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舒耀這副如喪考妣的模樣,文武百官都明白了,他先前在撒謊。
隻是這個章晶明到底是何人?竟會惹得陛下大動乾戈,也讓舒耀反應如此之大。
大家左思右想,也實在想不出這是哪號人物。倒是戶部左侍郎隱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好似在哪裡見過,回了吏部翻翻卷宗,應該能找到。
延平帝看著舒耀這樣子就明白,奏折中所言怕是不虛。
好,很好,一個破落勳貴就敢勾結地方官員對他的兒子動手,這些家夥真是反了天了,還有沒有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舒耀,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延平帝冷冷地問道。
舒耀真是恨死章晶明了。虧得向氏說她這個妹夫做事妥帖,就是時運不濟,落到了封州那等破落地方,結果呢這個章晶明真是坑死他了,這種書信也是能留的嗎?
再恨也沒法子,既然這封信能從幾千裡外落到陛下手中,那說明章晶明已經落網了,很可能什麼都招了,自己這時候再隱瞞,什麼都不肯說也沒用,還會觸怒陛下。
舒耀在心裡權衡了利弊後,撲通跪在地上,用力磕頭,邊磕邊痛哭流涕地說:“陛下息怒,都是微臣的錯,微臣,微臣侄女自打被平王退婚之後整日以淚洗麵,短短一個月就瘦得不成樣子了。微臣見了心裡不忿,一時鬼迷心竅,想給平王一個教訓,出這口惡氣。正巧這時候章晶明給微臣寫信來,微臣就想著讓他給平王使點絆子,但微臣絕對沒有傷害平王殿下的想法,請陛下明察。”
他承認了這事,但將責任都推到了章晶明頭上。
反正他在京城,隔得老遠,頂多透露出這麼點意思,章晶明怎麼做的他可不知道,完全可以推脫過去。
而且年前章晶明送來的那封信中也說了,隻是搶劫了平王的一部分銀子而已,並未傷及平王分毫,他這麼說也沒錯。
哪怕舒耀已經極儘美化自己了,但這番還是在朝堂上炸開了鍋。
舒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勾結地方官員,對平王動手。
雖說平王被發配去了南越,可那也是正兒八經的龍子龍孫,輪得到舒耀這麼欺負嗎?難怪陛下如此大動肝火呢!
太子更是震驚。收到的那封不知來曆的信,他一直將信將疑,總得來說還是以不信居多,畢竟舒家一年不如一年,舒妃也不怎麼受寵,十一皇子還是個十歲的孩子,舒家哪怕就是有什麼念頭,應該也不至於這麼早就跳出來才是。
他懷疑老大老三老五老六老八,甚至是老七都不會懷疑到舒家頭上。
可現在舒耀親口證實了,舒家勾結地方官員和土匪對老七動手。他們敢對老七動手,為何就不敢給他使絆子?
這一刻,太子心底原本的兩分相信瞬間飆到了五分,怎麼看舒耀怎麼不順眼。尤其是想到秦賢被革職賦閒在家,自己失去這麼大一個助力,更是將舒家給恨到了極點。
“父皇,舒家膽大包天,勾結地方官員其罪為一,對皇族動手,以下犯上,其為二,與土匪有勾連其為三,一樁樁皆是不可饒恕的大罪,請父皇嚴懲!”
太子身為儲君,在朝堂上說話還是比較有分量的,更何況舒耀自己都承為了報複平王跟地方官員勾結的事了。
麵對此種情況,大臣們也不懼表態,紛紛站出來:“陛下,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舒家膽大妄為,對平王動手,罪加一等,當嚴懲不貸!”
舒耀懵了,他記得他們沒得罪過太子吧。相反,每次見了太子都格外小心殷勤,太子為什麼這麼對他們?不說拉舒家一把吧,也彆落井下石啊。
更令他絕望的是,晉王也站了出來:“父皇,此事太過嚴重,必須得嚴查嚴懲,以儆效尤,兒臣以為,當讓大理寺和刑部聯合徹查舒家,還七弟一個公道!”
舒耀幾近昏厥,哪家沒點見不得人的事啊?若真讓大理寺和刑部徹查舒家,再挖出點什麼來,便是大羅神仙下凡怕是救不了他們了。
“陛下,陛下,微臣認罪,微臣所做之事已經悉數交代了。微臣真的是一時糊塗,愛侄女心切,才做下這等錯事,請陛下明鑒啊!”
延平帝冷冰冰地看著他,眸子沒有一絲溫度:“征遠侯舒耀勾結地方官員和土匪,搶劫平王,膽大包天,罪不容赦,革除征遠侯的爵位,押入天牢,聽候發落。大理寺和刑部,徹查舒家,三日後,朕要看到一個答案!”
