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陳尚書。”下朝後,大臣們都向陳懷義道喜。
陳懷義也回禮:“都是陛下抬舉,諸位大人謙讓,陳某實惶恐。”
等應付完這些官員,陳懷義走向傅康年,認真道謝:“多謝傅大人力薦,傅大人之恩,陳某沒齒難忘。”
傅康年見他做了自己的頂頭上司,仍舊客客氣氣的,絲毫不拿架子,慶幸自己沒看錯人的同時,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陳大人客氣了,還是陳大人簡在帝心,頗得陛下信任,傅某不過是提了一句罷了。都是自己人,陳大人就不用謝來謝去的,那麼見外做什麼?”
陳懷義拱了拱手:“那陳某就不客氣了,傅大人請,正好有些公務要向你請教,咱們邊走邊說。”
“好說好說。”傅康年讓他,“陳大人請。”
兩人出了宮,陳懷義才低聲道:“傅大人,剛才在朝堂上,陛下下旨,要給南越五萬件兵器,你看這事該怎麼辦?我這初來兵部,什麼事都不清楚,兩眼一抹黑,還請傅大人點撥一二。”
名義上是請傅康年點撥,實則是在詢問傅康年要不要按照聖上的旨意給這五萬件兵器。
傅康年心裡現在自是一萬個不願意給,可現在太子等人都還盯著兵部,若是再出紕漏,陳懷義這還屁股都還沒坐穩的兵部尚書的位置就要讓人了,下次再上來的恐怕就是太子或燕王他們的人了。
到時候來個跟他們不是一條心的,彼此掣肘,什麼事都辦不成,最後這五萬件兵器還是得給出去,恐怕還不止。
就像這次,陛下本來是給四萬的,見平王受了委屈,一心疼,大手一揮加了一萬,算上平王扣留的五千件好兵器,這不是讓平王白白多拿了一萬多件兵器嗎?
想到這裡,傅康年就有些心疼和後悔。
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他們就不該在兵器上動手腳的,這樣也不至於搭進去一個萬澤民。
前頭已經受過教訓了,他自是不想再重蹈覆轍,因此忍著心疼對陳懷義道:“陛下的旨意咱們自是要照辦,絕不能像上次萬澤民那樣,出了亂子,這次的事一定要辦得妥妥貼貼的。”
陳懷義微笑著頷首:“傅大人說得有理,這是我上任的第一樁差事,且不能辦砸了,不然在陛下那沒法交差。”
在傅康年這裡過了明路,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陳懷義名正言順地讓兵部給了一批不錯的兵器,隻在最後十幾箱子裝了些一般般的湊數,還心有戚戚焉地對新上任的武庫司說:“這些陛下應該滿意了。”
次日,他上書奏明了此事,將所有的兵器的種類、來曆都說得清清楚楚的:“陛下,送往南越的五萬件兵器中,其中大刀三萬件,乃是河西製造所於延平二十三、二十四年製造的,長矛一萬件,乃是京城器械司於延平二十五年所製,餘下一萬件是□□,跟長矛所製的年份一樣,也是由器械司所製。”
延平帝聽後極為滿意,讚道:“還是陳愛卿的賬目清楚,一樁樁一件件,都有檔案可查,這點值得諸衙門好好學學。若辦事都像陳愛卿這樣,怎麼會出亂子。”
群臣連忙說是。
但大臣中出現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常為民道:“陛下,這光有□□沒有箭矢怎麼用?不跟無水之源一樣嗎?聽說南越製造兵器的水平特彆落後,這一萬隻□□恐怕是要束之高閣了,陳尚書挑選兵器的時候就沒考過這點嗎?”
陳懷義心頭一喜,知道好事又要來了。常為民這刺挑得好,挑得妙啊。
他故意慚愧地以退為進:“這……陛下,是臣思慮不周,臣這就將□□換成其他的兵器。”
延平帝輕嗤了一聲:“換什麼換?再搭個十萬支箭不就行了?哪有光送□□不給箭矢的?”
陳懷義一副認錯的樣子:“是,是,是,此事是臣沒考慮周全。”
晉王和傅康年差點氣得吐血。陳懷義這份武器的清單,當時也給他們看過,但兩人當時都沒想到這一茬,誰能料到朝堂上會跳出來個常為民壞事,真真是可惡。
事已至此,兩人也隻能鬱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等下朝出紫宸殿時,晉王特意落後了兩步,等沒什麼人的時候,他直接對太子說:“二弟防我如防虎,可我在二弟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麼二弟都一清二楚,但七弟就未必了。二弟就不擔心引狼入室,弄個前有狼後有虎的局麵?屆時悔之晚矣!”
太子自覺扳回了一城,心情很是痛快:“大哥不必挑撥離間,七弟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都清楚。再說了,都是自家親兄弟,怎麼能叫引狼入室呢?父皇不是時常教導我們要友愛嗎?當哥哥的心疼心疼弟弟,有什麼不對?況且南越也是大景的國土,給南越增加些兵器,保南邊平安怎麼不好?”
