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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
劉子嶽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旁邊的冉文清連忙讓人取了一件披風過來,遞給劉子嶽說:“公子,天氣變涼了,得多穿些衣服,小心著涼。”
劉子嶽摸了摸鼻子,總感覺鼻子還有些癢,但要說冷吧,又不至於,他手熱乎乎的呢。
懶得在這種小事上跟冉文清掰扯,劉子嶽說:“時間差不多了,讓隊伍繼續吧。”
他帶著池三爺一行去興泰。
湯勇他們沒來。走了兩回後,湯勇就再也不想受這種罪了,反正最後的交接公憑回給他,他還不如安心在客棧好吃好喝地等著,歇幾天直接回鬆州複命就是,何必自找苦吃。
因此這次他們照樣沒來,隊伍隻有劉子嶽的人馬和其他流放的數百百姓。
這些人中老弱
病小都有,出了城走進荒山野嶺沒人看見後,劉子嶽就讓人卸了他們的鐐銬,讓老人小孩和身體不好的坐馬車,其他人走路。
隻是這樣一來,隊伍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一天估計到不了,還要在荒郊野外過一夜。
為了讓那些年紀大的有馬車坐,冉文清將自己的車讓了出來,跑到劉子嶽車上蹭位置。
劉子嶽嘴上嫌他煩,回頭卻讓人拿出了棋盤。古代趕路真是太無聊了,沒有手機可以玩,也不能看電視,至於風景,外麵的風景都差不多,看了幾十遍,早看膩了,有冉文清來陪他聊天時間還能過得快一點。
冉文清接過棋盤一邊擺位置,一邊慢悠悠地說:“公子,明日您的身份就藏不住了,要不要將他們安頓在彆的地方?”
隨著人手的增多,今年開墾的土地更多,已經新開出了兩萬多畝地,這些地方離興泰都還有一段距離,完全可以將這些流放的人安排在外麵。
劉子嶽擺手:“不用了,交通本就不便,若還弄得分散,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你擔心他們知道了我的身份對我不利?不用擔心,就算知道又怎麼樣?他們能離開南越?即便回到鬆州,那也是逃犯,還要東躲西藏的,這些人也不可能找到京中權貴,跟我作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
“屬下也知道,但咱們興泰的人不是越來越多了嗎?臣有些擔心。”冉文清緩緩說。
沒辦法,他家殿下現在太有錢了,今年的甘蔗、棉布又能賣個好幾十萬兩銀子。這麼大的肥羊,若是被其他幾位皇子知道了,怎麼可能放過他家殿下。
劉子嶽笑眯眯地說:“你若是擔心,就讓鮑全注意點,讓咱們的人盯著,有不軌的詳查,若真打算對咱們不利,那殺了就是。”
“好。”冉文清點頭,將一顆棋子放下,這才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公子,鮑典軍手裡的人是不是少了點?以往咱們就上千人,兩百侍衛足以震懾,可隨著興泰的人員越來越多,而且人員組成也越來越複雜,兩百人的侍衛若真遇到點什麼,完全不夠用。”
劉子嶽正要放棋子的手收了回來,抬頭看著他,先靜靜聽了聽外麵的馬蹄聲和風聲,這才低聲開了口:“冉長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自己培訓增加侍衛,這事若傳回京城,他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相反,他現在所做的事情雖然也張揚了些,可若是哪天傳回朝廷,也頂多不過就是平王有些財運,會掙銀子罷了。畢竟他的這些地可都是延平帝賞賜的,也沒說他不準種地做買賣啊。頂多到時候,延平帝又覺得他小家子氣,鑽進錢眼裡了。
冉文清的目光往後麵的馬車掃了一眼,輕聲說:“屬下彆無他意,隻是公子已經與於大人協商好了,以後要收購連州的棉花,包下連州的甘蔗林。這些貨物價格都比較高,萬一山間有土匪山賊呢?便是為了我們商隊的安全,也必須擴充護衛。”
劉子嶽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沉吟少許後道:“你說得對,確實需要培養一批忠心又身手好的保證連州到興泰,興泰到廣州這條線路的暢通無阻。不過侍衛不行,不合規矩,咱們是經商的,不如培養一支鏢隊吧,專門負責這條商路的暢通無阻,這樣也可讓鮑全他們輕鬆點。”
冉文清心領神會,撫著長須笑了起來:“還是公子想得周到,那這次回去咱們就與鮑典軍好好商議商議。”
鏢隊的頭領肯定要從忠心得力的侍衛中挑選,鏢師也要挑選那些來興泰比較早,身份可靠,對殿下也極為忠心的人。這樣,平時這些人都是鏢師,但關鍵時刻也可化鏢師為侍衛,保護殿下和興泰,既增加了護衛,又不會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這裡麵的人選都得他們自己親自來選才成。
劉子嶽知道他領會了自己的意思,笑了笑放下
一顆棋子道:“冉管事可彆天天想著公事,好好下棋啊,你再不認真點,今日就要輸給我了。”
冉文清一看還真是,趕緊說:“我看看,走這……不,換個地方,這,這裡!”
