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殿下要讓他今天早上親自來府衙送馬夫人一程呢!
黃思嚴苦笑,他真是被最近這段時間的勝利衝暈了頭,差點被個女子給騙了過去。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黃參將吃包子呢?我為了你的事忙上忙下的,昨晚一夜都沒休息好,你得請我吃一頓包子,管飽的那種。”
黃思嚴看著對麵大剌剌坐下,自來熟招呼老板再上十個大包子的鮑全,沒好氣地說:“那今晚咱們倆換換,你去幫殿下處理卷宗。”
鮑全抓起冒著熱氣的包子咬了一口,腮幫子鼓鼓的:“殿下給我安排了其他任務,這事還得繼續勞煩黃統領了。”
黃思嚴氣悶地抓過包子就往嘴裡塞。
兩人像打仗一樣,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將桌上新上的十個大包子都給吃完了。老板一回頭,都吃了一驚,這兩人未免太能吃了吧。
鮑全咂了咂嘴:“小氣,幫你收拾爛攤子,連頓飽飯都不給。”
黃思嚴心裡的鬱氣經剛才那麼一鬨消了,讓老板又上了十個包子:“吃,包子管夠,不過鮑大人,你怎麼讓她那麼老實的?”
鮑全邊嚼包子,邊抬眼看他:“這還不簡單,不吃飯,那餓著吧,一頓兩頓不吃又餓不死。一哭一鬨三上吊?請,真哭死了,上吊死了,我出棺材錢。當初淪落到紅蓮教那夥烏合之眾手中,受儘屈辱,她都活了下來,現在的日子怎麼也比以前好了,她怎麼可能真的尋死?”
黃思嚴恍然,是啊,說到底這事還是他的錯,但凡他能將平日領兵打仗的腦子用在這裡,也不會看不穿。
鮑全見他那副慚愧得快將腦袋埋到桌子下的樣子,笑了:“這有什麼,我年輕那會兒跟你一樣,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動路。你年紀也不小了,想不想討個媳婦兒,踏踏實實過日子,有這個意願呢,回頭讓冉長史好好給你挑一個,你們遠遠見一麵。”
黃思嚴才在女人身上栽了跟頭,丟了這麼大個人,這會兒哪想娶媳婦啊,連忙搖頭拒絕:“不了,不了,咱們事情這麼多,我哪有功夫想這個。”
鮑全點頭:“行吧。黃參將,我比你年長了一輪多,與你共事多年,說是同甘共苦也不為過,今日我托大,要說幾句冒昧之語,希望你彆介意。”
黃思嚴連忙說:“不會,鮑典軍儘管直言。”
他有預感,鮑全說的話很重要。
鮑全是個武將,不喜歡繞彎子,直接就說:“雖說婚姻大事是你的私事,但娶妻是大事,你要動了這個心思,最好問問冉長史的意見。”
彆的不說,至少不能娶政敵、對頭家的女子。
這倒不是鮑全杞人憂天,實在是黃思嚴太年輕,官運又實在太好了。保不齊就被人盯上了,比如晉王,就可能想拉攏他,進而將自己人嫁給他,進一步鞏固雙方的關係,也以示恩寵。
黃思嚴這會兒沒犯糊塗,聽懂了鮑全的提醒,連忙起身拱手行禮:“多謝鮑典軍提點。”
“誒,坐下,坐下。”鮑全將他拽了回來,“要謝我,明日早晨再請我吃包子。這家的包子真好吃,難怪你在這兒偷偷吃了好幾個呢。”
黃思嚴嗬嗬笑了笑:“這有何難,鮑典軍以後來吃包子都記我賬上。”
說著便給了老板一貫錢,作為日後鮑全過來吃包子的花銷。
今日之事,本是鮑全念在袍澤一場的情分上,加之黃思嚴手握重兵,對殿下極為重要,因此才逾矩提點了幾句,沒想到很快這就派上了用場。
因為臘八的前一天,朝廷的嘉獎封賞送達了並州。
隨之一同來的還有讓黃思嚴北上與晉王夾擊紅蓮教殘餘勢力的聖旨。
黃思嚴一旦北上,不可避免地要與晉王見麵。
到時候晉王為拉攏他,給錢給女人不是很尋常的事嗎?
這樣看來,馬夫人這一劫倒是恰逢其會,提前給黃思嚴提了個醒,讓他不至於再那麼好被女人唬弄,以後即便被美□□惑,也應該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和防範之心。
隻是一旦踏出這一步,恐怕就沒回頭的路了。黃思嚴到底是年輕,官場經驗不豐富,若是去了江南,甚至是京城,能不能從容應對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實在是不好說。
可以說,這既是一次極好的機遇,是黃思嚴擴充勢力,攢軍功和威望的好時機。
但同樣也是件很冒險的事。
黃思嚴到底不是晉王的嫡係,合力剿滅紅蓮教,保不齊晉王為了保全自己的勢力,會置黃思嚴不顧。
而且戰爭這事刀劍無眼,每次打仗都是提著腦袋上,能不能平安回來也不好說。紅蓮軍在江南、荊湖地區盤踞多年,讓朝廷頗為頭痛,他們可不是魏達這群短期內集結的烏合之眾能比的。
劉子嶽放下聖旨對黃思嚴說:“你心裡怎麼想的?想不想去?若不想去,就上個折子,說你負傷了,腹部重傷,隻是擔心陛下擔憂,因此才報喜不報憂,等你傷好之後立即帶兵前去與晉王彙合。”
當然這都是托詞,估計等黃思嚴好的時候,晉王那邊的戰事也差不多結束了。
黃思嚴沒想到還能有這種辦法,他訥訥地說:“這……殿下不怕朝廷怪罪嗎?”
