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進城(1 / 2)

沾血的刀抖一抖,再用葉子擦幾下就能收歸刀鞘。

謝蘊昭取下了覆蓋在頭顱上的麵具。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不認識的、屬於年輕男人的臉。邊上倒地的無頭屍體之中,殘餘的靈魂很快消散。

這隻是個辟穀後階的小修士,但在凡人中稱得上身手高強,可以與最頂尖的武者媲美。

令謝蘊昭在意的是妖獸。

妖獸是五千年前魔氣擴散的產物,是被魔化的野獸的後代。它們殘忍嗜血、生性凶惡,絕不可能被馴服。修士們遇到妖獸,也隻能一殺了之。

但剛才,這個辟穀境的白蓮修士顯然在控製妖獸,還在其他地方襲擊了旅人。

她把屍體搜了一遍,找出幾份不同的路引和證明文書。看樣子,此人也打著偽裝凡人混入平京城的主意。除此之外,還有些散碎金銀、不記名銀票,和幾支沾了血的釵環首飾。

血跡新鮮,不超過一天。

謝蘊昭默然片刻,將首飾就地埋了。

她正要著手把屍體處理掉,麵前卻忽然彈出係統提示的麵板。

[檢測到殘餘【惡感值】100,是否接收?]

殘餘惡感值?是指這具屍體?

謝蘊昭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提示,心中一跳。對白蓮會,她了解得不多,隻知道他們組織分散卻極其龐大,從凡世到修仙界都有他們的影子。

並且……白蓮會的妖修帶有魔氣。謝蘊昭早就從師兄和戒律堂那邊得知了這個消息。

現在人都死了,還有惡感值?情緒這種東西,應該是活人才有的。

謝蘊昭心裡轉過幾種猜測,漸漸有了一個奇怪的、沒什麼根據的猜想。她不動聲色,選擇了【接收】。

[【惡感值】接收成功,+100

受托人本期積累【惡感值】:321]

她微微合眼,仔細感知了一遍體內的靈力。清正的仙家靈力在經脈中奔騰不止,丹田中蘊養的道種已經抽出細芽,識海也寬闊平靜,清澈而深邃。

沒有任何魔氣的蹤影。

她思索片刻,直到阿拉斯減自己洗乾淨了臉上的血,把尖嘴湊過來拱她的臉,達達也撲騰著翅膀想引起她注意,她才按下猜測,重新站起身。

火光始終在她背後搖曳,投來的光照亮了發黑的血跡。她身後一片竭力維持的安靜,卻又一直響著顫抖時才帶出的窸窣之聲。

謝蘊昭回頭時,那三人齊刷刷緊繃了一下,帶刀的護衛更是緊張得差點拔刀相向。

她撓撓頭,清清嗓子:“這人帶的錢還挺多的哩,肯定是從彆人那裡搶的,現在被我們黑吃黑也是活該。”

“誰跟你黑吃黑……!”

快人快語的小丫鬟被女郎抓住手臂,立即噤聲。

趙勇撐著膽子,沉聲道:“許雲留,你究竟是什麼人?混到我們身邊有什麼目的?”

“我

隻是一個想要賺錢的鄉下人罷了。”

趙勇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還漂浮著血腥味和妖獸的腥臭味;他也怕,但是再怕,他也要把身後的兩個姑娘護住了。

“白蓮妖人是修士……你能輕易殺死他,你一定也是修士。”他死死盯著謝蘊昭。

他的目光讓阿拉斯減不高興地“汪”了一聲,又嚇得對麵一抖。剛才這隻大狗一口就咬斷了妖狼的脖子,這一幕誰也忘不掉。

“什麼修士?我沒見過修士,你不要血口噴人。”謝蘊昭義正言辭,“剛才你們見到的是我的獨門絕技倚天屠雞訣,殺雞殺賊不費力。這個人死得這麼容易,怎麼可能是修士?還沒我以前山頭的老母雞難殺。”

對麵三人一臉“我信你的鬼”。

[來自趙冰嬋的【無語值】+50]

[來自冬槿的【無語值】+50]

[來自趙勇的【無語值】+50]

趙勇有些焦躁:“你……”

“勇叔。”

趙冰嬋卻站了起來,從他背後走出。她直視著謝蘊昭,身體還在微微發抖,神色卻已經鎮定下來。

“剛才的事,我當沒看到,冬槿和勇叔也當沒看到。”她不顧其他兩人的異色,冷靜地說,“按你的身手,要殺我們三人不過舉手之勞。剛才出手,也是為了救我們,我明白你沒有惡意。”

“對的哩,我隻想賺錢哩。”謝蘊昭笑眯眯,“他身上錢不少哩,我們二八分行不行?”

