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謀劃(2 / 2)

碎片破開夏日的風,從王和耳邊飛過,釘在他背後的草地裡。

呼!

又一枚碎片飛來,釘在青年鞋履前不到一寸的泥地裡。

王和陡然停下腳步,眼神陰沉地看過來:“你竟敢……”

“什麼,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哩。平京的天氣好奇怪哦,不光會下太陽雨,還會下陶瓷碎片雨。”謝蘊昭煞有介事地說,“這位郎君,你受傷沒有哩?不過看你印堂發黑,想必連陶瓷碎片都不想砸中你。”

王和;……

“你……”

謝蘊昭顧自笑眯眯:“你叫王和?好

名字好名字,十分有特色。你阿兄叫王離,所以你們是不是還有個外號,叫‘和離兄弟’之類的?”

王和:……

王和呼吸沉重、不甚規律,顯然是普通凡人,身體還不大好。謝蘊昭有仇當場報完,就對他失去了興趣。

“王離不在?”她懶洋洋地問。

她本打算讓王離給她打個掩護,好讓她裝病請假,抽空出城一趟。她十天後要在平京城裡攪動風雨,顧慮自己照看不了趙冰嬋等人,便想出城看看荀師兄能否出手。或者,最好有師門來人,可以裡應外合。

聽聞修為到了第七境玄德境,便可以斬出神念、化為身外化身,變出另一個自己,想必十分方便,可惜距離她太遙遠。

王和睜著黑黝黝的眼睛,探究地看著她。

“我走了。”謝蘊昭說。

“等等……!”

王和蒼白如紙的臉上,顯出一種猶豫和掙紮的表情。最後他下了決心,小聲問:“你能不能……能不能教教我,你是怎麼讓阿兄喜歡你的?”

謝蘊昭默默地看著他,再默默地舉起一隻手,對著陽光看了看自己的衣袖。

“我沒有斷袖之癖哩。”

“你……我不是那個意思!”王和有些氣惱,“阿兄他,他很少……從沒有親近過誰。你是怎麼做到的?”

謝蘊昭想了想,很快有了一個一箭雙雕的主意。

頓時,她滿麵笑容地說:“好說好說,教你嘛當然可以,不過——你要付出什麼代價哩?”

王和毫不猶豫:“多少銀兩?”

“談錢太俗氣哩。你阿兄天人之姿,怎麼能用錢玷汙他哩?”謝蘊昭一本正經。

王和卻兩眼放光,重重點頭,生出三分敬服:“說得不錯,有見識!那……你想要什麼?這世間也沒什麼東西,可以配得上阿兄。”

他竟陷入了十分認真的思索之中。那糾結不決的模樣,竟很有幾分單純天真之感。

謝蘊昭更加笑眯眯,心想孩子是個好忽悠的,這就好。她說:“你隻需要證明你的誠心就行哩。”

王和猶疑:“誠心……?怎麼證明?”

謝蘊昭抬頭看了看灼灼豔陽,再低頭看看瘦弱的青年。她跳下牆,勾勾手,示意王和到躺椅上縮著。

等對方乖乖在躺椅

上蜷縮好了,謝蘊昭又從自家小院裡搬出一床被子,拉開抖抖,“砰”一下丟到王和身上。

王和被棉絮的微塵嗆得咳了兩聲,惱怒掙紮:“你乾什麼?!”

“給你一個機會展示誠心。”謝蘊昭堆著笑,目光閃爍,“這麼熱的天,如果你能堅持蓋被子一下午,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就傳授你‘如何獲得阿兄喜愛’的秘籍。”

王和停止了掙紮。

他單手攬著被子,猶豫探頭:“真的?”

“真的,我發誓,隻要你能做到。古有程門立雪,今有盛夏蓋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王和加油,這點小事都不付出,怎麼能獲得珍貴異常的‘阿兄的喜愛’呢?”

“……加油是何意,為何要加油?”

王和顯然已經被忽悠得有些暈乎乎——或者這是因為他蓋著厚被子,硬生生熱暈了。不過,他還是堅持著世家子的本能,挑出了他聽不懂的詞語。

“就是讓你好好蓋被子哩。不能動哦,要一直蓋著……呃,我在邊上給你放一壺水,你自己渴了喝。”

謝蘊昭瞅瞅對方的滿頭大汗,良心愧疚了一下。想了想,她拖著躺椅到了梨樹陰影中,挑了個能吹著風的地方,把王和放好。再想了想,她又悄悄掐了個能降溫的法訣,好讓四周更清爽一些,不至於把人熱出毛病。

“……是不是降溫了?”王和敏銳地問。

他真的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個汗涔涔的腦袋。

“真的嗎?這說明你心夠誠,已經忘記了暑氣。”謝蘊昭睜眼說瞎話,“好了,我走了。這期間沒有人來監視你,你必須自覺做到,才能顯示誠心。我回來會檢查你有沒有移動的痕跡的哩。”

