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魚……初月?”青年佛者叫出了她的名字。

魚初月嚇了一跳。

不過,此刻實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魚初月來不及深究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個佛,她一個箭步踏上前,抓住了佛者寬闊的袈裟袖子,道:“快,先離開這裡再說!”

就踏進來那麼一兩息的功夫,她已經感覺自己的頭發要著火了。

被那靈火這般炙烤煉化,連石窟的四壁都已開始隱隱泛紅,空氣中已無絲毫水分,吸入胸腔就像火辣辣的粉末一樣,刺得肺腑生疼。

佛者被困在這裡,必定受了不小的折磨。

青年佛者用一雙微微泛紅的通透眼睛定定盯著她,一動不動。

“走呀!我頭發都要燒沒了!”魚初月道。

話一出口,嘴角頓時重重抽了兩下,很不好意思地笑著,望向佛者光禿禿的腦殼。

佛者垂了下眸,恍惚地笑了笑,終於起身,隨她鑽出了石窟。

崔敗已把稽白旦、袁絳雪三人逼到了佛者方才正在淨化的那一片腐地之上。

腐地仍然在冒著沸泡,一縷又一縷濃黑的怨靈之息從泥裡逸散出來,陰惻惻地遊走在腐敗的黑色泥地上,悄無聲息地盤踞成一張腐臉的形狀。

魚初月心頭忽然一寒。

這是佛者的心魔劫。若是未能成功超度,佛者豈不是要歸西了?

“佛者,速速超度,我為你護法!”魚初月急道。

回頭一看,卻見青年佛者眸中隱隱閃動著血光,他揚起了一隻手,掌心浮起一個紅色的“卐”字符印。

他手掌一動,地麵上那怨氣凝成的黑色腐臉立刻緩緩蠕動了起來。

說不出地邪異。

“佛者!”魚初月震驚地低聲喊他。

不用說,佛者在渡劫最關鍵時候被稽、袁二人打斷,又被他們放火燒了一通,必定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佛者,冷靜啊!”她踏前一步,摁住了對方的手腕,“彆用這個功法,用你方才那個,叮叮叮叮冒金光的那個!”

佛者的眸色發紅,像是眼眶裡盛著兩汪血。

他直勾勾地盯著洛星門的三個人,動了下唇,道:“我叫景春明。”

魚初月有些無語,這是計較稱呼的時候嗎?

她道:“景大師,請你繼續原本的超度術,我與大師兄定會為你護法,絕不會再讓人傷害你。”

景春明抿了抿唇,少頃,唇角浮起縹緲的笑容:“魚初月,我是景春明。”

魚初月好一陣牙疼:“呃……您是說八千上品靈石的事兒麼?那個,真不關我的事啊。都是展雲彩師叔自作主張,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有佛骨!再說,展師叔不是已經把靈石歸還無量天了麼?”

她趕緊撇清關係。

“罷了。”景春明定定望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揚起寬袖,盤膝坐進滿地泥濘中。

魚初月看著他那個光滑鋥亮的腦袋,疑惑地偏了偏頭。

景春明?

實在沒什麼印象。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戰局之中。

稽白旦和袁絳雪身上都有一層極為詭異的護體金光,看著與景春明方才施展的佛光有些相似,但那金光卻並不純粹,流轉著一股股汙水般的暗色光芒,邪異得很。

崔敗的劍光斬上去,像是斬中汙泥坑一般,濺出渾濁的暗光,陣陣腥臭彌漫在空氣裡。

被邪光護體的二人則毫發無傷。

“邪佛戎業禍的魔衣。”崔敗清冷的聲音傳來,“勾結魔域,好大的膽子。”

稽白旦和袁絳雪飛速對視一眼。

袁絳雪冷聲道:“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用‘它’!”稽白旦麵露狠戾。

二人齊齊後撤,各自從懷中取出一物,合二為一!

“哼,服了抑靈丹的元嬰修士麼!”袁絳雪冷笑道,“自己找死,怨不得人!”

隻見邪異的青金色光芒驀然爆發,將整片空曠地映得鬼氣森森,一隻冒著黑氣的骨鈴出現在稽白旦的手中,骨鈴一搖,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怪響。

魚初月站得極遠,竟也被那邪氣滿溢的音波波及,腦袋隻覺猛然一漲,眼前青光泛濫,仿佛落進了渾濁的綠色汙水深處。

再一瞬,撕裂般的劇痛襲入腦海,她險些抱頭蹲了下去。

隻那麼一個照麵的功夫,冷汗已浸透了她的後衫。

一片晃動的綠色波光之中,唯有崔敗的身影挺拔如鬆。

金丹期是施展不出劍意的。

他隻能憑借高超的劍術與微薄的靈氣,與手執邪佛骨鈴的稽、袁二人遊鬥。

邪佛戎業禍,是一隻自稱‘佛’的大魔物,一身邪功防不勝防,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就連魔界之主伽伽羅也對他無比頭痛,極力招攬安撫,能滿足的條件儘量滿足,不願與他針鋒相對。

這樣一個大魔頭,居然已經把手伸進仙域裡麵了!