說罷,延平帝就宣布了退朝。
幾個侍衛上前將還在磕頭求饒的舒耀拉了下去。
舒耀幾近絕望,聲嘶力竭地喊“陛下”都得不到任何的回音,最後被人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拽出了紫宸殿。
***
玉芙宮,舒妃正在刺繡,忽然感覺心神不寧的,一個不小心,針刺到了手指頭上,疼得她叫了出來。
“娘娘,您的手出血了,奴婢給您看看!”楊枝擔憂地上前。
舒妃擺了擺手,將刺繡放到一邊,按住胸口說:“本宮這心裡堵得慌,總感覺……本宮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很慌,怕是出了什麼事。”
楊枝笑了:“娘娘說笑了,如今天下太平,能有什麼大事。許是娘娘在屋子裡悶久了,不若去院子裡走走,興許這心情就舒暢了。”
舒妃想想也有道理,她現在生活順遂,兒子即將滿十一歲,再過四年就能出宮建府了,她也算熬出頭了,這還能有什麼事?
“將本宮去年底做的那件白狐狸皮的裘衣拿出來。”
楊枝含笑點頭,剛轉身走到門口就跟一個跌跌撞撞衝進來的小太監撞到了一塊兒,她哎喲一聲摔在地上,正想斥責這個冒失的小太監兩句,卻見那小太監撲倒在地,大聲嚷嚷了起來:“娘娘,不好了,不好了,聽說侯爺被打入了天牢……”
舒妃臉色大變,右手緊緊抓住帕子,急切地追問:“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好好的,侯爺怎麼會被打入天牢?”
那小太監也不是很清楚:“奴才是聽人說的,說是,侯爺,侯爺跟人勾結搶劫平王,觸怒了陛下!”
舒妃手裡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幾步出了殿,扶著門框又停了下來,回頭嘴唇直哆嗦,聲音都發顫:“去,去打聽打聽到底怎麼回事!”
“是!”小太監趕緊爬了起來,衝出了玉芙殿。
楊枝也沒功夫去拿狐裘了,臉色煞白地走過扶著舒妃勸道:“娘娘彆擔心,這裡麵興許有什麼誤會,外麵冷,娘娘到屋子裡坐著等消息吧。”
舒妃失魂落魄地被楊枝扶進了屋,怔愣愣地望著門口。
其實她知道這事恐怕八、九不離十,畢竟搶劫平王這事是機密,若沒暴露,一個小太監怎麼會聽說?
隻怕這事已經傳遍了後宮,這宮裡的女人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等待的時間仿佛無限漫長,舒妃連午膳都沒用。
直到下午,小太監才回來,告訴了她:“娘娘,此事千真萬確,侯爺的爵位也被陛下給革除了。此外,陛下還命大理寺和刑部徹查舒家。”
舒妃感覺頭一陣眩暈,若不是楊枝扶著她,她恐怕會失態地摔在地上。
用了好幾息時間平複了一下心情,舒妃按住桌子站了起來:“走,本宮要去延福殿,本宮要見陛下!”
她與舒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舒家出了這種事,她沒法置身事外的。
她們這些後宮女人要想過得好,除了陛下的寵愛,能依靠的就隻有娘家,所以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娘家出事。
楊枝拿了一件大氅給她披上,扶著她出了門,直奔延福殿。
***
延福殿內,延平帝正在處理公務,聽說舒妃來了,跪在外麵要見他,延平帝直皺眉:“不見!”
想也知道這個女人來見他是為了什麼!
舒妃在延福殿外一跪不起,雖說已經過完了年,但還不到元宵,天氣還是非常寒冷,沒過多久,她便嘴唇發青,身體凍得直哆嗦。
楊枝見了心疼不已,勸道:“娘娘,陛下可能今日沒空,咱們先回去,明日再來吧。”
舒妃默默地看著威嚴肅穆的延福殿不做聲。
今日陛下沒空,明日也一樣不會有空見她。
況且她等得起,大哥等不起,府中上百口人等不起。而且今日之事,陛下定會遷怒怪罪於她。
若是跪這一場,能讓陛下稍微消點氣也成。
勸不動她,楊枝隻得默默地跪在後麵,陪舒妃一起等。
這一等就到了華燈初上,延福殿外的燈籠亮了起來,延平帝仍舊沒半點要見舒妃的意思。
舒妃過去三十幾年養尊處優慣了,何時吃過這樣的苦頭。她輕輕地抹了抹眼淚,望著延福殿內明亮的燈火,心裡很不是滋味,都是帝王薄情,今日她方才真正見識。
一日夫妻百日恩,這麼多年的情分,陛下竟連見都不肯見她一麵。
彆說她的娘家了,隻怕以後玉芙宮也是人人都能踐踏的存在。
一陣陣絕望湧上了舒妃的心頭,她在楊枝的驚呼中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舒妃躺在玉芙宮的床上,外麵天色大明,像是過去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