半天他才落下了棋子。
後麵,兩人再也沒提其他的,專心下棋。
翌日下午,隊伍終於抵達了興泰。
池家、顏家、關家、付家這幾戶都是富裕人家,沒吃過多少苦頭,第一次來南越,從出了廣州城之後就越來越荒涼,到最後幾十裡都見不到人煙,到處都是茂密的樹林和危險的沼澤。
他們總算明白了為何那麼多人會對流放到南越談之色變了。
若是沒人帶著,他們在密林原野中,都找不到路,困在裡麵不是被毒蛇猛獸咬死恐怕就是感染上奇奇怪怪的疫病而死。
所以他們對池正業的話也漸漸持疑,他妹妹一家被流放到這裡,真的還過得不錯嗎?
大家心裡都很不安,但已經來了,也沒有退路,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不過當興泰出現在大夥兒麵前時,所有人在心裡都暗暗鬆了口氣。
興泰雖遠不及廣州繁華,但這個小鎮也像模像樣的,一大片房屋排列有序地向北延伸,房子都很新,屋頂上嫋嫋青煙飄揚,充滿了煙火氣。
不知誰家的小兒在門口玩石子,聽到動靜,立馬竄了起來,跑得快地飛快地往裡麵跑,邊跑還邊大聲喊:“來人了,又來人了,來了好多人……”
聽到動靜,不少人家探出頭,好奇地望著他們,手裡有的拿著籮筐,有的逮著母雞,處處充滿了生活氣息,跟江南安寧的小鎮沒太大的區彆。
小鎮的這種平靜、生動,極大地安撫了大家那顆不安的心。
劉子嶽直接將他們帶去了譚家。
譚家還沒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座大院子裡。
看到劉子嶽的車隊過來,他們還以為是來找譚婆婆的,小孩子們連忙歡喜地跑了進去,大喊:“婆婆,婆婆,殿下回來了,殿下回來了。”
譚婆婆聞言連忙放下手裡的碗筷,在兒媳婦的攙扶之下出去。
一家人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見禮,譚三夫人就看到了老父親和兄長、嫂子、侄兒、侄女們,整個人先是一愣,然後飛奔過去,扶著池老爺子的胳膊:“爹,你,你們怎麼來了?”
“說來話長。”池老爺子先仔細打量了一番女兒,一年不見,她長胖了一些,眉宇間少了以前的文靜柔弱,顯得有幾分乾練和明快。
這下池老爺子安心了,拍著她的手說:“看到你安然無恙,爹就放心了。”
“爹不用擔心,有殿下照應著咱們,咱們在這邊過得很好。”譚三夫人笑道。
池老爺子和池三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後麵被兒媳婦攙著過來的譚婆婆已經在衝劉子嶽見禮了:“民婦見過平王殿下。殿下,他們,他們這……出什麼事了?池……池老哥他們一家怎麼會來這裡?”
譚婆婆沒譚三夫人激動,因此馬上發現了異常。
譚三夫人陡然回過神來,眼睛驀地大睜,驚恐地看著池老爺子,哆哆嗦嗦喊道:“爹,爹,這是怎麼回事?”
池老爺沒管她的疑問,而是扭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子嶽:“你們,你們叫他……小友,不是……”
劉子嶽就知道他們會是這樣的反應,但來的路上也不好提前言明,一是他們未必信,二來萬一有人半路反悔,不願意去興泰,那不是提前暴露了他的身份。
譚婆婆看到雙方的反應就猜到池老爺子必然也是還不知道平王殿下的身份。
她恭敬地說:“池老哥,幸得正業托付殿下,有殿下照應,我們才能得以順利抵達廣州,在這裡安居樂
業。”
她的話無疑是再次證明了劉子嶽的身份。
池三爺本以為自己已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了,還是被嚇得不輕,抬頭震驚地看著劉子嶽:“七……不,平王殿下……”
劉子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掃過呆若木雞的其餘幾家,說道:“我剛回來,府中還有很多事,先行一步,一會兒會有人來安置你們。”
大家呆呆的點頭。
劉子嶽沒管他們,與冉文清回了王府,又叫來鮑全,商議要事。
等他走了好一會兒後,其他人才反應過來,顏家主望著劉子嶽去的方向:“這……咱們這是遇上貴人了?”
