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陣之變(1 / 2)

魚初月與崔敗對視。

他問她, 有沒有想過,他的劫身為什麼會是魔?

他的眸光清冷深邃, 她看不穿。

她搖了搖頭:“為什麼?”

他定定望了她一會兒, 冰雕玉琢的唇角勾出了似笑非笑的弧度, 音色略沉,低低地道:“因為我本性如此。”

魚初月點了點頭:“我明白。大師兄在本源境中的模樣, 的確與劫如出一轍。”

崔敗瞳仁微縮,唇角收緊,重複道:“我, 本性如此。因為我本性如此。”

她凝視他的眼睛, 道:“劫又不壞的咯。至情至性, 隨心所欲。”

“那是魔。”崔敗一字一頓。

她抬起手,抓了抓遠處吹來的風。

“就像這風, 生於天地之間,自然遊走八方。誰也不能說它的存在就是錯。沒有什麼是生來有罪的, 人也好, 妖也好,魔也好。”她微微偏了頭,“我當初沒有喜歡劫,不是因為他是魔, 而是因為,我已經有了大師兄。”

崔敗不禁動容。

薄唇微動,眸光輕閃。

他道:“哪怕我不是好人?”

她彎起眼睛,開了個玩笑:“難道你是掠奪者嗎!”

話一出口, 她把自己給逗樂了。

他是第一仙尊,在長長久久的歲月中,都是他在守護這個世界。

他若是掠奪者的話,那這個世界早就毀滅了。

“不是。”崔敗道。

“我就知道!”她把眼睛彎得更加好看。

麵對這樣一雙眼睛,崔敗話到唇邊,終究說不出口。

罷了。

他輕輕彆開頭,攬住她的肩,帶著她大步往外走。

“魚,我其實,根本不在乎世人。”

魚初月愕然偏頭望他,見他微繃著形狀漂亮的薄唇,眉心隆起,目光冷漠。

“我本無心,那些規矩束縛,讓我知道該如何做一個人,但那,並非我的本意。”

魚初月思忖著話本上的說法,小心地問道:“是修成正果之後,太上忘情麼?”

崔敗搖了搖頭:“天生如此。”

他側眸望著她。就是這個魚。在她之前,他隻是知道身為人,遇到什麼樣的事情該有什麼樣的情緒,但卻從未親身體會。直到她把神魂擋在他身前,碎得萬劫不複。

那一幕實在是太過震撼熱烈,再加上……本源選擇了她,帶著他的一半魂力融入她的破碎魂魄,溫養百年,再世重生。

他感覺到自己那萬年冰封的冷硬魂魄底下生成了熔岩,灼痛他,撩撥他,讓他變得像人,擁有了人才會有的情緒。

他原以為自己心中那難以抑製的願望是想要殺了她拿回自己的東西,不曾想,一步一步竟就到了今日。

回憶一晃而過,他看到魚初月那對白皙通透的耳朵飛快地泛起了紅色。

她垂下了頭,聲音軟軟,有一點飄:“所以,大師兄是因為我,才破了太上忘情嗎?”

崔敗遲疑片刻,很誠實地點了點頭:“是。”

她咬住了唇,慢吞吞地把頭垂得更低,手指放在身前絞啊絞。

這一回,她一點兒也不想逃。

“大師兄,你若一直是今日的你,那我也定會如今日這般,必不負你。”她抬起了眼睛,勇敢地直視他。

“好。”

四目相對,縱然他手中還拎著個殷加行,也忍不住俯了身,想要將她那花瓣一般嬌豔的唇瓣銜入口中。

二人漸漸靠近……

“大事不好!”

身旁虛影一晃,長生子擺著個奔跑的姿勢瞬移而至,白發翻飛,急道:“宗內有變!與四象陣的感應斷了!”

崔敗涼颼颼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收你們,便是為了鎮著山。鎮石離位,還指望歲月靜好?”

長生子把腦袋勾到了胸膛上,弱弱地分辯:“玉華瘋了一樣跑出來,我也不能放任不管啊,那濯日師弟也不能不管,我不是隻能帶著師弟出來追玉華?不然怎麼辦嘛!”

魚初月覺得他說得居然還挺有道理。

崔敗負手踱出一步:“玉華子,放瑤月進入守護者之域時留下了元血。你,將元血遺落在凡人身上,經伽伽羅之手,轉到純虛手中。濯日子,走火入魔之時,被輕易竊走元血。純虛手上集齊四聖之血,你們三人不在其位,他自然可以利用元血越俎代庖。”

魚初月聽了個一知半解。

她記得初進宗的時候,崔敗提過那四座仙山。他說那是四象陣,第一仙尊收四個徒弟回來,便是用來鎮著山。

現在長生子、濯日子和玉華子都不在,正好方便了純虛子搞事情。

長生子急得雙手直掂:“四象陣乃是世間靈氣運行之樞紐,即便聖人之身,承受這般龐大的靈氣也要爆體而亡!既不可能奪走天地靈氣,那打亂世間靈氣對他有什麼好處!純虛子這個王八蛋究竟想要乾什麼!不行不行,必須阻止他!”

崔敗不疾不徐,向城門走去。

他淡聲道:“若想阻止純虛作亂,除非你們三人以全盛之勢歸位,與操縱四象陣的純虛子拚個兩敗俱傷。”

“那是小意思!”長生子拍著胸脯,“我們師兄妹三個,哪個都不是怕死的人!”

魚初月瞥了一下這個腦袋不清楚的聖人,歎息道:“重點是全盛啊。”

“全……盛!”長生子暴跳如雷:“濯日這個沒用的家夥!怎就被人設計了!這下好了,少了他一個,該如何是好!”

