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079(2 / 2)

劉子嶽抬頭一看,隻見一穿著白衣的少女倉皇奔了過來,後麵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舉著棍子窮追不舍,嘴裡還罵些不乾不淨的:“臭表子,站住,再跑打斷你的腿,站住……”

少女不管不顧地拚命往前跑。

但一個普通的姑娘哪跑得過這幾個凶猛的男人。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很快就要追上自己了,少女惶恐不已,一下子撲到劉子嶽的馬前,仰起小臉,苦苦哀求:“公子,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給您做牛做馬都行……”

她的小臉瑩白,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額頭上不知從哪兒蹭了一道灰塵,不但無損於她的美麗,反而給人一種破碎的美感,再配上那對仿佛會說話的剪水秋瞳,便是鐵石心腸都要心軟。

偏偏劉子嶽的心是金剛鑽做的。

他完全無視了女子的求助,冷漠地說:“姑娘,你擋到我的去路了。”

這讓本來準備嗬斥他的幾個男人都愣住了。

真沒見過這麼冷血的男人。

領頭的打手用棍子敲著左手,陰笑道:“聽到沒,你求錯人了,小娘們,你家裡人已經將你賣給我們春花樓了,你老老實實跟老子回去接客,還能少受些折磨,否則挨一頓排頭,最後還是得老老實實地從了。咱們春花樓不聽話,比你倔的姑娘多了去,你識趣點。”

少女的眼淚奪眶而出,一顆顆,經過陽光的折射,散發出五彩的光芒,堪比璀璨奪目的水晶。

“公子,救救民女吧,民女是好人家的女兒,惡奴欺主,將民女偷偷賣給了這些惡人,這不合規矩,求求公子,您替民女報個官吧。”眼看求劉子嶽出手不行,女子又退而求其次。

不等劉子嶽開口,旁邊那幾個打手就惡狠狠地說:“小子,閒事少管,咱們春花樓的事也是你能管的?趕緊滾。”

這話激怒了劉子嶽的親衛,他們立即拔刀,怒目而視,隻等一聲令下就拿下這幾個惡徒。

但誰知劉子嶽卻製止了他們,淡淡地說:“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咱們不是當事人,不清楚這內情,走吧。”

女子驀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子嶽,眼底浮現出一抹決絕,下一瞬,她一頭衝到了旁邊的牆上,直直撞了過去。

砰的一聲!

女子摔在了地上,額頭上滲出點點血跡,看起來猙獰又淒楚。

“殿下……”親衛們再也忍不住了,低聲喊道。

劉子嶽低頭看了一眼那雙目緊閉的女子,知道今天這事自己若是不管,隻怕平王冷血無情,見死不救的名聲明日就要傳遍大街小巷了。

罷了!

他對親衛說:“去請個大夫給這女子看病,至於這幾個惡徒,綁了送去知府衙門,由衙門來審判他們有沒有罪,該怎麼處罰。”

“是。”親衛立馬行動。

於是等劉子嶽到衙門時,後麵已經跟了好幾個五花大綁的惡徒。

黎丞得到消息,出來詢問是怎麼回事,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不禁多看了劉子嶽一眼。

旁的人不清楚,但親近的人都知道平王殿下的心有多軟。當初為了譚家人,他都能求到徐雲川麵前去,更可況今日隻是舉手之勞的事,他竟能對那個女子置之不理。

這裡麵恐怕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內情。

所以他試探地詢問道:“殿下,這事該怎麼處置?”

劉子嶽聳了聳肩:“你查吧,按律法,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不用考慮我。”

“是,殿下。”黎丞應下,讓人將幾個男人押入大牢審訊。

事情很快便有了結果,跟那女子說得大差不離。

女子名文湘,是江南人氏,家中父親是讀書人,在當地頗有些名望,家裡也有些田產,日子過得還不錯。

隻是紅蓮教在江南作亂後,文家逃亡去了京城投靠親戚。年初,聽說紅蓮教已被鏟除,江南恢複了安寧,文父思鄉心切,便攜帶妻兒準備回江南。

誰料到途中,文父便因生病去世了,文母大受打擊,一蹶不振,最後家中一老仆卷了財物逃走,隻留下文湘這麼個孤零零的年輕姑娘和奶娘母子。

因財物被卷走的緣故,他們沒了盤纏,奶娘便尋了一同鄉搭乘便船,誰料這艘船竟是去南越的。

等文湘發現,船已駛離江南數百裡,她一個女孩子沒有銀錢,也隻能跟著奶娘母子走。

到了廣州,奶娘母子終於露出了真麵目,要文湘做他們的兒媳婦,但那奶娘之子長得凶神惡煞,額頭有一手指大的瘤子,猙獰可怕,而且還曾受傷不能人道。

嫁給這樣一個家夥,豈不是終身都毀了?