晉王氣得臉色鐵青:“二弟,這裡就你我二人,又何必演這樣的戲碼。七弟不簡單,你小心蟄了手,我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
說罷,拂袖而去。
太子也斂了笑,陰沉沉地盯著晉王的背影。
若非晉王狼子野心,在朝中不斷結黨營私,拉攏朝臣,他至於扶持老七嗎?
老七的危害再大,也不及晉王。
如今這情況,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隻要能阻止晉王坐大,老七就是一匹狼又如何?
太子抿唇冷冷一笑,大步出了宮。
***
晉王回到王府心頭的氣仍舊沒消,氣得直拍桌子。
傅康年以為他還在為朝堂上的事生氣,勸道:“殿下莫非還在為十萬支箭矢的事生氣?這事既已發生,再生氣也無用。隻是這平王有些邪門,咱們這兩次針對他,不但沒給他添堵,反而給他送了不少好處。”
晉王氣哼哼地說:“老七羽翼未豐,還不足為懼,對付他不難,難的是太子、燕王和楚王這幫蠢貨。若非這幫蠢貨偏幫他,又是送兵權,又是送兵器的,哪有老七什麼事。”
本來老七都要在南越那破地方生黴了,估計父皇到死都想不起此人。
誰知道太子、燕王幾個得了失心瘋,非要把他翻出來,也不怕多個競爭對手。
傅康年認同地點頭:“沒錯,平王在朝廷沒有任何根基,陛下雖心疼兒子,但耳根子也比較軟,若沒有太子他們在一旁給平王說話,想要讓陛下厭棄平王並不難。隻是現如今想要將太子他們都拉下馬,怕是不易。”
太子這人雖然沒什麼出眾的能力,但也沒什麼劣跡。
想要讓陛下厭棄廢除太子,些許小事肯定不行。
晉王也知道這點,他眯起眼道:“我實在忍夠了這個蠢貨,沒有機會就想辦法創造機會,先派人盯著他,將太子及其一係的官員通通查一遍,我就不信,這些人身上沒有把柄可利用。”
“還是殿下想得周到,臣這就去辦。”傅康年連忙道。
***
相較於京城的暗流湧動,南越的日子要平靜許多。
送走鮑全後,劉子嶽就按部就班的訓練,然後關心一下今年的糧食收成。
南越的氣候很好,今年糧食作物的種植麵積擴大了不少,糧食也較之前幾年多了三四成。
這批多餘的糧食全部由劉記商行和山嶽商行出麵收購了,並在廣州、連州、封州和並州建了四個倉庫,存儲多餘的糧食,以備急需。
同時,興泰又在募集了五千名青壯年勞動力作為預備兵力,開始訓練。
糧食、人手都有了,又掌握著由南至北的咽喉要道封州,即便晉王想對南越來硬的,南越也有了一拚之力。
當然,這是最壞的結果。
能不跟朝廷正麵對上就彆正麵對上,能晚一些就晚一些,老祖宗有句話說得好“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他在諸王中出身最差,根基最淺,最好還是多積攢一些力量。
槍打出頭鳥,現在太子、燕王和楚王幾人因為自身的利益,願意擋在他麵前,劉子嶽能不出頭還是不出頭的好,先讓他們幾個鬥得你死我活,削弱一部分人的力量再說。
因此,他才讓鮑全向太子表達投誠的意向。
不管太子信不信,現在對太子而言,威脅最大的都是晉王,隻要大家站在對抗晉王這一條線上,太子就會選擇支持他,適當地扶持他。
果然他猜得沒錯,太子等人相當給力。
鮑全不但全身而退,平平安安地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了五萬件兵器和十萬支箭矢。
劉子嶽站在碼頭旁邊,打開一隻隻箱子,看到裡麵鋥亮鋒利的武器,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鮑全在一旁悄聲說:“殿下放心,這是陳大人親自督辦的,不會有錯。”
劉子嶽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挑眉低聲問:“這不是兵部的事嗎?跟陳大人有什麼關係?”