“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得到阿兄的喜愛……”

王和牢牢攥著被子,蒼白的臉飛出幾絲紅暈,語氣十分堅定。

謝蘊昭……

謝蘊昭已經溜了。

她心說,王離對不起,不過你堂弟是個搞惡作劇的熊孩子,整整就當教熊孩子做人了。

她先溜到沈越那裡,做出一副冷汗涔涔、發冷打顫的模樣,說:“阿越,我的風寒似乎有所反複,現在渾身發冷……”

沈越剛認認真真寫完作業,正預習下午的課。見謝蘊昭淒

淒慘慘戚戚的模樣,大吃一驚,忙關切道:“雲留,你怎麼忽然病得這麼重?趕緊讓華夫子看看……”

“不,怎麼能三番兩次麻煩夫子?我睡一覺,應該就好了。”謝蘊昭捂嘴咳嗽半天,“我就是覺得好冷……王離那邊陽光好,我等等就去那兒睡……咳咳咳……”

“好,我幫你同夫子說一聲,也不叫人去打擾你。”

好孩子沈越十分懂事,又一番噓寒問暖。要不是謝蘊昭再三推辭,他能把她送回院子裡。

謝蘊昭布置完畢,愉快地溜去鏡湖,從水路摸去城外。

被她留在身後的晴雪苑中,小院裡緊緊裹著被子的王和,正小聲念念有詞:

“要誠心,要誠心,要誠心……”

“啊,我怎麼忘了,現在的時間要長得多,真惱人……”

……

平京城外。

荀自在癱坐在躺椅上。

小川蹲在一旁的石頭上,捧著筆墨,認認真真臨摹一棵樹的模樣。

有時彆人從攤前經過,看看那飄揚的“神機妙算、心誠則靈”的旗子,會笑說:“小神仙太謙虛了,分明測字卜卦都準得很。”

“都是你們心誠。”

荀自在會稍稍移開一點書冊,用無神的雙眼看過去,有氣無力地回答。活像一棵被曬蔫了的植物。

小川則會很積極地跳起來:“客人要測字嗎?”

大多數人會擺擺手,笑道:“最近沒什麼要麻煩小神仙的。隻是……哎,這城裡不讓人進進出出也就算了,怎麼外來的商旅也不準來?”

平京城郊區的居民們抱怨:“還專門設了卡哨,不準人靠近方圓百裡……也不準我們出去。小神仙,你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荀自在瞧瞧他們。來來去去都是些熟麵孔,差不多都是來測過字的京郊居民,以及出門探親就回不去的城裡居民。

若非官兵威嚴,又提供了充足的食物,興許憤怒又困惑的居民會掀起一場暴/動。

不過,這團民眾的情緒終究是被壓下去了,隻低低地在炎熱的空氣中徘徊。

紮著羊角辮的小川也會疑惑地問:“荀師叔,平京城為什麼一直封城?是不是,他們抓到了謝……”

荀自在漫不經心地掐著法訣,再放下書。來京郊以來,他每天都

會掐一段差不多的法訣。小妖修問過他那是什麼,他隻告訴她,這是“維持小神仙世外高人形象的沒有意義的姿態”。

他不會說,他的乾坤袋裡擺滿了和城中通信的信件、玉簡。

也不會說,謝師妹發給師門的傳信,都被他截留下來。

更不會說,平京大陣已經蔓延到方圓百裡,正為了一個大計劃而最後蓄力。

他隻是拍拍小川的頭:“你謝師叔不會有事。”

“真的嗎?”小川不大高興地抱怨,“可上次之後,再沒見過謝師叔啦。”

這不高興的抱怨是一種無意識的、親近的撒嬌。荀自在垂眼看著小妖修,懶散的目光裡流動著一種極為深刻的溫柔。

“謝師妹可是個十分厲害的人。”他撩起眼皮,“喏,那不就來了麼。”

喬裝打扮的謝蘊昭站在攤前,笑眯眯道:“小神仙,我有一事拜托你。還有這邊這位可愛的小妹妹,你想嘗嘗城中有名的酥糖嗎?”

“……哇!要呀!”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

沒有後果的罪行便不叫罪行。

↑這當然是不正確的三觀,好孩子不要學。

原型是以前流傳的一句戲言,說“沒有後果的法律就不是法律”,本義是強調法律的約束力在於明確規定後果並得到執行,一紙冠冕堂皇的空文是沒有意義的。後來不曉得為啥被用來為小聰明違法行為辯護了,這種撈半截就開跑還拿來裝逼的行為,真是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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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不洗白謝妙然。不過她的人生確實是個杯具。

這一卷高/潮要來了。我自己都有點心急,好想快點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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