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一珠(2 / 2)

謝蘊昭知道道君。這個世界修仙者眾,道家文化也興旺昌盛,就有“道君”這樣一個形象被傳為道法之祖,在凡世很受推崇。婚喪嫁娶要拜拜道君,爐灶燒火也要拜拜道君,可以概括為“有事沒事都可以拜拜道君”。要是道君有靈,說不準會把凡世消息群全給屏蔽了,免得天天吵得頭疼。

而修仙界則有考據,認為“道君”這個人物是上古眾多大能的集合體,不知道被誰捏合編造出來的萬能形象。

有時修士們也會畫一些道君畫、做些道君像,隻當個風俗,圖個好玩。

“這是今年興的裝飾物嗎?”謝蘊昭研究了一下,品評道,“許久未見,道君看著還是如此平平無奇,堪稱集大眾精華於一身,乃大眾中的大眾。”

陳楚楚一把拿回道君像,有點酸溜溜道:‘你天天對著衛師叔那樣的神仙人物,當然覺得大眾啦。今年興起收藏道君像,是因為據說它很靈哩。’

“很靈?”

“啊,這個。”佘小川忽然說,“我也有呢!是阿藤送我的,要我每次遇到什麼大事,可以多拜一拜。楚楚師姐,這個原來真的很靈呀?”

“我也不大清楚。”陳楚楚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睛,“不過我今早許願說想演奏出最高水平的《鷗鷺忘機》,興許是靈的呢?”

這時,另外三人總算也吵完他們的日常架了,又沒事人一樣地走過來。

“你們在說什麼,道君像?”石無患瞧了一眼,不大感興趣,“嫣華最近也送了我一個,被我扔洞府裡沒管。修道是自己的事,靠個泥雕木塑有什麼用?”

何燕微板著臉說:“這一次我同意石無患的話。”

顧思齊卻有些不好意思,說:“也不過是求個心安……”

大家便知道他也有一個了。

六個人裡三個人都有,足見這道君像的確風靡。陳楚楚見自己的話題引來了大家的關注,不由更起了談興,滔滔不絕地把知道的事倒出來:

“你們不要小瞧這像,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不靈哪裡會拜呢?我之前還在學堂時,有個總是考不過五行法術實踐考試的同門,拜了之後就真的通過了。有人想收集什麼材料,總是找不到,拜了之後也立即得到了……還有好多例子,真是很神的!”

“這麼靈?”謝蘊昭又拿起道君像仔細看了看,沉吟道,“這麼說,這道君像在學堂幾乎人手一個了?山長他們瞧過沒?”

“瞧過的,但也說是普通木像,一點靈氣波動都沒有。”陳楚楚遲疑道,“其實我想,無非大家自我安慰,將所有成功都歸到木像身上,若是不成,也並不意外。隻是圖個新鮮才傳開的吧?”

謝蘊昭見她麵露心虛,知道自己的嚴肅將她嚇著了。她看一眼石無患,半開玩笑說:“還是搞清楚的好。不如……石無患,你拿去給你師父瞧瞧?”

“我?”石無患誇張地指指自己,再一攤手,“師父他老人家收我入門後,我一麵都沒見著。說不準你去九分堂求見他,還更有可能見著呢。”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太靈驗便容易有鬼。那我拿回去給師父和師兄瞧瞧,可以嗎?”謝蘊昭看向楚楚。

“啊,可以……可是,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楚楚這句問話被一道突然出現的聲音回答了。

“咳咳……謝師妹的謹慎是對的。楚楚,你也當多長個心眼。”

陳楚楚先是眼角眉梢都帶了笑,被他語重心長一句話說下了,便又壓下了嘴角;有點不大高興,又忍著,不想顯得太任性的模樣。

——這心情真是一目了然。

謝蘊昭轉頭一看,見到一個穿著絳衣的高瘦年輕人。他膚色蒼白、麵帶病容,卻不掩俊秀沉靜之風采。他掩唇咳了一會兒,目光望向楚楚,又巡視了他們一遍,眼裡暗含審視,最後才彎唇一笑,對他們略略點頭。

其他人顯然不同程度地嚇了一跳。任誰忽然見到大名鼎鼎的戒律堂執風院使,也都會嚇一跳。

隻要看見院使,九成九沒好事——這是一條暗地裡流傳的“諺語”。

謝蘊昭拉了拉陳楚楚衣角,故意壓低聲音而不是傳音:“難道那位教導你彈琴的大家,就是執風院使?”

其他人的目光也來回轉來轉去,顯然也很想知道這兩人怎麼會無端端攪在一起?

陳楚楚臉通紅,說不出話。執風瞧她這樣,便走近了一些,很和氣地說:“我不過有空時幫她聽聽琴曲,說不上教導。謝師妹莫逗她了,她膽子小得很,又不大會說話。”

陳楚楚終於憋出一句:“誰……誰不會說話了?”

執風搖搖頭,向謝蘊昭討要道君像。他說:“近日出了一些事,戒律堂正在上下回收這道君像。謝師妹說得不錯,太靈驗便容易有鬼。我一想就知道,以她的性子,必然是不會錯過這熱鬨的。其餘人如果也有道君像,也請交給附近的絳衣使。”

謝蘊昭被身邊的佘小川拉了拉手。

“謝師叔,怎麼執風院使說得就像他和楚楚師姐是一起的,我們都是外人呀?”

