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柳瑩依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導致她感染了破傷風,是從小賣鋪花兩毛錢買的庫存已久的魚鉤,還是鯽魚在地上掙紮時令魚鉤沾上的臟土,不過總之那是她從小到大最嚴重的一場病,好在沒有留下後遺症,健康地長大了。
其實,某種程度上她還挺感謝那枚小魚鉤,若是這場病,奶奶也不會對她關愛有加,她恐怕要繼續孤零零地度過每個下午,隻能與水缸裡的鯽魚和泥鰍為伴。
作為一座沿海小漁村,魚對村民來說就是食物和商品——大魚是人的食物,小魚小蝦是雞鴨的食物,沒幾個人會把魚當成寵物來看待,當然也沒有給魚治病的習慣。
奶奶老眼昏花,是小柳瑩先發現小醜魚身上的白膜,祖孫兩個都不知道這白膜是什麼東西,奶奶甚至一開始還說是魚在蛻皮,讓她彆擔心。
魚會蛻皮麼?似乎不太可能。
小醜魚的狀況越來越糟,它們已經不再吃東西,無論喂什麼,它們都不會去吃。
之前它們最喜歡碎蝦肉,漁村裡的小魚小蝦不值錢,都是用來喂家禽的。奶奶把蝦剝了殼,用菜刀剁成小丁喂它們,它們搶食得很開心,但現在卻不吃了,眼睜睜地任由蝦肉沉入缸底,泡在水裡令水變得渾濁。
小柳瑩養過一段時間的鯽魚和泥鰍,知道魚幾天不吃東西並不會餓死,有時候喂多了反而會撐死,於是就不喂了,也不讓奶奶喂,覺得它們可能是吃撐了。
祖孫倆望著虛弱的小醜魚一籌莫展。
“我當時沒有換水的概念,因為養慣了鯽魚和泥鰍,覺得水渾些無所謂。”柳瑩嘴角帶著百味雜陳的笑容,掃視了一眼水族館裡清澈透明的水族箱。
奶奶說,廟會上賣魚的販子,都是把魚養在很清的水裡,她覺得可能是天熱,蝦肉泡在水裡泡壞了、泡爛了,提議換水。
當時雨季已經來臨,外麵下著雨,雨勢不小,路不好走,沒辦法去海邊拎海水過來。
於是,奶奶想了個辦法,把魚缸裡的水倒掉一半,再補充一半井水進去,先湊合一下,等雨停了再去拎新鮮的海水過來。
她們家住的小院裡有自己的井,枯水期是乾的,雨季來到之後就基本不用自來水了。
小柳瑩很擔心小醜魚的生命,她覺得小醜魚是生活在海水裡,放進一半淡水一半海水的魚缸裡能行嗎?但她又想不到彆的辦法,就幫著奶奶給魚缸換水。
她們先撈出小醜魚。
平時小醜魚很機靈,不容易撈,但現在它們像病人一樣行動遲緩,一下子就撈上來了,與上半部分較清澈的海水一起放進一個單獨的容器裡,然後將下半部分特彆渾濁的海水倒掉,加入半魚缸的自來水,再把保留下來的海水倒進去,稍加攪拌,將奄奄一息的小醜魚放回魚缸。
換好水之後,祖孫倆不抱希望地等著,一邊等小醜魚好轉,一邊等外麵的雨停。
然而,奇跡出現了。
她們原本以為死定了的小醜魚竟然慢慢恢複了精神,白膜也在消退。
在這期間,奶奶從廟會上買來的加氧泵一直開著,汩汩地往水裡注入一串串的氣泡。
張子安點頭說道:“你們運氣不錯,碰對了方法,小醜魚得了白膜病,確實可以用過淡水來改善,就是把小醜魚放進一半海水一半淡水的魚缸裡,這樣的混合海水鹽度大約在1.01左右,可以令不適應低鹽度海水的病菌死亡,而小醜魚本身比病菌更能耐受低鹽度海水,但是效果因魚而異,時間不能太長,否則小醜魚也會死。”
“還能這樣?”蔣飛飛第一次聽說,原來海水魚還能放到半海水半淡水的環境下。
柳瑩轉眼望了一下鏡頭,苦笑道:“當時真的是碰運氣,我和奶奶什麼都不懂,隻是瞎養,居然陰錯陽差地令小醜魚的白膜消退了……”
她和奶奶都不知道是淡水起了作用,以為是換水的緣故。
傍晚的時候雨停了,她們抓住最後一縷夕陽的光芒,趁天還沒完全黑下來,一起跑去海邊拎來海水,重新將小醜魚放進海水裡,兩三天後它們差不多就完全康複了。
當看到它們終於張嘴將她喂的碎蝦肉吃進肚子裡時,她和奶奶都高興地歡呼起來。
張子安分析道:“其實白膜病通過低鹽度海水來治療不一定有用,因魚的體質而異,如果魚太虛弱甚至可能加速魚的死亡。另外,你們很快就換上了新鮮的海水,沒在低鹽度海水裡將小醜魚泡太久,也算是運氣不錯。”
“後來呢?小醜魚為什麼又死了?”蔣飛飛追問道。
柳瑩歎了口氣,“之前說了,雨季到了。”
小醜魚的白膜病好了之後,一直生活得很健康。她和奶奶隔三岔五地給它們換水,後來聽說小醜魚適合跟海葵生活在一起,又給它們買來海葵,將不大的魚缸布置得有模有樣。
夏秋季節的時候,小魚村時常有台風過境,村民早習以為常,但仍然避免不了遭受一定的損失。
那是特彆悶熱的夏日午後,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連喘氣都很費勁,汗水就一直沒停過,她和奶奶的汗衫全都濕透了,兩人吹著電扇依然在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