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長生子之約(1 / 2)

()剔透柔軟的固態淚珠落入魚初月額心。

本源消散之前,將‘化虛為實’的能力贈給了這隻大紅魚。

崔敗用根須勾起了那一塊弱化的赤色地衣,毫不留情地將它吞噬殆儘。

眼前的光芒徹底暗淡,一個世界消失了,就像一顆星星死去。

魚初月心中泛起悲涼,把腦袋拱向崔敗的花苞。

他攬住了她,道:“回了。”

機緣已被取走,二人提前離開本源境。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魚初月雙腳落上了實地,畫麵在眼前漸漸變得清晰。

魚初月眨了眨眼,望向周圍。

第一眼看見的,是已經徹底失去生機的女魔侍,她的身體夾在牆壁中,露在外頭的臉和胳膊已經有些腐爛,散發出陣陣惡臭。

魚初月對上女魔侍那雙凸起的渾濁眼睛,嘴角不禁緩緩一抽,挪開了視線。

巨大的臥榻旁邊,不著寸縷的媚傾城呆呆地站立在那裡,像一塊木頭。

元神被毀,軀殼在這陰暗潮濕的魔界空氣中,很快就會發黴腐朽,變成一團**的死肉,像那個女魔侍一樣。

崔敗把媚傾城的元神留到最後才殺,便是想要保住她的魔體。

“是隻畫魔。”崔敗懶懶散散地走上前,伸出一隻手,很隨意地劃過媚傾城的皮囊。

崔敗:“……”

魚初月:“……”

她看出來了,他下意識地想要使用根須或者指刀,來切開這隻畫魔的皮膚,卻忘了自己此刻是個人——人是沒有根須,也沒有指刀的。

沒有根須和指刀,他的動作看起來便像是在撫觸媚魔的身體。

魚初月能怎麼辦,她隻能裝作沒看見。

崔敗冷酷平靜地說道:“看看從何處下手罷了。”

他淡定地抬了抬手,召出天極劍鞘。隻見這劍鞘化作一道青芒,驀地掠向畫魔,‘刷刷’幾下,便將一張完完整整的畫皮剝落下來。

崔敗很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拎著畫皮,捏起清塵訣,一遍遍地衝刷。裡裡外外,洗了個透徹。

“畫皮之中留有魔元,可借媚魔身份行事。”他淡淡地說著,將這魔皮罩在了魚初月的身上。

魚初月覺得自己好像披上了一件外袍。

經過崔敗的清理,這張魔皮上沒有任何異味,很貼身,完全不會阻礙視線。

她奇怪地轉了轉身體。

臥榻後方的大水鏡中照出了她的模樣。

媚傾城的樣貌,不著寸縷。

魚初月:“……”

崔敗站在身後,凝視著她。

美眸一轉,魚初月惡狠狠盯住了崔敗:“你眼睛看哪裡!”

崔敗:“……”

他挑了下眉,懶聲道:“藏在什麼樣的皮囊下,我都認得出你。”

魚初月的心臟輕輕一跳,略有些慌亂地轉開了臉。

崔敗彎了下眼睛,唇角不自覺地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輕易就糊弄過去了呢。

她是他的魚。

哪怕披了魔皮,也是他的魚。

自己的魚沒穿衣裳,怎麼可能不看?

魚初月思忖了片刻,嘗試著給自己化一身衣裳。

本源的殘意將化虛為實的能力贈給了她,她正好試一試。

奇異的力量在識海中湧動,魚初月憋了一會兒,身上漸漸凝出了一件黑色紗衣。

“成功了!”

崔敗眯著眼,上下打量片刻,令她原地坐下,將元神攜帶的靈氣引入經脈之中。

他說過,取這枚本源碎片,助她晉級元嬰。

這一回魚初月不再需要他手把手地幫忙——在本源境中,嚴苛至極的訓練已讓她掌握了與靈氣共振的訣竅。當時空有元神,‘無中生有’地強行感應周遭靈氣,自然是極為艱辛。而此刻,體內本就蓄有豐沛的靈氣,利用共振來感應靈氣簡直不要太容易。

就像習慣了負重前行的人,忽然輕裝上陣。

更遑論她還曾成功利用地下靈氣的奔湧之勢來攻擊那件凶物地衣,控製靈氣可謂駕輕就熟。

魚初月心念一動,元神攜帶的磅礴靈氣頃刻衝入身軀,一層層夯實根基,充盈體內的靈海。

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魚初月便聽到識海深處傳來一聲轟鳴,金丹化入靈氣之海,周身靈氣與她的感知徹底圓融,沒有任何障礙,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調動任何一縷靈氣。

這與尋常的修士又有些不同。

道法自然,尋常修士一路修行,就如人生一般,先是無中生有,凝聚天地靈氣在丹田結成一枚金丹。這個過程,便如同凡人有孕結胎。

金丹成嬰,亦像是胎兒在腹中成長,積蓄靈氣,生成嬰體。

嬰體與體內靈氣一脈相連,修士以元神感應元嬰,再通過元嬰來操縱周身靈氣,就像凡人以意識支配大腦,再調動四肢來活動一般。

但魚初月不一樣,她是先天道體,意誌可與靈氣相通,圓融合一。

她本身,就是元嬰。

修為穩固了下來,元嬰初。

她抬起手來,意念一動,便有一縷靈氣順著指尖沁出。

停留不過一瞬間,便像一縷煙霧般散去。

魚初月:“……”

她又迫出了一縷靈氣。

它依舊輕易散在了指尖。

魚初月:“大師兄,元嬰的靈氣外放,怎就像……放屁一般!”