文湘自是不答應,決定出去找份活做,看能不能籌點路費回江南。哪曉得奶娘母子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見她長得漂亮,便動了將她賣個好價錢的想法。以找到了好活計為由,將其騙去了春花樓。

等文湘發現自己被賣為時已晚。

春花樓發現這等漂亮的姑娘,怎麼可能放過,直接將文湘關進了房間裡,準備賣個好價錢。

文湘用身上母親留給她的長命鎖買通了一個仆役,趁著大白天的,樓裡的姑娘都在睡覺,悄悄從後門溜了出來,誰料才跑沒多遠就被發現,然後便發生了劉子嶽看到的那一幕。

黎丞對劉子嶽說:“殿下,臣已經查過,春花樓所言句句屬實,這女子確實是被人賣去春花樓的,春花樓的老鴇是咱們南越本地人,祖祖輩輩紮根於南越,也確實是個見錢眼開的貨,有時候……做些仗勢欺人的事。”

“那奶娘母子呢?”劉子嶽又問。

黎丞說:“臣已派人去追捕了。這事您看?”

“春花樓強買強賣,這事罰一罰。以後在廣州立個規矩,賣身這種事,旁人說了不算,需得本人簽字畫押,還要到官府衙門做個見證,否則再有這等惡奴賣主的事,豈不是荒謬?”劉子嶽怒道。

他是借題發揮。

買賣人口這種事在經濟、交通、通訊都極為不發達的古代實在是難以完全禁止。旁的不提,就如災荒年,百姓都要餓死了,願意賣身為奴尋個活命的機會,官府若是這時候還強製禁止賣身,那無異於是絕了他們的生路。

還有,有些大戶人家的奴仆過得可比外頭的佃農生活滋潤,他們未必願意贖身當個自由人在外麵討生活。強製一刀切,反而會招致他們的激烈反對。

因此,短期內這事沒法完全杜絕。但劉子嶽要做的是,哪怕賣身也是基於自願,而不是父母親人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將另一個人給賣了,決定彆人的終身和命運。

黎丞應了下來:“是,臣會將這個案子在城中宣傳,以儆效尤,希望大家引以為戒,不能隨便亂買人。”

劉子嶽點頭:“嗯,這事就勞煩黎大人了。”

正說著話,衙役忽然來報:“平王殿下,黎大人,那位文姑娘醒了,堅持要見平王殿下,說是要向殿下道謝,小的們攔都攔不住!”

哪是攔不住,分明是看那姑娘長得漂亮,遭遇又可憐,現在額頭上還有傷,不忍強攔罷了。

劉子嶽挑了挑眉:“那將她帶過來。”

很快,文湘便被帶了過來。

她的額頭上包了一圈白色的紗布,再配上她那身白衣,頗有點“要想俏一身孝”的味道。

尤其是她本人長得極為美麗,含水秋眸,欲語還休,櫻桃小嘴,再襯上羸弱的身姿,真是我見猶憐。

“民女見過大人,見過這位公子。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文湘福身行禮。

隻是話還未說完就被劉子嶽打斷了:“救命之恩當以身相報對不對?”

文湘俏麗的臉蛋一紅,眼神羞答答地看了一眼劉子嶽挺拔俊俏的模樣,心生歡喜,兩隻手絞在一塊兒,羞澀地說:“若公子不嫌棄,為奴為婢,民女都甘願,公子若是不放心,民女願簽賣身契,隻求能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這是看上他家殿下了啊。

黎丞仔細打量了一番文湘,這顏色是真沒話說,廣州城都找不出幾個比她還強的。殿下這把年紀了,身邊還沒個體己人,若是想留她在身邊也行。

作為下屬,他還是少對殿下的私事指手畫腳。

劉子嶽笑了:“既然你這麼有誠心,我若是不收豈不是辜負了姑娘的一番好意。行吧,黎大人,勞煩你將她送到我的府邸上。”

他在廣州城又置辦了一所院子,作為臨時進城歇腳的地方。

文湘聞言,歡喜地拱手行禮:“多謝公子收留,以後奴婢一定用心伺候公子。”

劉子嶽擺了擺手,讓人將她帶下去。

黎丞看到這一幕,笑道:“看樣子殿下對這個文湘不是很滿意。這姑娘性情剛烈,長相不素,收了也無妨。”

劉子嶽意味深長地看著黎丞:“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黎大人有沒有覺得這個戲碼挺熟悉的?”