趙冰嬋搖搖頭:“你留著就好。說好的十兩銀我也會付給你,但我希望,進平京城後,你可以繼續留下來保護我,月錢我一定給夠。”

“女……郎君!”

“郎君!”

“我聽說平京戒嚴,不許外來修士進入,也許這就是你需要一個身份的緣由。和我們待在一起,能更好地掩飾你的身份。”趙冰嬋豎起一隻手,壓下反對,“我們之間沒有利益衝突,我也很願意被你利用,相應地……你隻需要提供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如何?”

沉默。

未儘的火光映亮對麵人的臉孔。

年輕人一直彎著唇角,平凡的臉在深夜的光影中顯出了一絲詭異。

趙冰嬋麵上鎮定,心中打鼓。麵對修士,她實在沒有任何把握。

“也好啊。我原本就是去城裡賺錢的哩,有錢賺當然好。”

那張微笑的麵容看上去十分和善。

趙冰嬋悄悄鬆開了緊攥的拳頭,說:“好……勇叔,先把這一路護送的十兩銀給雲留。”

“不用哩,等到了平京再說。”對方笑眯眯地,“雖然我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做人要講信用的哩。”

會講信義——這句話讓趙冰嬋更加放鬆了一些。世家慣來看重聲名、品質,趙冰嬋閨中也讀書,很聽了些名士風流之舉,下意識更信任講信義的人。

“那便,”她深吸了口氣,才覺得有

點腿軟,“交給雲留了。”

*

平京位於中州心臟偏西的方位,北、西、南三麵環山,東麵向交州方向敞開。

平京隸屬平郡,名義上是梁國皇室劉氏的封地。

“終於到了……那就是平京城?好壯觀的城牆啊!”

寬闊的官道上來回不少馬車、牛車,另外還有許多挑著包袱的行人。

與其他城市不一樣,平京外並非郊區,而是由許多百姓組成了另一片小鎮、村落,進而衍生出一片市井的百態生活景象。

趙家主仆雇傭的馬車隸屬某家商行,到了平京城中,就要將馬車還給商行據點,再取回保證金。

儘管麵臨妖獸的威脅,但這個世界沒有戰爭,也幾乎不見饑荒,其他自然災難也可以請修士出手相助。平穩的土壤繁衍出了繁華的農業和商業,謝蘊昭麵前的首都盛景更是達到了一個封建社會的頂點。放在她前世,這也能稱上“盛世”。

“前麵的……就是平京。”趙冰嬋也忍不住掀起車簾,看著那座被青山環抱的巨型城市,怔怔出神。

趙勇在前麵趕車,熟練地握著韁繩。他雙目平視前方,卻又不時瞄一眼旁邊的年輕人。

謝蘊昭叼著根乾草,懷裡抱著隻鴨子。阿拉斯減跟在車邊,不時往前跑幾步,又回頭看看他們,搖著尾巴等他們的馬車跟上。

趙勇注意著那狗的表現,雜亂的絡腮胡裡出現了一個不明顯的笑意。

“你的狗很喜歡你。”他甕聲甕氣地說。

“勇叔看出來了?”

都被拆穿了,謝蘊昭也懶得再裝模作樣,隻是口音裡還保留著交州鄉下的土味腔調。“許雲留”這個身份就是交州鄉下人,她得維持人設。

趙勇瞪了瞪眼睛,說:“當然,我從前也有愛犬!狗喜歡誰、不喜歡誰,我一眼就能看出來。被狗喜歡的人不會是壞人,衝這點,我就相信你。”

謝蘊昭忍不住笑:“壞人也能養狗啊。”

“總之,愛狗的人不是壞人。”趙勇有點認死理。

越靠近平京,那青灰色的城牆就顯得越發巍峨壯觀。垣牆連綿,青旗招展,城樓上有人持槍守衛,眺望遠方;遙遙能望見城門守衛反光的鎧甲。

謝蘊昭揉著鴨子頭,眯眼瞧了幾眼,若有所思:“平京看上去真的很有錢哩。城牆比彆處高大寬闊,官兵老爺穿的鎧甲也光亮得很,一看就很值錢哩。”

“是呀。”冬槿探個頭出來,耐不住寂寞地加入聊天,“平京那可是頂尖的世家豪族所在——上仙京呢!據說以前有外地的土財主去平京,在街邊高樓往外撒碎銀,想看居民們爭搶錢財的景象取樂,結果誰都不理會,還報給官兵,說他意在破壞城市秩序,好好關了他三天!”