“怪罪什麼?你現在可是收複三州的功臣,陛下即便生氣,也頂多摔折子,現在不會拿你怎麼樣的。”劉子嶽笑眯眯地說。
他那個好父皇可是好麵子得很,兒子到處想方設法要銀子,他都覺得丟人,一下子給了大筆的銀子。這前腳才誇完了黃思嚴,後腳就收拾黃思嚴,他麵子上也掛不住啊。
黃思嚴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堅定地說:“殿下,臣想去。”
他想帶更多的兵,掌握更多的兵力。
以前是殿下一直護著他,讓他走到今天,以後他也要成為殿下最重要的助力之一。這勢必得需要更強大的權勢。
劉子嶽點頭:“想去就去,鮑典軍,你和黃參將好好想想,帶哪些人去,另外再給黃參將挑個腦子聰明點的參謀。”
鮑全接下了任務:“是,殿下。”
***
燕王與太子坐在圍了厚厚帷幔的涼亭中。
亭子一側安置著一隻紅泥小火爐,滾滾沸水衝著茶葉漂浮蕩漾,濃鬱的茶香撲鼻,暖意融融,與外麵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太子揮退了伺候的宮娥,親手為燕王倒了一杯熱茶,遞給燕王,笑道:“三弟,你我兄弟,好多年沒這麼安靜地坐下聊會兒天了。”
燕王知道這是太子的懷柔之策。
如今晉王在朝廷中如日中天,太子隻怕是日夜難以安眠。
同樣,他心裡也不好受。
就比晉王晚那麼一點點出生,就因為沒投胎到元後腹中,他就什麼都不如這兩個哥哥。大哥有兵權,一哥有太子之位,聖寵。
他自詡才華、胸襟不輸兩個哥哥,卻什麼都要落他們一頭,燕王心裡如何能甘心。
這也是他今日願意接受太子示好,坐到這裡與太子一道喝茶的緣故。
以前太子地位穩固,他跟晉王、楚王等都想將太子拉下來,這樣自己才有機會。
但現在若是真將太子拉了下來,儲君之位非晉王莫屬,其他皇子哪個能與其相爭?
晉王這人城府頗深,行事果決狠辣,自己這點心思恐怕瞞不過他。等晉王登位,自己的日子隻怕不好過。
燕王垂下頭,笑眯眯地說:“是啊,臣弟還記得小時候,一哥最是疼愛友讓咱們這些兄弟,那一年……”
兩人假惺惺的敘了一番舊情,關係仿佛一下子親昵了許多,哥哥弟弟的親熱極了。
等這番姿態做得差不多了。
太子按捺不住地問:“三弟,你對今日朝廷上的事怎麼看?”
燕王大義凜然地說:“陳大人和傅侍郎太著急了,依大哥之能,全殲紅蓮教那不過是遲早的事,又何必非要勞神費力地讓南越駐軍北上呢,就南越那點人,分一大半兵力走,餘下的那點人怎麼能夠守住十幾個州府,若有點閃失,豈不是得不償失?”
太子用力點頭:“可不是,陳懷義和傅康年為了給晉……大哥護航,真是連南越的情況都完全不顧了。此事實在是不妥,不若你我一道去找父皇,陳清利害,懇請父皇收回成命。”
燕王覺得他們會覬覦那個位子真不怪他們幾個兄弟,實在是太子太草包了。
這種話都能說得出口,腦子裡裝的什麼?
君無戲言,聖旨都下了,也送去了並州,想讓他父皇自個兒打臉,朝令夕改?
彆做夢了,真敢用這種借口去勸諫,鐵定會挨一頓排頭。
若是往日,燕王肯定要看著太子碰壁挨訓,一點點失去聖心。
但現在嘛,他還指望太子能跟晉王抗衡呢,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太子做出這種蠢事。
“一哥,不可,送往並州的聖旨都已經出城了,咱們這時候懇請父皇收回成命也太晚了。”燕王眯起眼道,“如今紅蓮教已不成氣候,大哥光榮凱旋是早晚的事,去不去一個黃思嚴,都無甚差彆,隻不過是將這個時間提前些罷了。”
太子雙手捧著天青色的茶杯,嫋嫋白煙熏得他麵目更顯猙獰,他抿了抿唇道:“三弟說得有道理,可咱們就不管了嗎?”
讓他眼睜睜地看著晉王一點點地坐大,進一步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太子心裡實在是不甘又擔憂。
琢磨片刻,不等燕王開口,他就說道:“三弟,咱們能夠想辦法拉攏那個黃思嚴,為咱們所用?”
