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袁絳雪撲了過來。

魚初月急轉向她,揚起手中的梵羅珠。

可惜的是,梵羅珠剛剛噴灑過毒霧,此刻尚未恢複。

袁絳雪並沒有去管在地上慘嚎打滾的稽白旦,而是徑直奔向落在一旁的骨鈴。

魚初月視線一掃,發現佛者剛剛全力施放超度大術,此刻已是精疲力竭,微躬著背,正在吃力地喘氣。

而崔敗與稽白旦硬拚一記,生生破去他的魔衣,亦是遭到邪力反噬,退出幾步,堪堪站定。他唇角還淌著血,人已緩緩立直了脊梁,撐起劍尖,直指袁絳雪。

魚初月心叫不好。

若是讓這袁絳雪再一次催動骨鈴,恐怕又將陷入一場慘烈惡戰。

她的腦袋還沒有徹底想清楚該怎樣做,身體卻已直直撲了上去,迎麵撞上袁絳雪,將手中的梵羅珠狠狠摁向袁絳雪的眼睛。

梵羅珠雖然一時無法噴灑毒霧,但它本身就是劇毒之花,隻要將花粉灑進袁絳雪的眼睛,不死也要讓她殘疾。

“魚初月!”“魚初月!”

兩個很好聽的男聲不分先後,同時傳來。

一切好像變成了慢動作,魚初月看到崔敗擲出了手中的劍,直擊袁絳雪後心,但她身上魔衣尚在,這一擊,隻是徹底擊碎了那件魔衣,未能取走袁絳雪性命。

而青年佛者景春明,隻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絕望地伸出了手。

魚初月感覺到腹部傳來劇痛。

袁絳雪手中的劍刺穿了她的身體,她狠狠抬眸,盯住了近在咫尺這張臉。她曾在意念之中,用牙咬、用手撕過無數遍的這張臉。

袁絳雪並沒有看魚初月。

她滿腦子就惦記著化神大佛修的舍利。邪佛戎業禍其實私下裡應承過她,待此事一成,便與她雙修歡喜道,如此,她便算是一步登天,真真正正地飛升。

見稽白旦中了招,袁絳雪根本沒有半點同情,她隻想搶回骨鈴,用戎業禍教她的秘法催動這件邪靈器,繼續她未完的大業。

這種時候,一個區區築基小修,竟敢衝上來擋她的路,這不是找死嗎?

袁絳雪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隨手往魚初月肚子上刺了一劍,便想繼續去撿骨鈴。

沒想到,往回拔劍的時候,卻遇上了一股強大的阻力,連抽了三下都沒能抽得動。劍身,好像被攥住了。

袁絳雪微微一怔,抬眸望向魚初月。

看清魚初月的麵容,袁絳雪又是一怔。此女,怎和當初那個瑤月這般相像……

趁袁絳雪愣神的霎那,魚初月不退反進,鬆開了劍身,用流著鮮血的手掌一把抓住了袁絳雪握劍的手和劍柄,狠狠將她拽向自己。

劍貫得更深,原本隻在她背後露出小小一截劍尖,此刻,伴隨著利器刺穿血肉的聲音,大段劍身穿透了魚初月的後背。

刺骨和冰寒和劇痛令魚初月眸色更紅,她的唇角浮起了獰笑,迎著袁絳雪那張錯愕的臉,繼續直撲而上,一把將梵羅珠摁在了她的左眼中!

袁絳雪根本沒反應過來。

直到左眼傳來了萬千錐紮的刺痛。

“啊啊啊啊——”

她想要退,握劍的手卻仍被魚初月牢牢攥緊。

趁她抬手捂住左眼時,魚初月收回梵羅珠,再度狠狠摁向了袁絳雪的右眼。

袁絳雪再度中招,嗓子裡憋出了不似人聲的慘叫。

見那細細碎碎的大紅花粉一點點從眼眶開始向麵龐和顱腦蠶食,魚初月終於鬆開了手,喘著粗氣,慢慢退出一步。

低頭一看,身前已隻剩個劍柄了。

方才一心報仇,腦子被熱血衝得發昏,倒是絲毫也沒感覺到痛,這會,那些後知後覺的痛感如海嘯一般席卷而來,要不是舍不得錯過眼前袁絳雪和稽白旦的慘狀,她大約已經疼暈了過去。

她顫著手,有些想拔劍,卻又不敢。

身體剛一晃,便被人扶住了。

這一回,崔敗的手竟不是冷的。

他鉗著她的胳膊,力氣極大,好像想要捏碎她的骨頭。

他扶著她,慢慢倒坐在地上。

“用得著你逞強?”他道,“我逼和尚渡劫而已。”

魚初月心中想著,‘也不看看衣袖上吐的那些血,到底是誰在逞強啊?’

邪佛戎業禍,那是可以和魔主叫板的人物。

而他崔敗,不過是個元嬰大圓滿的劍修,如今還用了抑靈丹,隻能使出金丹期的力氣,再天才,還不是要被等級碾壓?