幾天相處下來,小丫頭覺得“許雲留”的確沒壞心眼,就又恢

複了活潑的性格,也敢跟她嘻嘻哈哈,心大得很。

趙冰嬋忍不住點點小丫鬟的腦袋,笑道:“又是你打聽來的?”

“是哩……咦?我才沒有被許小郎帶偏口音!”冬槿捂住嘴,皺著眉頭嫌棄交州鄉下口音。

其他人不禁都笑出聲。趙冰嬋偷偷看了一眼那神秘的年輕人,心裡對他的品性也更相信了幾分。其實不信也沒什麼辦法,不如乾脆相信,還能讓自己心中安定些。

隨著與城門距離的縮短,馬車的速度也減慢下來。馬車、牛車、行人,一個個地都在城牆外排起了長隊,沿著官道蜿蜒出去。

“怎麼這麼慢?”趙勇勒緊韁繩,嘟噥著發了幾句牢騷。他也是四處走動過的人,有些見識,對其他人說:“雖然入城要檢查路引和身份文書,但也不至於這麼慢。平京有四座大城門、四座小城門,哪裡就至於慢得跟老牛拉破車一樣?”

謝蘊昭則往道路兩旁看了看,說:“我去問問。”

“雲留……”

她已經跳下了車。阿拉斯減趕忙跟緊她,毛茸茸的尾巴甩來甩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靠近東城門的位置,官道兩邊都有當地百姓支起的小攤,大多賣些水飲、果子、吃食。不少人被堵在路上,腹內也空空,再看到鮮果鮮食,哪裡還想啃乾糧?

看攤主們動作麻利,就知道這擁堵的一幕並非突然發生。

謝蘊昭走到一個賣鮮果的攤前。鮮果被曬得有些發蔫,攤主生意也不好不壞,正適合閒聊和打聽。

“老丈,來四個大桃哩。”

“好嘞,小哥稍等。”

鮮桃用寬大的葉片包好,交給謝蘊昭。她捧了鮮桃,不急著走,笑嘻嘻地說:“老丈,打聽個事情哩,都說平京城是天下第一城,可是進城怎麼比彆的地方還慢哩?”

老丈雖然並非城中富貴居民,卻也很有點城市榮譽感,忙笑道:“小哥,話可不是這麼說。以往咱們平京大道可以隨便跑馬,也就近些日子才這樣。”

“這是為什麼哩?”

“好像是之前有外來的修士想混進去乾壞事,被官兵抓住了,所以查得嚴。連我們進城買賣東西,也得這麼查。”老丈端起一隻粗瓷碗,喝了口茶,舔舔乾裂的嘴唇,才繼續說,“小哥,聽你口音,是交州山裡來的吧?”

“老丈聽出來了哩。”

攤主得意:“我家婆娘也是那邊出來的!我還能猜到,小哥你進城是想去蒼蠅書院碰碰運氣,是也不是?”

“是蒼梧書院哩。”

“瞧,我猜中了!”老丈頗為健談,“小哥聽我一句勸,那修仙的人才有幾個啊?平京城裡住一晚可費錢了。你要是沒那個運氣,不如來城外定居,隻要有力氣、肯乾活,日子也好過!我看就你這大狗神氣得很,要是能天天抓獵物

,小哥你也能娶個能乾的新婦,正好我家閨女……”

“好的哩,祝你家閨女早日找到良人,多謝老丈哩。”

謝蘊昭溜了,留攤主在後麵遺憾歎氣,覺得放跑了一個十分不錯的青壯力。

她回到馬車,將事情和趙家主仆說明了。那三人文書齊全、身份真實,並不擔心自己,隻忐忑謝蘊昭的身份,卻也不好說,隻各自點頭,按捺著心中焦灼。

車多人雜,謝蘊昭也不讓阿拉斯減蹲地上。她挪了點地方,讓狗子坐在她和趙勇中間。趙勇很樂意,還很垂涎,在得到謝蘊昭首肯後,這漢子迫不及待地薅了兩把阿拉斯減光滑的皮毛,連連讚歎“減減長得真好”。

達達就不樂意了:“嘎嘎!”

趙勇一愣,居然也反應過來,立即說:“達達和減減都長得好!”

擠在車轅中間的兩人一狗一鴨,交流十分和諧,引得車廂內的主仆二人悶笑不止。冬槿手裡捧著擦乾淨的桃子,小聲說:“女郎,許小郎不是個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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