著要被踹開的一刹那,秦晉拎起椅子朝前砸去。
首個闖進來的人被砸中鼻梁,嗷嗷慘叫。後麵立刻衝上來幾個手持棍棒的人,周盼白在最後出現,李相浮頗感無語:“其實你可以不現身。”
“有什麼區彆?”周盼白冷笑:“你們出事,我必然是第一嫌疑人。”
李相浮深刻理解到秦晉先前的話,蠢人的破壞力有時遠超正常人。
“再往前一步,就是牢獄之災。”他提醒。
周盼白早就被憤怒衝昏了頭,吼道:“反正我的人生也被你毀完了!”
李相浮愣了愣:“我?”
“彆以為我感覺不出你們的關係,都當婊|子,憑什麼就你能立牌坊?”
“……”
事是秦晉拆穿的,仇恨點卻全部點在了他這裡,李相浮看到秦晉側過臉,還不厚道地笑了聲,忍不住說:“我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被雇來的地痞流氓圍堵,秦晉瞄著周圍玩味道:“千萬彆落在周盼白手裡,否則你的下場肯定比我慘很多。”
“……”眼瞧周盼白恨不得生吞自己的模樣,李相浮無話反駁。
前一秒還似笑非笑說著話,下一刻秦晉突然發起偷襲,臨近的凶徒手持棍棒,可腳步虛浮,竟被這突兀的一腳當場踹飛。
隨手把肩上的毛巾扔到一邊,秦晉輕輕勾了勾手指頭。
被挑釁到這份上,周盼白當場怒道:“還不趕緊上!知不知道他身家多少?綁了他贖金夠你們後半輩子吃的!”
說完惡狠狠盯著秦晉:“仗著有幾個臭錢,你就等著骨頭被一點點碾碎吧。”
沒多久又用看殺父仇人一樣的眼神死死盯著李相浮,麵目猙獰道:“暈血能導致昏厥,甚至喪失意識,護士說過你的精神障礙很嚴重……”
李相浮不解對方為何要突然提起這茬事。
隻見周盼白咧著嘴道:“我會把你關在一個屋子裡,每天雇人在你麵前不斷脫衣服,後半輩子讓你生不如死!”
癲狂的笑聲十分刺耳,李相浮不覺得恐怖,反而怔了怔。
輕吸一口氣,他望向秦晉:“所以一旦失手被擒,我隻用每天看人脫衣服,你要被一寸寸打斷骨頭?”
秦晉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抿平,自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嘴裡吐出臟話:“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