關老板喜笑顏開:“難怪那官差路上那麼好說話。我可是聽說了,這流放路上,若有銀錢賄賂官差,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他們還好,否則啊,一路上挨打受磋磨那是常有的事。當時上船的時候,我還提心吊膽了一路。”
“可不是,平王殿下平易近人,心地善良,若非他,我們一家這老的老,弱的弱,恐怕早死在了來南越的路上。”譚婆婆唏噓道,然後做出主人家的態度,“咱們都是同鄉,能在此相聚都是緣分,你們的住所還沒安頓好,不若先進去坐會兒。”
顏當家和關老板他們都有些心動,譚家來得早,看這房子,住得也不錯,先向他們打聽打聽這興泰的情況和平王的為人忌諱,他們以後也能好好表現,不要觸怒了這位權貴。
不過他們幾百人都去譚家恐怕坐不下。
正在糾結之時,得了消息的郭誠帶著一本空白的名冊和幾個書吏過來:“你們先登記一下名字,來自何處,還有年齡,一家一家的來。”
這麼多人肯定要登記好一會兒,顏當家幾個先去做了登記,然後便隨了譚婆婆進去喝茶。
那邊譚三夫人已經將老父親、兄長嫂子們還有侄兒侄女都領了進去,讓她的一雙兒女去招待孩子們,她則將老父親和哥哥嫂嫂請進了屋。
落座後,看著妹妹明媚開朗的樣子,池三爺這會兒才有些真實感。
可笑,他一直想攀附權貴,殊不知就在跟前,快兩年了,他竟一點都沒發現。若非他們一家流放到了南越,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劉七的真實身份。
不過劉七公子貴為王爺,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方?又為何跟他以前在京城見過的那些達官貴人完全不同?身上絲毫驕矜霸道之氣都沒有,無論是說話做事,甚至都比太子的主薄都溫和。
池三爺心裡有無數個疑問,可對上妹妹跟以往一樣清澈的眸子,他又不知道該問什麼。
坐了片刻,見妹夫出現在門口,他站起身說:“我出去看看。”
然後出了房間,將妹夫拉到一邊問道:“你……你們怎麼沒跟我說七公子的身份?”
譚老三也很懵,他眨了眨眼睛說:“三哥,不是你托殿下照顧我們的嗎?我們都以為你知道殿下的身份,怕嚇到咱們,故意不跟咱們說呢。而且殿下在外麵做買賣,從不仗勢欺人,所以也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咱們興泰的人都知道,因此也都不對外說,免得壞了殿下的好名聲。”
池三爺撫額,他們家當初怎麼選了這麼個榆木腦袋做他的妹夫?這麼要緊的事都不給他透露一二,還說什麼他知道,故意不與他們講。
“三哥,怎麼啦?對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們……爹怎麼也來了?”譚老三緊張地問。
他就特意來問這個的,因為他也看到了,池家老老小小幾乎全來了,跟他們當初一樣。但照理來說,池家應該很謹記他們家的教訓才是。
這種事他遲早會知道,池三爺歎氣:“我惹了不該惹的人,連累了家裡。至於關家、付家他們,都是苦命人,遭了無妄之災,多虧徐大人相救,將我們送來了南越。”
聽到前一段,譚老三挺揪心的,等聽說這流放南越都還是被人救了才有的結果,頓時也不難過了,反過來勸慰他:“三哥,興泰也挺好的,這裡的地都是皇上賞殿下的,咱們在這裡,隻要好好乾活就什麼都有,我一個月都有二兩銀子呢,不過沒我娘多,我娘一個月三兩銀子,隻乾半天,咱們家老老小小,一個月有好幾十兩銀子的入賬,年底還有獎勵,省著點一年能攢個幾百兩銀子呢,不比咱們在鬆州差。”
這沒心沒肺的家夥。
不過這情況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池三爺一撩袍子,在台階上坐下,拍了拍旁邊說:“坐下,跟我說說興泰的情況。”
譚老三樂嗬嗬地坐在旁邊,開始從他們到興泰講起,真的是事無巨細。
池三爺聽了一會兒就頭大了,打斷了他:“我問,你來答。你先回答我,興泰大致有多少人,都是給殿下乾活的嗎?”
“現在應該有一萬餘人吧,具體多少得問郭大人,咱們都是給殿下乾活的,殿下給咱們工錢。”譚老三如實道。
池三爺點頭,又問:“殿下有多少地?”
……
他問得都很有針對性,不一會兒就了解清楚了興泰大致的情況。
這時候,外麵的人也在叫他們出去登記了。
他起身回去攙扶著池老爺子出去登記了姓名,然後池家也被安排在了離譚家不遠處的一座院子裡。
池三爺心裡亂糟糟的,對這個新家也沒太大的興趣,將老爺子交給家裡人道:“我去拜訪殿下,你們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