一時間,空氣裡隻有流水還在歡快地跳動。何燕微像是才遲鈍地明白了什麼,不由去看顧思齊,皺眉和他傳音說著什麼。石無患則以頗覺有趣的眼神來回打量他們,神情裡有種肆無忌憚的、輕浮的快活。

謝蘊昭摸了摸孩子的頭,淡定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陳楚楚整個紅得快冒煙,執風卻還是蒼白沉穩,隻微微一笑,又低頭咳嗽起來。

“既然執風院使接手道君像,我們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謝蘊昭說,“不過最近究竟出了什麼事,會讓戒律堂這麼大張旗鼓地出手?”

戒律堂執掌北鬥紀律,又一直有“手段酷烈”的名頭,自然讓人生畏。他們自己也知道,平時主要出麵的都是底下的普通絳衣使,主要負責到處巡邏,和普通弟子也隻差一身衣服、一個頭銜。

四個院的院使輕易不會露麵。一旦露麵,要麼是為金玉會、秘境試煉等宗門活動擔任監督一責,要麼……就是發生了命案。

果然,執風淡淡道:“幾樁命案罷了。過幾日自會有結果公布,幾位耐心等待。若是身邊有可疑之人,還望及時報與絳衣使。”

照晴湖邊,白梅盛放如點點飛雪。乍一看去,幾乎叫人以為春雪還眷戀人間,尚不肯走。

一道劍光劃破如鏡的平湖,又切碎幾片飄零的花瓣。

“師妹的道法劍意益發精進,不日超過我也說不定。”

衛枕流收了劍,毫不吝惜地誇讚自家師妹。

謝蘊昭也收了太阿,走到他麵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嚴肅道:“哎呀師兄,不好了,你的鼻子長長了!”

“哦?”

“聽聞說謊的人鼻子會長長,你天天閉著眼睛吹噓你的師妹,難道沒有發現自己的鼻子已經長得能當個浮橋,去將照晴湖兩頭連起來了?”

他麵上笑意更盛,比身後的白梅林都更芳華灼灼。他也不辯駁,隻拉起她的手,含笑道:“才隻能在照晴湖一用?那可不夠,我必定要天天誇獎師妹,爭取早日能把鼻子當個登天梯用。”

“那可真是浪費美人了。”

她被他逗笑。奇怪,過去總是她逗彆人,什麼時候她自己這麼容易被逗得大笑?但隻要跟師兄在一起,她總能輕易笑出來。

她正笑著,不防被師兄抱起來,在她麵上一蹭,又傾身吻下來。白梅林中幽香起伏,她睜眼看見梅花簌簌而落,背後樹乾成了一點粗糲的起伏,漸漸又有了些溫度。

她望著那片盛極將頹的白梅,望著幾片花瓣落在師兄的發間。差一點點,他眉心的紅痕就要被雪白的花瓣遮住了。

她用手指碰了碰那據說是胎記的紅痕,又忍不住摸摸他額角。

“師妹?”

“想看你有沒有長角……比如龍角?師兄,你會不會哪一天突然長出龍角來?”

“這是哪裡來的孩子話。”他低低一笑,“要是我長出龍角,最好師妹也長一對,這樣你就不能嫌棄我了。”

“你才是孩子話吧。”謝蘊昭戳了戳他的臉頰,覺得他可真好看啊,又忍不住親了一下他,笑眯眯道,“不管你什麼樣,我都不嫌棄你。就算是你變成個老頭子了,我也還能親你。”

來來去去,都是些情侶間會說的傻話。

親昵一陣,她才想起前幾天遇到執風的事。她和師兄講了,又問:“那道君像有什麼問題?”

衛枕流沒有執風那些顧忌。就是有什麼保密要求,在師妹麵前他也不在乎,於是想也不想便說:“那道君像麼……執風師兄約莫是懷疑同白蓮會有關,但我察看了道君像,上麵沒有魔氣存在。”

“白蓮會?”謝蘊昭皺眉,“這麼說,不是一般的命案?”

“正好相反,看上去都是一般的命案。”衛枕流說到這些“正事”的時候,很容易就出現一種奇怪的神情,有些漫不經心的譏誚,又有些似有若無的厭惡,“鬥法身隕、意外墜崖、修煉出錯,乃至一念之差自殺身亡……樁樁件件,都是每年不少的‘意外’。”

“但是?”

“但是,太多了。今年以來,辰極島上因‘意外’而身亡的弟子數量已經達到了108例,過去這是一年的總和。不過一月,就有諸多弟子身亡,正好又有‘靈驗至極的道君像’大肆流傳,戒律堂便認定兩者之間有所關聯。”

“聽上去的確可疑。”謝蘊昭問,“師兄有什麼線索麼?”

“……有所猜測。”衛枕流頓了頓,眼中泛起的波瀾卻更像是回憶,“師妹可知道天一珠?”

“聽說過。我隻知道門派會定期采摘天一珠,並且嚴禁向外流傳。是天一珠有什麼特彆的功用?”

“不錯。人人都知道天一珠可入藥,但它最重要的特征卻不為人知——天一珠可以承載願力。傳說裡,第一顆天一珠是上古某位龍女的一滴眼淚。由於那位掌控願力,她的淚水也就有了一絲實現心願的力量。”

莫名地,謝蘊昭心中生出一絲反感:“要是心願可以憑借外物實現,還叫什麼心願?叫白日夢得了。再說,天一珠產量極少,總不能每尊道君像裡放一顆吧?”

“正是如此,不愧是師妹,果真道心明澈。”衛枕流又麵不改色地誇了一句,才說,“天一珠並不能真正實現誰的願望,除非……付出一定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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