崔敗瞥了瞥他發叢中的本命仙器,手一晃,取到掌中:“你三人的本命仙器,都經了純虛的手,何來全盛。”

長生子倒抽一口涼氣。

崔敗淡笑著,繼續雪上加霜:“素日用的丹藥靈石,你確定都沒有問題?”

長生子:“……”

他垮下了眼角和嘴角:“師尊……你怎麼就放任純虛這般禍害我們啊!”

“禍害?”崔敗語氣輕嘲,“拿人手短的道理,還需我來教?”

魚初月走在一旁,見長生子被訓得一愣一愣的,她也不禁微微聳了肩,頗有些心虛。

崔敗長眸一斜,伸手拍了拍她的魚腦殼:“沒說你,心虛什麼。”

她弱弱瞥他:“那我也吃人嘴軟嘛……”

他勾了下唇角,眸光幽幽轉開,笑得意味深長。

……

……

來到城門下,崔敗腳步一頓,豎起右手。

下一瞬,他將拎在手中的殷加行塞給了長生子,攬住魚初月,禦劍而起。

長生子接過昏迷的殷加行,正發愣,忽覺地動山搖,耳旁響起地裂般的低沉‘嗡’聲,腳下大地極為突兀地分裂左右,炸開一道尺把來寬、深不見底的黑色地縫。

就在長生子挑著眉跳到裂紋右側的功夫,那道不知深達幾許的裂痕已向著前後蔓延而去,眨眼之間,視野中的整塊大地就像一張被人從正中撕裂的紙帛一般,一分為二。

身後黃沙之城中,被波及的破敗房舍和城牆像塌糕一樣倒下,前方的黃沙戈壁被地縫貫穿,細細的沙窸窸窣窣滑向那道尺把來寬的破碎深淵。

更前方便是落日沙漠,可以想象,沙漠被撕裂,兩旁的黃沙定如萬丈飛瀑,流向地下。

“怎麼回事……”

長生子雙眉緊皺,疾步出了城。

隻見白景龍已扛著藤繭離開了危險區域,綠發濯日子沉著臉跟在他身後,替玉華子護法。

見到長生子出來,濯日子急迎一步,焦急地指著地縫問道:“長生師兄,此事是否與四象陣有關?”

“不知道,崔敗呢?”長生子左右環視。

話音未落,便見崔敗攬著魚初月,閒閒地從城牆上方飄落下來。

“不止一道地縫。”崔敗眸光冷冽,“全部指向天極宗。”

長生子與濯日子齊齊吸氣。

“你們回去。”崔敗語氣平靜,“給純虛帶話,在我返宗之前他若撤了陣法,我留他一命。”

長生子心神一凜,急急垂頭:“是!”

他心中清楚,說是給純虛帶話,其實也是給自己這師兄弟四人一次機會。畢竟是相伴數千年的同門,從懵懂磕絆的門外漢,一路跌跌撞撞相互扶持走到聖級,彼此情誼深厚,猶如手足。若能勸服了純虛子,便能免了手足相殘,一切還能回頭。

想起那個胖子師弟每次拿出靈石丹藥時候那副財迷肉疼的模樣,長生子不禁唏噓不已——純胖子怎就鬼迷心竅了呢?

綠發濯日子完全沒搞清楚狀況:“???”

長生子重重拽了他一把,手指擰著他小臂上的皮肉,旋過半圈。

呆板的濯日子仿佛回到當初挨訓的懵懂歲月,下意識把頭一勾:“是!”

崔敗帶上魚初月,徑直掠往南麵。

“大師兄,我們去哪?”

“看看源頭。”

飛到高空俯瞰大地,那些裂縫更加清楚了。

它們就像西瓜皮上的紋路一般,從某處開始,一條條延伸出來,最終彙集到另一個遙遠的地方。

“這是四象陣的威力麼?”魚初月問道。

崔敗搖搖頭,抬起手,在她麵前比劃了一個太極漩渦:“四象陣,建在世間靈氣的陣眼彙聚之處。四象穩固,則靈氣聚而不散,有條不紊。是以世人常說,守護者之域鎮守的是靈氣本源。”

聽到‘守護者’這三個字,魚初月便感到臉頰微微發熱,頗有一點羞澀。

從當初那石破天驚的驚鴻一劍,到崔敗如劍一般絕強守護的背影,她的心便是這麼一點點向他傾斜,到如今,她已願意嘗試著敞開胸懷,用自己柔軟的心去觸碰他。

他是世間守護者,也是她的守護神。

她定定神,望著大地上一道道傷痕般的地縫:“這麼看來,此事當與四象陣之變風馬牛不相及?”

“難說。”

崔敗手訣一變,長劍一掠千裡。

地縫與地縫之間大約相距百裡,就像西瓜皮上的紋路一般,自遙遠的南麵而來,直指正北。雖然一時看不出顯著危害,但無論是誰看見這一幕,心中都會明白——要出大事了。

每一條地縫寬度都在一尺左右,看不出究竟有多深,望進去隻見一片黑暗,令人心頭感覺陰寒。

落日沙漠被撕裂,兩側流沙向著地縫中瘋狂傾泄而下,卻絲毫沒有填滿創痕的跡象。

“大師兄,”魚初月偏頭看他,皺著鼻子道,“給我交個底,你現在實力如何,修為恢複了麼?你說返宗就要取純虛子性命,可有把握?”

崔敗長眸一垂,望著她,一本正經道:“若是有把握,我此刻已把那胖子煉油了。當然是詐他啊。拖延一日再回去,說不定那三人已成功勸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