他指尖蘊起靈氣,連點她幾處穴位替她止住血,然後二話不說,乾淨利落地抽掉了刺穿她身體的那柄劍,‘鐺啷’扔到一旁。

“大師兄,”魚初月反手攥住他的袖子,用力說道,“雖然我們不熟,但請你彆忘了我的心願……”

他瞥了她一眼。

目光裡難得多添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薄唇一扯,他淡聲道:“死不了。要撕蘑菇自己去。”

“啊。”魚初月老懷大慰,“你真的記得。大師兄,你真好。”

在她叨逼叨的時候,崔敗已從芥子戒中取出傷藥,撕開她的衣裳,敷上藥,然後取出靈紗,三下五除二纏住了她的傷口。

“閉嘴,手拿來。”他冷冷地說道。

魚初月半倚著他,把方才攥了劍身的左手遞到他的麵前,任他敷藥、包紮。

崔敗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順著她的目光望出去。

便看見中了梵羅珠劇毒的稽白旦和袁絳雪仍在地上翻來翻去地撲騰。

“很好看?”他微眯了眼。

“嗯。”她輕飄飄地哼了一聲。

“魚初月,回頭我會與你好好談一談。”崔敗冷下了嗓音。

她遲疑地偏頭瞥了他一眼。

就見這個男人微抿著唇角,神色之間不見半點對傷者的憐惜,反倒是繃著一張準備罵人的老夫子的臉。

不愧是仙門正道大師兄,在人家佛者麵前裝得可正經了。

魚初月心中這樣想著,抬起眼睛來,注視著走到近前的佛者景春明。

他還未渡完心魔劫——成功渡劫便會晉階大乘,此地設有禁製,一旦他晉階,秘境便盛不住他了。

“阿彌陀佛。”

佛者極慈悲地看了看地上那兩個撲騰打滾的人。

他雙手合什,開始念卻邪咒。

便見米粒大小的‘卐’字白光落到了那對夫婦身上。

魚初月心中焦急,正要阻止佛者救那兩人,卻見那白光點燃了二人身上的梵羅珠花霧,二人漸漸弱下去的慘叫聲再一次拔高,聲嘶力竭地哀嚎,訴儘了烈焰焚身的劇痛。

就連複仇心切的魚初月聽在耳中,都感覺心底微寒。

許久之後,誦咒聲才停了下來。

稽白旦和袁絳雪,化成了兩灘細碎的粉末,隨著風卷向了附近的紫植林。

一點一點被燒死的。

景春明躬身撿起了那隻骨鈴,收入芥子戒中。

崔敗凝著眉眼,平靜地注視著這位佛修。

景春明回身,施了一禮,然後解釋道:“這一咒,為的是我自己,亦是為了枉死的無數同門。數百年來,屢有佛友慘遭橫禍,我恰逢心魔劫,便沒有潛蹤,隻身一人來到此處,為的便是引出真凶,以佛法渡之。若有孽力,隻我一人承擔。”

崔敗唇角微繃:“若無人相救,你就死了。”

“生死有命,那便該是我的劫。”景春明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魚初月的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確實,是我命定之劫。這世間,誰又能跳得出因果呢?”

“你心劫未渡。”崔敗道。

景春明點了點頭:“是。心結,未渡。”

他再施一禮,道:“先讓傷者歇息罷。”

崔敗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攬住魚初月,架著她走進山壁下的小石窟。

方才燒了半天佛子,這石窟處處被靈火炙烤得熱乎乎的,外麵的冷空氣灌進來,蒸成了一蓬蓬靈氣濃鬱的水霧,溫溫熱熱地擠滿了整個洞窟。

景春明從芥子中取出一個又一個蒲團,很快就在石窟中堆出了一張‘床’。

魚初月平躺在蒲團堆裡。

崔敗不知給她糊了什麼靈藥,短短一會兒疼痛便止住了,傷處酸酸軟軟,除了沒什麼力氣之外,好像並無大礙。

“回天斷續脂?”景春明神色複雜地望著崔敗,“生死人,肉白骨的靈藥。”

崔敗扯了扯魚初月的衣裳,將靈紗纏裹的傷處徹底掩在了寬大的道袍下,然後淡聲回道:“佛者好眼力。”

景春明道:“七年前,回春穀穀主遇害,鎮穀之寶回天斷續脂遺失。莫非閣下正是真凶?”

崔敗正正看了他一眼:“膽子很大。”

景春明溫和無奈地笑了笑:“閣下也知道,佛修隻能直道而行。心中想到了,便隻能問出來,當然,閣下隻要沒承認,我便沒有理由與閣下拚命。那麼閣下打算承認嗎?”

魚初月幽幽歎息,打斷了這兩個人危險的對話:“我想喝水……”

景春明立刻起身離開了石窟,替她取水。

石窟中安靜了下來。

崔敗單手抱著劍,坐在她的旁邊。

魚初月盯著崔敗放在膝蓋上的那隻手,看了好一會兒。

“大師兄,我沒做夢吧?方才那幾個壞人,真的死了嗎?”

“嗯。死了。”

“那我就放心了。”

“有仇?”他偏過頭,注視著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和尚的眼神,與你,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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