崔敗差點笑出了聲:“那是因為你不曾修習過任何招式和法訣。”

魚初月點點頭:“明白了,旁人是一步一個腳印修煉上來的,自然根基紮實,我被大師兄帶著越了階,欠缺的回頭還是得補上!”

雖然飛速晉階了元嬰初,但要論實戰能力的話,她其實還打不過穩紮穩打的金丹期修士。

出來混,早晚要還。這個道理她明白。

崔敗見她毫不沮喪,不禁挑了挑眉:“不急,先去凡界。”

赴媚魔與長生子的約會。

在崔敗切下媚魔的畫皮時,魚初月已明白了他的用意——解決媚魔,然後借媚魔的身份去接近長生子,神不知鬼不覺,便避過了魔主伽伽羅和叛聖濯日子的雙重封鎖,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公然將消息傳到長生子耳中。

好一個暗渡陳倉!

魚初月望向崔敗的目光不禁變得複雜了許多。

這就是一隻千年老狐狸。

她又想起了自己在本源碎片中做的那個夢,崔敗和劫,怎麼會表現出那麼相似的個性……為什麼崔敗會對魔界那麼了解……

就連那媚魔媚傾城,也把崔敗食人花認成了劫,這顯然不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難道劫就是崔敗?

也不對啊,在魔界和劫交往時,他根本就不認得自己。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總覺得,缺失了最關鍵的那一環……

魚腦袋非常不夠用。

魚初月歎了口氣,摁下了心中紛雜的念頭。

算了,先辦正事。

崔敗已用了逆光訣消失在她的麵前。

她吸了吸氣,挺起胸膛,推開了樓閣的門。

兩名女魔帶著她們捉來的糙漢子,小心翼翼地侍立在門旁。

魚初月嘴角一抽,斂下眉眼,道:“備轎,將我送至與長生子約定的地方。”

她學不來媚傾城那成熟魅惑的調調,乾脆冷冷冰冰地說話,裝作很不爽的樣子。

兩名女魔果然嚇得戰戰兢兢:“是,護法大人。”

她們沒敢疑惑護法大人今日為什麼要坐轎子,隻敢依令行事。

兩個女魔忙活了一陣,刨出一頂香風撲鼻的軟轎,恭恭敬敬地請魚初月坐了進去。

有魔皮護體,周遭的魔息不再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一頂香轎順順當當離開了魔界。

魔界安排得十分妥帖,到了凡人國界時,早有凡間轎輦等在那裡。

十六抬大轎,坐二十個人都不會擠。

魚初月繃著臉踏上去,見這大轎中裝飾華麗,有榻有桌還有梳妝鏡,就像一間閨房。

侍女迎上前來,替她換上了華貴的皇族衣裳,罩上玉質的蝴蝶麵具,戴上了帷帽。

魚初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幾個侍女。

她們神色恭敬,舉止從容,看來早已習慣了伺候媚傾城這個魔物。真正的公主必定是迫於魔威,不敢向仙門揭發這件事情。魚初月暗暗思忖。

侍女們很快就鼓搗完畢,退了下去。

輦轎開始移動,將她送到了與長生子約定的地點。

魚初月緩緩離開了轎輦,踏入這一處清幽雅致的彆院。

七進的院子,一重又一重庭院幽深,阻絕了凡人窺探的視線。

到了最深處,引路的侍女和侍衛恭恭敬敬地退下,魚初月抬眸一看,隔著白玉橋,看見水榭之上,寬袍廣袖的白衣男人仙氣飄飄,正在彈一張鳳尾琴。

魚初月:“……”

長生子把容顏幻得稍微稚嫩了些,還是他那張臉,最大的改變,便是把一頭白發幻成了黑色。

說來也很詭異,稚嫩的黑發長生子,竟有一股子白景龍混合了花孔雀的奇妙的感覺。

魚初月踏上白玉橋。

有風貼著水麵吹拂,送來了崔敗身上獨有的竹葉香。

知道他就在身邊,魚初月心神大定,昂首挺胸過了橋,爬上水榭木台,慢吞吞地走到長生子對麵坐下。

他動了下眼皮,瞥她一眼,手指詭異地頓在琴弦上。

這個魔……不太對勁。

難道媚傾城有事來不了,派手下女魔來遞消息?

長生子不動聲色:“公主又被邪祟侵擾?”

魚初月一聽這話,就把事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長生子救過這個凡界公主的性命,有了那麼些牽扯。媚傾城借著這條線搭上了長生子,而長生子也將計就計,便這麼和她往來,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地互探消息。至於這其中摻雜了多少帶著些桃色的浪漫情愫……那便隻有兩個當事人心知肚明。

此刻狀況不甚明朗,雖然已成功見到了長生子,但魚初月仍決定先試探一二。

“嗯,”魚初月軟綿綿地回道,“前幾日聽聞,魔界邊境又有了動蕩,仙家的聖人與魔界的首領大戰一場,死了不少人呢。自聽到那個消息之後,本宮便夜不能寐,時時心驚肉跳,嚇死人了,就盼著與你見麵!”

長生子的眼角重重抽了兩下。

“道長,不知你怎麼看?”魚初月問道。

長生子:“……你弄錯了,我不是道長,而是醫者。”

“呃,”魚初月扯了扯唇,“醫者也治邪祟的麼。”

長生子盯著麵前這個十分不對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