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執念隻在師妹,後代之類,有什麼乾係?”他又不以為然地點評了節目,“那兩人惺惺作態,看得人不快。”
二人相視一笑,便將這事放過了。
修仙斷塵緣,故而修士不會為俗世禮法束縛,隻在乎自己內心真正在意的人和事。具體表現出來,就顯得他們有時的確一般人更加淡漠,連謝蘊昭也不例外。
她甚至都沒有什麼“找渣爹算賬”的想法。那一筆恩怨是那夫妻兩人的糾纏,她了解了自己的真實身世,也就足夠了。
過了一會兒,人群漸漸散了。有不少人還在說,看《鳳求凰》看得心中悶得很,明日得去看看《新梁祝》樂嗬樂嗬。
謝蘊昭的心思也就自然而然轉到了花會本身上麵。
“師兄。”
“嗯?”
“我托你確認的事,你確認好沒有?”
衛枕流略低下頭,含笑的桃花眼離得近了,其中瀲灩的波光便化作深沉的黑暗,卻隻像寧靜的黑夜,而無半點霜刀風劍。
他裝模作樣地問:“師妹說的是哪一樣?我卻是記性不好,給忘了。”
這是師兄式的撒嬌,可謝蘊昭才不理他。她抬起手,沒好氣地戳了一下他的眉心朱砂,說:“我從九千公子那兒探聽好的可能存放兩儀稱的地點,你幫我確認好沒有?”
衛枕流卻還想逗她,便更笑說:“師妹如何知道我有能耐確認?”
他有時候孩子氣來也幼稚得很,和學堂裡揪心上人辮子的小男孩兒差不多。
謝蘊昭假惺惺地一笑。
然後果斷地一個頭槌捶了上去。
——砰!
“你一到扶風城就能找故人打聽清楚何家的情況,能耐還不大?少裝了,快點說!”
衛枕流“嘶”了一聲,揉了揉額頭,這才老老實實說:“扶風城有一處上古秘境碎片,入口鑰匙向來由九千家的家主一脈保管,想來兩儀稱作為花會獎品,就存放在了那裡。”
謝蘊昭有些意外。
一是為了兩儀稱的存放地點,二是為了……師兄竟然告訴她了上古秘境碎片這件事?
她心中暗忖一番,也不動聲色,隻笑道:“原來如此,那如何進去,師兄可有頭緒?”
“這個麼……我也尚是猜測。”衛枕流沉吟道,“要麼找這一代九千家主要來鑰匙,要麼等到城中願力足夠強盛時,秘境會自動打開一絲縫隙。”
他問:“師妹打聽這個做什麼?”
“那自然是為了不時之需。”謝蘊昭笑眯眯,“如果燕微他們得了頭名,順理成章拿到兩儀稱,自然最好。但如果失手,難不成我還坐以待斃?就是用偷的,或者乾脆同實際的頭名做一番交易,我也要把兩儀稱拿到手。”
事關師父傷勢,她怎麼可能全部寄望比賽本身?
衛枕流聽得一怔,而後一笑,說:“果然是師妹的作風,真像個小無賴。”
“噫,肉麻死了!”
“……師妹。”
“做什麼哩?”
“一般人是不會覺得那句話是誇讚的。”
“咦,原來是這樣麼?”
謝蘊昭正要再笑,卻忽聽有風聲襲來。
“——看招!”
出手乾淨、風聲利落,吆喝得也很漂亮。
可招式裡沒有半分殺氣,甚至那突如其來的聲音裡還裹挾了一點笑意。
謝蘊昭眉毛一揚,往旁邊退了半步,趁勢下腰躲過這一劍,再一個翻身,順腿將一塊路人扔下的西瓜皮踢了出去。
西瓜皮精準地滑向了襲擊者的方向!
西瓜皮精準地來到了襲擊者的腳下!
西瓜皮精準地讓襲擊者踩上了!
漂亮——襲擊者中招了!她踩上了西瓜皮,滑倒了,成功地摔了一跤!
謝蘊昭叉腰站在原地,淡定地一拂長發:“是的,我就是永遠的勝利者,請稱呼我為永不失敗的小謝。”
偷襲失敗還摔了個大跟頭的姑娘齜牙咧嘴地站了起來。
“謝師叔,你怎麼一點不留手啊?”她撒嬌道,“我還想讓謝師叔瞧瞧我新學的劍招呢!”
站在謝蘊昭眼前的是個十六七模樣的少女。她膚色雪白、嬌憨美麗,琥珀色的眼睛和高而窄的鼻梁令她帶上了幾分異域風情。
她拿著一把青鋒劍,身著淺金色的舞者衣褲,腳踝上還有一個金色的鈴鐺圈。
謝蘊昭愣了半天,撓了撓臉頰,訥訥道:“美人你誰?”
少女愣了愣,立即鼓起了臉頰。
“謝師叔——!!”她撲過來,大聲說,“我是小川,是佘小川啊——謝——師——叔——!!”
“……彆叫了彆叫了,耳朵要聾了。”謝蘊昭艱難地捂著耳朵,難以置信地打量對方,“你是……小川?!”
