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冰嬋捂嘴笑了會兒,輕聲道:“應當不是。”
車隊緩緩前行。
隨著距離的縮短,門口負責檢查的官兵的身影也越發清晰。檢查的幾人穿著輕鎧,手持兵刃守城門的士兵穿著威風的重鎧。令趙家人意外的是,除了官兵外,竟然還有兩名身穿淺灰道袍、手拿拂塵的道人站在門口,目光炯炯地看著進城者。
被他們的目光掃過,皮膚就像被刺了一下,心中也生出自己的一切事情無所遁形的心虛之感。
趙冰嬋心中打鼓:竟然有修士——雲留真的混得過去嗎?
可看年輕人滿臉輕鬆,也許真的沒問題?
車馬密集,四周的議論也聽得更清晰。
“平京果真戒嚴了。”
“聽說是因為七月的花會。”
“嚇,那麼多厲害的仙長,萬一在平京鬨起來,我們可怎麼辦?”
“怕什麼,我們平京難道沒有厲害仙長?”
“可……”
“不光有仙長,還有陣法!”
這句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那是個乘坐牛車的人,衣料精致、行李眾多,約莫也是地方上的世家。他手裡搖著一把折扇,撚須笑道:“這平京城曆史悠久,曆朝曆代都是首都城池,據傳乃十萬年前的大夏國初代國君修建而成。”
“喔……”周圍響起一片讚歎。
中年人繼續道:“據說平京城修建之初,還布置了相當厲害的陣法,可攻可守,據說連真仙也能防禦住!”
“真的?”
“那可厲害!”
也有人質疑:“不對吧,如果真有什麼厲害陣法,曆朝曆代怎麼亡國了?”
“那自然是國君昏庸無道。”中年文人先說了一句標準答案,又說,“並且,這陣法早就破損,後來更是連開啟方法也失傳了。”
“那
豈不是不能用?”
“非也。十年前,名震天下的無名公子謝九郎,找到了失傳的陣法圖紙,更是設法修複了大陣。從此平京城固若金湯,哪裡怕什麼外來修士?”中年人對著城池一拱手,“若外來修士想在城中搗亂,無需旁人出手,城中大陣就能誅殺此僚!”
四下又是一片讚歎。
趙家人卻聽得心臟亂跳,一個個都去看謝蘊昭。
謝蘊昭心中也有些凝重。她從未聽說過平京有何陣法,更不知道謝九做的這許多事。
她閉上眼,試探著放出神識,往城牆探去。
神識的世界裡,凡世的喧囂被過濾為一片靜默。青灰色的城牆隱去了顏色,化為沉寂的灰黑。
灰黑——沒有靈光。
謝蘊昭放出一絲細微的神識,輕輕地碰了一下城牆……
呼——!
這不是實際的聲音,但對放出神識的人來說,卻像一陣強風吹過!
一抹耀眼的靈光在她的識海中閃亮一瞬,也就在同一時刻,遙遠的地方像有什麼人的神識追尋而來!
謝蘊昭的神識飛快後退,果斷斬斷了和城牆的聯係。
一抹強大的神識從門口掃過。謝蘊昭忍著反擊的本能衝動,垂著頭,牢牢按住達達和阿拉斯減,裝作無知無覺的普通人。
她心中微驚:她的神識比同境強大許多,堪比無我境修士,但現在她不過碰了碰城牆,竟然就引來了高階修士的注意……
她再看麵前的平京城。
靈光尚未散去。巍峨的城市中,儼然有千絲萬縷的線條交織著,刻畫出了一座超乎想象的、巨大而複雜的法陣。
城門口的兩名道人似乎得了傳音,對視一眼,也各拿神識掃蕩一番,卻什麼都沒發現。
“大約又是誰在窺視。”
“那些仙門修士,最近來得還少?”
他們習以為常,以為是大能隔空交手,也不以為意,交談兩句便作罷。
“雲留。”
趙冰嬋不知道剛才一瞬間發生的事,隻以為謝蘊昭在垂頭思考對策。
“無妨。”謝蘊昭對她笑了笑。
車輪軋在平整的地麵,發出一聲聲的悶響。人類和牲畜的汗水滴在泥土中,又被日頭蒸發。
終於,輪到了趙家的馬車。
趙勇交出一遝文書。這是全車人的身份文件,包括趙家的世家證明書、租賃車馬的憑證。
謝蘊昭的路引也在其中。
官兵粗暴地翻看文件,那兩名道人則用神識檢查馬車上的人。
“交州趙家……沒聽過,又是哪兒來的小家族。”官兵嗤笑一聲,目光刺向謝蘊昭,“你叫許雲留,交州固章郡河口縣溝頭村人?”
“回官老爺,是的哩。”
“你一個鄉下庶民,怎麼會和世家的人在一起?”
趙冰嬋忙說:“軍爺見諒,是我們路上缺人手,才……”
“沒問你!