燕王覺得太子有些異想天開了,雖說太子是儲君,可上麵還有父皇壓著呢,如今黃思嚴都是三品參將了,太子能許給人什麼好處?左右不過畫餅,他許諾的這些,晉王一樣可以給。
而且晉王現在勢頭這麼猛,又跟黃思嚴一樣是武將。黃思嚴怎麼可能就因為太子輕飄飄幾句話就改易其主?除非他腦子壞了。
不好拂太子的麵子,燕王委婉地說:“此事恐怕有些難。”
太子重重擲下茶杯,蹭地站了起來,背著手在不大的涼亭中焦躁地踱來踱去:“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該如何是好?”
燕王垂下眼瞼,覺得自己以前真是想差了,先拉什麼太子下來,最該防範的是大哥才是。就太子這樣的心胸、腦子,完全不夠看。
他以前可真是高估了太子。
“一哥,不必著急,咱們坐下說,臣弟這裡倒有點不成熟的想法,一哥且聽聽。”燕王溫和地說道。
太子聽了連忙回身,重新坐到他對麵,精神奕奕地說:“三弟請講。”
燕王笑著說:“黃思嚴早就是大哥的人了,去不去江南與大哥彙合,沒什麼差彆,左右都是這些軍功,反正也是大哥的人分,該忌憚不滿黃思嚴的也該是哪些被分走了功勞的將士才對。”
太子心情好了些:“難怪父皇一向誇三弟你最是通透,你說得沒錯。還有呢,你不會光想講這個吧?”
燕王輕輕一笑說:“當然不止。南越經過多次擴軍,總共也隻有四萬左右的兵力,如今黃思嚴一下子帶走一半的精銳,留下的人,一個州府恐怕都分不到兩千人,於子林的影響力也隻在連州,公孫大人可是與他不和,依臣弟看啊,黃思嚴這次帶兵北上,未必是件壞事。”
太子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轉怒為喜,食指興奮地點了點:“沒錯,還是三弟足智多謀。隻是南越甚遠,咱們現在安排人也太遲了……”
而且也不他們想安插就安插的,得有空缺才行。
燕王笑意越發地深:“此事何須你我出手,大哥是不是忘了七弟去了南越?”
太子還真忘了,老七那家夥一看就對他沒什麼威脅,滾了就滾了,太子哪還記得這麼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兄弟。其實也不怪太子,實在是延平帝太能生了,兒女好幾十個,宗室還有其他比較受寵的王爺、世子之類的,這麼多人,誰能一一記得住,尤其是劉子嶽一走就好幾年,就更想不起他了。
“對哦,老七去了南越哪裡呢?”太子詢問道。
燕王也不知道,他今天也是臨時突然想起了還有個兄弟在南越,哪知道劉子嶽到底流放去了哪兒。若不是現在要用得著這個兄弟,他估計這輩子都想不起這麼一號兄弟,更不會關心他現在在乾什麼。
“臣弟也不知,讓人詢問一番就是。這快過年了,想必七弟差人送進京中的禮物已經在路上了。”燕王停頓了一下才道,“這些事都是皇後娘娘接手,娘娘應該知道。七弟這一去南越都快六年了,一直杳無音訊的,想必父皇心中也是極為掛念。”
太子附和:“是啊。”
但兩人心知肚明,恐怕父皇也早忘了還有這麼一號兒子。
誰讓他們的父皇這麼多兒子呢?兩人這一刻心有都有些怨,要是他們父皇也隻有兩個兒子,還相差一一十歲,他們也不用這樣苦心積慮了。
燕王繼續說:“不若等年禮到了,送到父皇麵前。咱們再奏請父皇給七弟一些賞賜,說起來七弟今年是一十一還是一十一來著?他身為皇室的一份子,也該為國出點力。如今黃思嚴帶兵北上,南越群龍無首,不若請父皇恩準,讓七弟掌餘下的兩萬兵力,保南越平安。”
太子心領神會,讚許地看著燕王:“三弟此話有理,咱們兄弟都在朝中當差,七弟年紀也不小了,是該站出來為父皇分憂。南越水師不可一日無統領,為了南越的安定太平,宜早日確定南越水師統領的人選。這還有什麼是比咱們的親兄弟,父皇的親兒子更讓人放心的呢?想必父皇也會很讚成咱們這個提議。”
到時候老七若是成器,在南越折騰出點勢力,勢必會跟晉王杠上,他們可以在背後暗暗扶持老七,看他們兩個鬥,坐收漁翁之利。
就算老七不成器,也能分走南越一半的兵力,阻止晉王的勢力進一步滲透南越,完全掌控南越。
自己不用出頭,隻需要在後麵拱拱火,就能斷了晉王的大好布局,怎麼看,都是一步好棋。
至於老七,想到他當年傻乎乎自個跑去南越的樣子,太子和燕王都不覺得他能給造成什麼威脅。說不定哪天老七被晉王打得哇哇叫,還得求助他們這幾個哥哥呢,自己也能借機掌握南越的大半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