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很識趣,連忙說道:“天快黑了,小人也該回去了,就不打擾虞老板了。”
虞泰點頭,叫來掌櫃的將李老板送了出去。
等人走後,掌櫃的來詢問虞泰:“東家,還要派人看著這李安和嗎?”
虞泰想到手裡那張欠條,再想起李老板那副膽小卻又貪心的樣子,嘲諷地笑了笑:“不用,他還有用,暫時不用盯著他。”
再說有了這張欠條,李老板的作用已經很小了。
***
走出李老板仍舊是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樣,臉上還掛著撿了銀子似的笑容,這笑容一直持續到客棧,直到進了屋,關上了門,他才垮下了臉,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
隻是他現在想起來仍覺膽寒和痛恨。
但可惜,自己太弱了,什麼都做不了,哪怕是做了那案板上的魚,也隻能將身子伸過去,跪求對方砍輕點。
正鬱悶時,外麵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李老板走到門口,打開門,見是池正業,有些高興,連忙側身將其領進了屋。
等關上門後,池正業的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李老板,盯著你的人都撤了。”
李老板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隻是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狐疑地看著池正業:“池管事,你……你到底是誰的人?怎麼知道這麼多?”
他現在隱隱意識到,池正業不簡單,神出鬼沒的,還對他身邊的動靜一清二楚。
池正業沒正麵回答他,隻說:“我是誰的人李老板重要嗎?總之我沒有害李老板的心。李老板,京城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等虞泰拿著欠條去問秦賢要錢後,秦賢恐怕不會放過你。”
李老板現在一點都不懷疑這個可能。都說商人的心腸是黑的,但要他說啊,秦賢這些人的心腸比他黑多了。
他點頭:“我準備明白就走。不過……就這麼走了,我實在不甘心。”
這趟京城之行,不但沒賺到一分錢的銀子,還將他所有的家底都這麼掏了出來,人也跟著受罪,四處陪笑臉當孫子不說,最後還挨了兩棍子,真是血本無歸。
這是他這輩子最虧的一筆買賣。
池正業知道他的不甘心,說實話,池正業心裡也很不甘心,憤怒一直充斥在他的心間。因為看到李老板的這番遭遇,他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在這點上,他跟李老板一樣,無不對太子、楚王等人恨之入骨。
隻是他們這樣的商賈,家底都在時也不過是螻蟻,如今淪落成這樣子,還有什麼辦法呢?
他勸道:“李老板,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山,還是先離開京城吧。”
李老板不死心,問道:“池管事,這太子晉王就沒有其他跟他們不和,與他們針鋒相對的人嗎?”
這個池正業倒是知道:“楚王,他跟太子很不對付。楚王乃是當今皇後的親子,當初便是他將我和顏家、關家等給抓了起來,扣上了一頂與反賊勾結的帽子,抄了我們幾家的。”
“那池管事就不恨嗎?”李老板慫恿道。
池正業當然恨,但他不上李老板的當:“李老板,我隻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可不會去以卵擊石。平王殿下的勢力與日俱增,這天下最後是誰的還不好說呢?他未必沒有報仇的機會,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呢。若是一個不小心,將自己搭進去了,太不值得了。
李老板惡狠狠地說:“不出這口氣,我心裡過不去。池管事,既然太子跟楚王不和,咱們將秦賢強買我貨的證據送到楚王麵前,楚王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到時候他們幾個打起來,咱們也能出口惡氣。”
池正業有些心動,但他又怕給劉子嶽惹麻煩,猶豫片刻後說:“法子倒是可行,但你手裡還有什麼證據嗎?還是李老板打算犧牲自己,去衙門狀告秦賢,再請楚王給你撐腰?恕我直言,李老板,跟楚王合作,那是與虎謀皮,他這人殘暴,視人命如草芥!”
李老板彆的沒有,就是鬼點子特彆多。他陰惻惻地笑了笑:“這還不簡單,我弄一份就是。”
說著,他當即鋪紙研磨提筆,刷刷刷地寫了一份欠條,措辭口吻,跟當初秦賢寫給他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熟能生巧的好處了,白天時對著欠條練了好多遍,如今他都還記得欠條上的內容和字跡,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池正業看著李老板這番熟練的操作,心裡臥了個大草,這家夥真的是陰險又不要臉,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但這事針對的是自己的仇家,那就挺爽的。
想到楚王那個東西也要摻和進去,池正業心裡就倍覺痛快。
李老板等墨跡乾了,才將欠條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一個空白的信封中,然後在信封上寫了“楚王親啟”四個大字,然後抬頭得意地看著池正業:“池管事,你覺得我這個法子怎麼樣?”