再多話,就認定你們是妖人細作,當場拿下!”
官兵吼了一聲,震得其他人噤若寒蟬。
“許雲留”也嚇得發抖,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答:“老爺,老爺……我是山裡的,想出來賺錢的哩……你說的我不懂哩,就是這個郎君要找人護送,我有把子力氣,不懂的哩……”
鄉音濃重,說話顛三倒四、含糊不清。這表現讓官兵暗中點點頭,又擺著威風恫嚇幾句,嚇得年輕人更加說不清話。
趙勇有眼色,趕緊掏出點碎銀子,陪著笑塞過去,低聲道:“軍爺行個方便,我主家也是落魄了,這實在沒法……要是被扣了同行人,主家名聲也受損,軍爺見諒。”
官兵掂量一下銀子,不大滿意,但看這幾人也缺失是沒幾個錢,也就那狗還挺威風,鴨子也肥。
他心中起了貪念:“這狗……”
“咳,”旁邊的道人咳了一聲,“勿要多事。”
官兵有些遺憾,不得不罷了話頭,悻悻一揮手,示意他們進城去。
車輪“吱呀吱呀”地響。
走出好長一截了,直到車馬都順順當當還給商行了,冬槿才抓住趙冰嬋的衣袖,顫聲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還好沒事!”
趙冰嬋拍拍她的手,再對謝蘊昭點點頭。
謝蘊昭問:“郎君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趙冰嬋抱緊包裹,想了想,說:“去客棧投宿,休息一日,明日便去拜訪衛府。”
“郎君可知道衛府在何處,衛老爺又是何官職?”
趙冰嬋點點頭:“家父還在時,衛府曾來信說明。衛伯父乃當朝廷尉,府邸位於衣冠巷,應當很好找。”
“廷尉……這是九卿之一,十分顯赫。衛家本就是交州名門,現在衛老爺位列九卿,門庭光耀,怕是門房一關就難過。”
此言一出,趙冰嬋就是一呆。她雖然知道“許雲留”來曆神秘,卻沒想到對方不僅官話標準,還知道衛家和九卿,難道修仙者都這樣熟悉凡世的事情?
“那……雲留有何想法?”
“世家和官員都以名聲為根基。郎君既然手中有信物,也無需太過擔憂。”謝蘊昭說,“今日正好休沐,衛老爺很可能在府中。郎君不妨直接上門拜訪,遞上趙氏拜帖,言明來商議趙衛婚事,想來衛老爺也不會將郎君拒之門外。”
“可,就這麼風塵仆仆……”兩名仆人猶豫了。女郎男裝打扮也就罷了,現在車馬勞頓、滿麵塵土,怎麼好意思去衛家拜訪?
趙冰嬋卻認真想了想,果斷作出決定:“原來如此。衛老爺在府中,此事成與不成,都能直接與家主商議,不必輾轉他人之手。而我既然已經無依無靠、落魄狼狽,難道梳洗整齊上門去,人家就會認下我?怕還以為是我涎著臉上門要成婚呢。”
“就這麼去。”
她鄭重道,“雲留,不怕你笑話,衛府仆從眾多,我若隻由冬槿、勇叔陪同上門,心中也打鼓,害怕他們強行搶了婚書和信物去,我也無可奈何。若是有雲留助我……”
“郎君說什麼哩,這不是應該的麼。誰讓我收了郎君銀錢哩?”
年輕人又恢複了笑眯眯的、土裡土氣的和善神態。
“其實我隻是不想花錢住客棧哩,可貴了。要是衛府能讓我們住下,那可省了好多錢哩。”
“雲留你……”趙冰嬋被逗得撲哧一笑,神態明朗不少。
“郎君,太好了,有許小郎在,我也什麼都不怕了!”冬槿也很開心。
趙勇甕聲甕氣:“你這小丫頭,難道你勇叔我不可靠?”
冬槿眼睛一眨,笑嘻嘻:“可靠可靠,就是有許小郎在,就更可靠了呢!”
趙冰嬋自家中變故,心中便十分煎熬,一路也滿懷忐忑和對未知的恐懼。現在站在繁華的平京城裡,明明什麼都還沒定下,未來命運還如飄萍莫測,她卻忽然生出一種堅定和勇氣。
“雲留……”
“郎君,話不多說,銀錢管夠就行哩。”
她又被逗笑了,笑得差點掉下眼淚。
“嗯,我們走吧!”
……
衣冠巷,衛府。
庭院深深。
“夫人,夫人……”
青衣襦裙的大丫鬟疾步行來,掀起珠簾。
低低的話語聲在似有若無的沉香中回蕩。
片刻後……
啪!
茶盞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不自量力……癡心妄想!”
作者有話要說:退婚劇本展開中。
讓大家等待了接近五十萬字,終於——真正的女主上線了!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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