鮑全樂嗬嗬地將陳懷義陰差陽錯當上了兵部尚書的事說了,然後不無豔羨地道:“陳大人這運氣也太好了,臣估摸著他都沒想到這麼重要的位置會落到他頭上。”
劉子嶽心說,可不是,不光陳懷義沒想到,他也完全沒想到。
畢竟兵部已是晉王的半壁江山,尚書的位置明顯是留給他親舅舅傅康年的,誰知道會出這種紕漏呢。
不過這種紕漏多出一點才妙呢。
劉子嶽拍著鮑全的肩膀說:“鮑典軍這一趟辛苦了,為弟兄們帶回來了這麼多好兵器,今天晚上讓夥房加餐,大家好好慶祝慶祝。”
士兵們都很高興,健步如飛,將所有的兵器裝箱鎖好,運回了軍營。
晚上的慶祝,劉子嶽露了個麵就走了。
他回城單獨見了黎丞。
“黎大人,這次晉王一係沒再提往南越水師安排副統領的事,但他們吃了這麼大個虧,還損失了一個萬澤民,我想他們恐怕不會放棄。”劉子嶽擔憂地說。
黎丞也讚同:“沒錯,臣雖沒見過晉王,但也從相爺和徐大人口中聽說過晉王的為人。他較之太子等人更為激進,心思也深沉,在南越吃了這麼大個虧,他們肯定還有後招。”
劉子嶽皺著眉想了一會兒說:“既然明麵上沒派人過來,以後私底下的探子恐怕不會少。估計咱們南越以後會來不少探子,有些事越來越難藏住了。”
黎丞想了一下,現在平王最大的秘密就在興泰,但興泰那邊不怎麼與外麵的人往來,隻要控製好外來人口就不是問題。
他提議:“殿下,興泰從即日起,可不再接收外來人員,如此就可防範探子。至於劉記商行,殿下幾個月前便已做好了準備,短時間內他們也不會想到殿下身上。”
劉子嶽點頭:“興泰那邊我會去信讓冉長史留意,禁止外來人員入內,同時對內部人員也要留意一些,提防被人收買。至於劉記商行和山嶽商行,有池正業在,短期內應該沒問題。不過城裡你還是要注意些,悄悄安排咱們自己人在碼頭留意外麵來的陌生麵孔。”
黎丞點頭應道:“好,臣明日便訓練一批忠心的探子在碼頭和城中一些繁華人多的地方盯著,尤其留意陌生的麵孔。”
劉子嶽點頭,又說:“我準備將李安和的家人,除了其大兒子外,其餘的都遷去興泰,你這邊幫忙辦個手續,將他們從廣州除名,就說失了家中的財物,主心骨也死了,一家人生活無以為繼,跟著船隊去南洋討生活了。回頭我會派人去接他們,對外的說辭也是這樣,以後有人來查,也都是這個結果。”
黎丞約莫知道李安和的事有些貓膩,他沒有多問,點頭道:“是,殿下。”
兩人商量好後,劉子嶽又給封州、並州、袁州三地去了信,讓他們留意外來人員,提防探子。
到了十月,黎丞那邊傳來消息,廣州城內果然出現了幾個生麵孔,也不知道是哪方的勢力。說是做買賣,但那通身的氣質,一點都不像買賣人,反而時常逗留於茶坊酒肆,一坐就是半天,分明就是在打探消息。
黎丞詢問劉子嶽,要不要對他們動手。
劉子嶽想了想,回他不用,派人盯著就是。
這些人若隻是在廣州城中,發現不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確實,廣州城內,關於平王的事跡不多。
在廣州如雷貫耳的是“劉記商行”,這個商行,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也不為過。因為商行擁有南越最大的鹽場,現在日產食鹽上萬斤,食鹽白如雪,沒有一絲苦澀的味道,非常受達官貴人的歡迎,因此遠銷京城、江南和南洋多地。
除了食鹽,劉記商行還有兩樣重要的產品,那便是白糖和棉布。
劉記商行幾乎壟斷了白糖的出產。
雖然這幾年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小糖商,但其規模完全沒法與劉記商行所媲美。南越賣出去的白糖,八成還是出自劉記。
棉布也同樣如此。
這三樣產品都是價格高昂,利潤頗豐的產品。除此之外,劉記商行還出產瓷器、絲綢、筆墨紙硯等物,廣州城內大部分商行都與其有商貿上的往來。
劉記商行更是被擁為廣州商會的扛把子。
憑這幾樣產品,劉記商行就賺得盆滿缽滿。而且劉記商行還組織了船隊,從事遠洋貿易,每年都要下兩次南洋,與各種高鼻梁、黃頭發的番邦人貿易,攫取豐厚的利潤。
可以說,誰要是掌握了劉記商行,也就等於拿下了廣州商界。
所以這些人紛紛找上了劉記商行,想要見劉七公子,與其談生意。
劉子嶽接到消息時,哭笑不得。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被盯上的,萬萬沒想到,最早被盯上的竟是他的假身。
多虧他平日性情憊懶,早將商行的大小事宜都交給了池正業負責,這次完全可以讓池正業出麵。
劉子嶽讓池正業出麵跟這些人周旋,談生意就談生意嘛,有好處也是可以談的,他不在乎他們到底是哪一方人馬。
商行的事不用劉子嶽操心,劉子嶽繼續留在軍營中訓練。
直到十月十五這天,是軍營中的固定休息日,他才離開了軍營回廣州,準備去府衙見黎丞。
他的馬駛入城中的平安巷時,巷子尾傳來一陣嘈雜的追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