黎丞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話本子、戲曲裡都不少。

緊接著劉子嶽又問:“這救她的若是個白發蒼蒼的七旬老翁,又或是個膀大腰圓一臉橫肉的殺豬匠呢?你說這還要不要以身相許?”

呸!

什麼以身相許,不過是見色起意又或是見利起意罷了,說得那麼好聽。

黎丞擺擺手,直笑道:“經公子這麼一說,我以後都沒法直視以身相許這四個字,多少才子佳人的佳話都沒法看下去了。”

劉子嶽笑了笑,笑容頗有些深意:“府裡還有人在等著我,黎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黎丞看著劉子嶽興衝衝的步伐,不解地撓了撓頭,喃喃低語:“殿下不是不滿意以身相許嗎?這……怎麼又如此積極,他到底喜不喜歡那姑娘啊?真難猜!”

***

劉子嶽回府就問:“文湘姑娘安排妥當了?”

府裡的下人道:“回殿下,已經送去了您的院子。”

劉子嶽含笑點頭:“準備一份賣身契,名字那一欄空著,給我送過來。”

“是,殿下。”下人連忙去準備。

劉子嶽大步進了自己的院子,一眼便看到了乖巧安靜站在屋子裡的文湘。

瞧見他,文湘連忙上前伺候:“奴婢給殿下更衣,先前不知殿下的身份,唐突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無妨,不知者無罪。”劉子嶽側身拒絕了她的服侍,笑著說,“坐,我這府裡不養外人,一會兒將賣身契簽了再說。”

“是,殿下。”文湘點頭,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口,非常安靜,倒是有幾分討喜。

也是,誰不喜歡溫柔如水又聽話的美人呢?

劉子嶽嘲諷地勾了勾唇。

很快,下人便將賣身契送了過來。

劉子嶽掃了一眼,跟府裡其他人的賣身契一樣,他將賣身契往桌子上一推,衝文湘笑了笑:“簽吧。”

文湘走到桌子前,提起筆,輕輕往紙上一落筆,先寫了一點,然後停頓片刻再寫一橫,很快,她就將自己的名字寫好了,又在紙上按了紅手印。

劉子嶽拿起賣身契,端詳片刻,笑著說:“文湘,好名字,不過我覺得湘文更好聽,你覺得呢?”

文湘的心跳驟然一頓,呼吸都停頓了那麼幾息,隨即,她又乖巧地說:“多謝殿下賜名。”

真的是千依百順,奴性深植,沒個一二十年的洗腦,教不出這麼規矩的奴婢。

劉子嶽懶得跟他周旋,對守在門口的親衛說:“帶下去,關入地牢,好好審問,不說就將其關在裡麵。”

“殿下,殿下,您這是何意?奴婢哪裡惹您生氣了,您責罰奴婢就是,奴婢這條命都是您救的,您便是要奴婢去死,奴婢也沒一句怨言。”文湘撲通一聲,跪下哭泣著求饒。

那聲音真是任誰聽了都不落忍。

偏生劉子嶽的心比金剛鑽還硬。

他冷冷一笑說:“知道你的破綻在哪裡嗎?奴婢,奴婢,你不覺得稱呼得太順口了嗎?一個鄉紳千金哪怕遭逢巨變,也不可能一天之內就快速適應奴婢的身份。一個人對外的身份,甚至是容貌都可能變化,但長久以來的很多生活習性,尤其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習性,甚難改變,湘文,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湘文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精心設計好的一切身份,這麼快就被平王拆穿了。

她不甘心地抬頭望著劉子嶽:“你為何要這麼快就拆穿奴婢,為何不將計就計?”

劉子嶽譏嘲地說:“然後呢,陪你上演一出碟中諜的戲碼?日久生情,最終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說姑娘啊,那些文人臆想的畫本子少看點,戲曲少聽點,當不得真的。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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