池正業給他豎大拇指:“高,李老板真是個高人。”
李老板給虞泰送欠條的事沒幾個人知道,楚王肯定會信以為真,自己的這張欠條是真的。
到時候,他跟晉王府的人一塊兒拿著幾乎一模一樣的欠條去找秦賢,秦賢的暴跳如雷自是不必提,晉王府的人恐怕也會疑心是楚王故意想摻和一腳撈一筆,一個弄不好,晉王府和楚王府的兩方人馬就會生出嫌隙。
若是三方將這事鬨大就更有意思了。
光想到那個畫麵,池正業就覺得痛快,長期以來,悶悶的胸口都舒坦了不少,連帶地也看李老板順眼多了。
他拱手說:“李老板,你這個人情我記下了。若以後有什麼小事需要我幫忙的,隻要不是很為難,我都可答應。”
李老板痛痛快快地應下了:“那就多謝池管事了,回了廣州說不得還要請池管事賞我一口飯吃。”
李老板這人真的是極拿得起放得下,如今心裡雖還跟刀割了一般,但他也開始認真思考起自己以後的未來了。不管怎麼說,借機跟池正業打好關係總沒錯,以後自己回了廣州想做點小買賣,或是其他,池正業願意拉一把,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好說。”池正業笑了笑,將目光落到了李老板的手上,“李老板,你還是儘快離京吧,這封信,我替你想辦法交給楚王就行了。”
李老板知道池正業對這些人的恨意不比自己輕,所以毫不猶豫地將信給了池正業。
池正業拱手衝他笑了笑,起身告辭。
次日,李老板就趕緊帶著自己的人馬趕去了碼頭,坐船離開。
除夕這天,楚王從宮中回來,剛回到府中,下了馬,便見門房遞來了一個極其精美的黑匣子。
“殿下,這是上午一個年輕人送過來的,說是給您的,小的問他家主子是誰,他也不肯說,隻說等殿下回來將這匣子交給殿下,殿下自會知道。”
對於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一般下麵的人都會將其柴了。但這個匣子是用名貴的紫檀木做的,雕刻的花紋精致漂亮,一看就不是凡品,估計送這禮物的也是非富即貴之人,所以下麵的人才沒敢擅自打開匣子,看一看裡麵的東西。
楚王瞥了一眼,抬了抬下巴說:“打開看看。”
侍衛連忙上前打開了匣子。
隻見一封署名“楚王親啟”的信封躺在匣子中,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楚王讓人將信取了出來,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不乾淨的東西後,這才拿起了信紙翻閱。
等看完後,楚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陰狠的笑容。
他早聽說了,秦賢不要臉地搶東西,強買強賣,用低價拿走了一個商人手中的大批貨物。
誰知道,秦賢竟摳得連本錢都不肯付給對方呢?
嘖嘖,他讓人去打聽一下這事。
很快,下麵的人就回來證實了此事的真實性:“殿下,前天有人親眼看到,那個李安和到秦府門口要錢,連門都沒跨進去,還被人打了幾棍子,連路都走不穩,被人送去了附近的藥鋪,上了藥才回去的。小的已經找藥鋪的夥計確認過了,確有此事。”
楚王捏著手裡的欠條了然地笑了笑:“難怪這個李安和要將欠條送給我呢。”
下麵的人嘿嘿笑了笑,附和道:“可不是,也是秦賢將事情做得太絕了,強搶了人家的貨,還揍人一頓,誰咽得下這口氣。”
楚王收起欠條:“這是秦賢自個兒送上來的把柄,明日正月初一,正好送他們一份大禮。”
“殿下英明。”下麵的人連忙拍馬屁。
另一邊,曹主薄捏著欠條,對虞泰說:“就初一吧,一年之始,吉之征兆,想必秦大人也不想在這天觸黴頭,這事應該很好解決。”
虞泰冷笑著點頭:“大人說得是,過年了,也該送秦大人一份厚禮。他平日裡可沒少照顧咱們家殿下,咱們也該回敬一二才是。”
大年初一,是個極為重要的日子。這一天若是遇到什麼不吉利的事,一年都會走黴運,他們故意挑這一天,也是為了給秦賢添堵。
***
池正業雖然很想留下來看幾個皇子之間的這場熱鬨。
但他派人給楚王送信這事到底做得不仔細,等楚王發現被人坑了,肯定會想方設法找他的麻煩。
因此,池正業當天就帶著人趕緊離開了京城,坐船南下,準備去膠州與劉子嶽會合,再一塊兒回廣州。
隻是他們的船離開京城沒多久,池正業就發現有兩艘載重幾萬斤的船跟在他們後麵。
池正業擔心是京城的某方勢力盯上了他們,連忙安排人布防,又讓船員加快了速度。
這是特意從廣州帶來的一艘小船,是龍江船廠當初製造的追擊海盜的同一批船,這種船小巧,不適宜載貨,但速度快,一旦揚帆加速,大船根本追不上。
很快後麵的兩艘船發現了池正業的船正在加速,自己加速也追不上。
李老板不得不跑到甲板上,揚起一麵旗幟,隔著茫茫海麵,大聲衝池正業喊話:“池管事,池管事……”
聽到熟悉的聲音,池正業讓人將船速放慢,遠眺盯著對方甲板上的人影看了半天,這才認出了是李老板。
他讓船員將船停了下來,等了一會兒,李老板的船總算靠近了。
池正業隔著幾十丈的距離衝李老板喊話:“你們跟著我乾什麼?”