前後一聯想,稽白旦和袁絳雪殺佛者,奪舍利之事,必定就是受了那邪魔的指使,而且必定不止做過一次了。

這骨鈴和魔衣,一看便是邪佛戎業禍利用舍利來煉製的邪靈器,滅殺元嬰修士,恐怕真不是什麼難事。

這一刻,腐地中沁出的黑色怨氣已開始凝成骨手,它們仿佛也頗為忌憚那魔衣與骨鈴,便避開了稽、袁二人,齊齊抓向崔敗。

簡直是,雪上加霜!

魚初月抿住唇,站到了佛者景春明身前。

“佛者,能擋的,我會儘量替你扛下,剩下的便靠你自己了!你抓緊些,若是大師兄敗了,你還未成功渡劫的話,我們三個今日都得死在這裡。”

青年佛者緩緩抬眸。

隻見麵前立著一道嬌嬌小小的身影。她很瘦,蝴蝶骨頂起了衣裳,脊背立得端直,極力撐出一副可靠的模樣,卻止不住隱隱發顫。

有她擋在身前,他受到的邪音攻擊的確是減輕了許多,但還是疼得鑽心。

所以她現在是有多疼?

她背對著他,並不知道在她顫抖著脊梁替他扛下傷害時,這位佛者竟在公然走神。

佛者的雙眸依舊像是盛著血。

半晌,魚初月有些撐不住了,她吃力地反手抽出腰間的木劍,雙手拄著劍柄,將劍插在地上,支撐著身體。

她全身都在抖。

抖得越來越厲害。

佛者緩緩歎出一口長氣,眸中映著這道瘦小的身影,片刻之後,血瞳褪去,眸中一片清澈。

琥珀色的清澈池水中,盛著一尾小小的魚。

“阿彌陀佛!”

莊嚴清澈的嗓音在身後響起,片刻之後,道道金光向著四周鋪開,怨氣之中伸出的骨爪頃刻間灰飛煙滅!

就連那骨鈴爆出的綠色音浪也隱隱被壓製下去,魔衣的光芒變得黯淡,正道複蘇,正與邪魔爭奪這混沌世間。

魚初月心頭一喜,把自己的細胳膊撐開了少許,儘量把身後的佛者擋得更加嚴實。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望向崔敗。

方才疼得渾渾噩噩,她隻知道崔敗的戰鬥極為不易,他與那兩個邪人相鬥,就像是泥濘沼澤中流動的一小股清泉。

此刻定睛望去,見他動作依舊乾淨利落,隻不過廣袖之上沾染了不少血跡,應當是口中吐血時隨手用衣袖擦拭過。

清光閃逝,崔敗的劍尖神出鬼沒,不時便重重斬在魔衣或骨鈴之上。

稽、袁二人身邊本還跟著最後一個跟班,在他們祭出骨鈴時,那個倒黴鬼距離太近,結結實實用臉接下了邪術,早已痛得摔進了滿地怨靈骨手之中,被撕成了一堆破爛的白骨。

崔敗站這麼近,必定也是劇痛加身。

但他握劍的手卻依舊穩如泰山,劍風與平時並無任何區彆。

魚初月抿住了唇,心頭湧起了一股難言的情緒。

佛光越湧越疾。

聲聲清越的咒言響徹整片腐地。

黑暗汙濁之中,似有蓮華綻放,金光如潮,陰邪魑魅步步後退,誦經之聲振聾發聵,令人心頭一片澄明。

骨鈴邪音被徹底覆蓋,疼痛被驅離腦海,魚初月站直了身體,收起木劍,召出梵羅珠,握在手中。

為佛者護法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便該做她期待已久的事情!

她踏出一步之後,僵在了原地。

自稽、袁二人祭出骨鈴,不過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魚初月卻發現自己腿上的骨頭好像已經枯朽了一般,仿佛已在原地站了千年萬年,風一吹,人就要變成一堆散掉的灰。

這是……疼得使出了多大的力氣啊……

她緩了緩,慢慢活動著周身的關節,一邊恢複,一邊繞過戰場,提前蹲到了稽、袁二人敗逃的路線上。

這些年來,每逢遇到修者鬥法,她都會目不轉睛地看,將他們的動作一一記在腦海中,不斷地演練。久而久之,她摸透了種種路數,預判打鬥雙方的動作變成了一種本能。

就在她陰惻惻地蹲到戰局邊緣時,稽白旦正好手持骨鈴與崔敗硬拚一記,身上魔衣終於粉碎,他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數丈,高聲招呼袁絳雪:“夫人,先撤!”

吼這一嗓子已是仁至義儘,稽白旦雙腳剛一站穩,立刻不假思索,轉身就逃。

一轉頭,卻見麵前直通通地懟出來一朵大紅花。

魚初月早就守在這裡了!

梵羅珠妖嬈地展開了花苞,一蓬赤色毒霧兜頭蓋臉罩向稽白旦!

他反應也算是奇快,被殺了個猝不及防,竟還能揚起胳膊,用手中的骨鈴攔了一下,然後急急退到一邊。

魚初月瞳仁驟縮,抓起梵羅珠繼續向他追去。

隻見那毒霧已沾到了稽白旦小半邊身體,他的左臂很快就化成了花瓣狀的大紅粉末,散向四周,骨鈴也‘咚’一聲掉在了地上,滾了兩滾。

稽白旦慘叫一聲,跌倒在地,驚恐地瞪著那條已經看不出形狀的胳膊,茫然地伸出右手,抓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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