“怎麼可能,小川出門遊曆才三個月,怎麼可能突然長這麼大?又不是吃了激素的肉雞……當我沒說最後一句。”
“不是肉雞,是肉蛇。”姑娘認真地辯解一句,又疑惑道,“肉蛇……就是長了肉的七彩羽蛇對嗎?”
佘小川曾經是名為“柯流霜”的人類,現在則是妖修,出自七彩羽蛇這一稀有的種族,是世上最後一隻羽蛇。謝蘊昭三年前認識她的時候,她隻是十二三歲的模樣,在隨後這三年裡也一直保持著這相貌不變。
平京之變後,她好像想起來了一些前世作為柯流霜的事情,一直躲著荀師兄,前段時間更是乾脆跟著兄長柯十二出門遊曆了。
但再怎麼遊曆……小姑娘也不會三個月裡忽然變成大姑娘吧?
謝蘊昭對小川向來是多操一份心。她拉著人家還想再多嘮叨幾句,卻被師兄按住了頭頂,又拉回去了他身邊。
“師妹彆鬨。妖類便是這樣的種族,會在幼年期停留較長的時間,等力量積累足夠,才會進入下一個生長階段。”
他溫聲說一句,又去看佘小川,目光中隱藏著一點古怪的神識,隱約還有些見到熟人的感歎。
這才有了幾分那個名滿魔域的柯流霜的模樣啊……
他心中不免多了一絲憂慮。
然而此時的佘小川仍舊是笑得傻乎乎的傻白甜姑娘。
“是啊,我已經是和光境圓滿的修士啦,謝師叔我是不是很厲害?”她要是條小狗,一定翹起了尾巴,說不定還會和阿拉斯減一樣圍著謝蘊昭轉個不停。
“和光境圓滿了?不錯不錯,不愧是七彩羽蛇中的天才,想來不日就要突破到無我境。”
謝蘊昭對她不吝誇獎,又掙脫了師兄的手,一下下地摸佘小川的頭——反正孩子長高了也還是比她矮。
佘小川眯起眼,很受用地蹭了蹭她。
“我是同柯師兄一起遊曆到扶風城的。本想去東海外邊的萬法宗看看,卻聽說最近海上天氣不好,要再等一等。”
“謝師叔你剛才看《鳳求凰》沒有哇?我也參加了演出,演那隻嚇到了女主角的蛇的——就是我!”
雖說長大了,可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樣子,好似還是那個瘦弱又活潑的小姑娘。
大約就和荀師兄說的一樣,小川雖然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卻還是決定當一個快樂的佘小川吧。
正說著,一襲紅衣的商依依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
她方才在台上一曲動人心,這會兒還要多應付一下癡迷她的觀眾,這才能走到謝蘊昭他們身邊來。她言笑晏晏、從容自若,顯然是長袖善舞的人,應付眼前的局麵手到擒來。
“商前輩!”
佘小川乖巧地打招呼,又說:“謝師叔,商前輩對我很好的,還告訴了我很多萬法宗的事。”
商依依道:“妖族示弱,互相幫襯才對。”
又道:“謝道友聽了一曲《鳳求凰》,不知有何感觸?”
謝蘊昭如實道:“和旁邊的觀眾差不多的感受。”
商依依聽了卻並不意外,反而了然一笑:“謝道友的反應果然同公子說得差不多。”
“……差不多?”她怔了怔。
“公子言道,謝道友十分不必將這些陳年舊事掛在心上。他隻是覺得謝道友理應知曉真相,無意讓謝道友背負什麼。”
她說著,忽然衝謝蘊昭眨了眨眼:“公子一直是個體貼的性子,我可是很羨慕謝道友呢。不說公子,還有衛道友,就是小川這孩子也成天說些‘謝師叔可好了’之類的話,你瞧,說不得就是她心心念念,才連模樣都和謝道友有些相似?”
“小川和我?”謝蘊昭有些驚奇,“長得像麼?”
她仔細去看小妖修。
佘小川正不好意思地抗議,說自己並未刻意照著謝師叔的模樣化形,她就是自然而然成了這個樣子的。
她看了半天,還是一旁的師兄拉著她,換了個角度,說:“師妹,佘師侄的側臉同你有些相似,正麵看的話,眉眼卻是不像的。”
“……啊對,好像是。”謝蘊昭看出來了,就去促狹地逗小川,“原來小川這麼喜歡我啊。”
小妖修紅了臉,再次深吸一口氣。
在眾人微變的臉色中,她以一種令人震撼的音量發出了呐喊:
“謝師叔——你討厭啦——!!!”
邊上經過的路人遭了池魚之災,一個個捂著耳朵暈暈乎乎。
唯有佘小川渾然不覺,繼續高高興興地敘舊:“對了謝師叔,你猜我在扶風城還遇見了誰?”
“——我還遇見了溯長老呢!”
溯流光。
妖修,北鬥仙宗的客卿長老。
也是某位少魔君的閒來一子。
衛枕流笑容依舊,眼神卻晦澀起來。
……
十天後。
距離瑤台花會開幕還有七天。
“……謝道友!”
商依依匆匆到來,罕見地露出了焦急之色。
她身邊跟著許久不見的柯十二,這人更是又急又怒。
“衛師兄,謝師妹!”
他沉著臉。
“妹妹……小川她失蹤了!”
本章共6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6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6段,你正在(第9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