李老板笑著說:“池管事,我瞧你們船小,左右咱們都是要回去的,不若上我的船吧,我的船大,舒服一些。而且我的船是空的,你們的這艘船也可放到我的船上。”
雖然大船上呆著是要舒服很多,但池正業總覺得李老板這人過於諂媚了,還是拒絕了:“多謝李老板的好意,不過不用了。”
李老板見狀,也不勉強,笑著說:“那行,咱們都是要回廣州的,不如一道上路,也有個伴,若是遇到點什麼,也可相互幫助。”
池正業算是明白了,李老板今天是非要粘著他了。
他可不願意,因為他還要去跟大部隊會合呢。
池正業直接拒絕:“不用,李老板,我們還有事,趕時間,先走一步了。”
“等等,”李老板生怕他跑了,趕緊說出了自己心裡的猜測,“池管事是要去跟船隊會合吧,莫非這次七公子也跟著你來了京城?京城繁華,他怎麼沒跟你去京裡玩玩呢?”
李老板也是在客棧中無意間聽人說碼頭那邊來了好多的白糖、食鹽、棉布等物。
再結合池正業突然出現在京城,他當即心裡就有了猜測。
再結合先前池正業的大方,他已經猜到了,自己這次隻怕是替池正業他們擋了災,難怪池正業特意進城“提點”他呢!
池正業也不蠢人,聽到這番話就明白,李老板大致是猜出來了,山嶽商行也是他們的。
但沒有證據的事,他可不會承認:“李老板說笑了,我家公子繁忙畏寒,如今又是除夕前夜,我家公子怎會來京城呢?”
麵對他的否認,李老板仍舊死皮賴臉的,拱手笑著說:“池管事,你這艘船可回不了廣州,咱們倆也算是共患難過的了,你又何必拒人於千裡之外呢?還是……七公子的身份有些特殊?”
李老板當時腦子一直處於憤怒和緊繃中沒有多想,但等到了碼頭,被冷風一吹,他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也想起了池正業的反常。
池正業不過是跟他一樣的商人,哪會對幾個皇子之間的事那麼清楚呢?
而且池正業身邊跟的幾個人明顯不簡單,完全不輸曹主薄安排過來盯著他的人,這些人可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家丁,倒像是專門接受過訓練的。
再想到劉七在南越的橫空出世,官府對其的包容和袒護,還有山嶽商行和劉記商行都是他的,也就意味著南越兩大鹽場都是其囊中之物。
鹽場、白糖、棉布這些可都是極為重要的物資,但劉七偏偏占全了,而且手裡掌握的數量還大得驚人,竟無一官員盯上他,這合理嗎?
自己這點家底都被人盯上,被扒拉了個乾淨,沒道理會放過劉七,南越也不是沒貪官汙吏,那就隻有一個解釋,劉七的身份不簡單。
難怪池正業給人當管事當得這麼起勁兒呢。
李老板自認為能力不輸給池正業,如今他的家底都虧空了,一無所有,想要東山再起談何容易,還不如學池正業。瞧瞧池正業現在的日子有多滋潤就知道了,劉七不會虧待自己人。
所以為表自己沒有壞心眼,他直接將猜測說了出來,也是逼得池正業不得不帶著他,彆想甩開他。
池正業果然沒了再趕他走的心思。
“李老板說笑了,我家公子不過一介商賈,你若不信,跟來就是。”池正業大大方方地說。
哼,等跟公子會合了,他們人多,這李安和若是不識趣,想以此要挾公子或是對公子不利,那將他除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