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1 / 2)

範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忽悠肯定不行,這荒郊野外的,他還帶了兩百訓練有素的好手,要說他們是無意中湊巧路過的,誰信啊?當雷將軍是傻子嗎?

但要說實話吧,那南越的事肯定就瞞不住了。

哎,走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意外,他一點準備都沒有,殿下也沒交代。要是池正業在就好了,那老夥計腦袋瓜子比他靈活,也就不用他發愁了。

範炎苦惱地抓了抓頭發。

他這副樣子明顯有鬼,雷將軍眯起了眼,又問:“你們是如何知道單銘要對我動手的?”

這事還是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劉記。

範炎焦躁地舔了舔唇,見雷將軍的眼神帶上了懷疑,眼一閉,乾脆直言:“我們是平王的人。”

“平王?”雷將軍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疑惑,在腦子裡找了一圈,也沒什麼印象。

這也不怪他,實在是延平帝的兒子太多了,已經出宮建府封王的就有十來個,此外宗室裡的王爺也不少,零零總總加起來,這數目委實有些可觀。

而且雷將軍駐守邊關十幾年,鮮少回京,對京中事務所知不多,因此隻對那幾個風頭正健的皇子有些印象。

這種事範炎不是頭一次遇見了。

他詳細解釋道:“我家平王殿下乃是今上的第七子,八年前自請發配南越,如今執掌南越軍務,小人是南越水師的一名校尉,名叫範炎。”

他這麼說,雷將軍就有印象了:“原來是平王殿下,多謝平王殿下的救命之恩。”

嘴裡說著感謝的話,他表情卻淡淡的。

範炎雖不是李安和、池正業這等察言觀色的高手,但也不傻,仔細琢磨了一番這句話,體會出了些彆樣的感覺。

雷將軍該不會是懷疑他們特意設計博取他的好感吧?所以剛才隻提了他家殿下一人。

那他們家殿下可是太冤枉了。

範炎趕緊澄清:“其實此事是小人和池管事擅作主張,我家殿下完全不知情。”

“池管事?你們認識?”雷將軍抓住了重點。

範炎點頭:“對,就是劉記的池正業,雷將軍應還有些印象吧?”

雷將軍當然記得:“他送了我們西北駐軍一千五百匹馬和四箱大刀。他也是你們的人?”

雷將軍顯然對池正業的印象很好,語氣都熱絡了一點點。

範炎苦笑著點頭:“沒錯,其實劉記就是我家殿下到南越後開拓出來的產業,當初開荒種甘蔗時,小人還跟著鮑典軍親自去伐樹挖地呢。池管事因故流放去了南越,被我家殿下救下,因此幫我家殿下搭打理買賣,如今劉記就交由他管理。”

“南越距西北路途遙遠,冬季北邊又天寒地凍的,我家殿下這麼多年從未想過將買賣伸到西北。今年純屬趕鴨子上架,朝廷不知怎麼的地突然下了旨意讓劉記參加這次互市換馬。池管事本是想找借口推脫不去的,但我家殿下說,這幾年氣溫越來越冷,拓拓兒人時常南下騷擾西北邊關,咱們需要優良的戰馬,所以讓池管事帶了三十多名好手出發。”

“但池管事他們出發後沒多久,我家殿下就接到了從京城遞來的消息,有人想對劉記下手,因此特命小的帶人到西北來接應他們,一定要將他們平安帶回去。然後池管事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聽說有人想對將軍不利,因此小人便帶人跟了過來。”

聽完這番詳細的來龍去脈,雷將軍輕輕點頭,算是相信了他的說辭。

因為池正業獻刀後,雷將軍派人查過,劉記商隊確實是第一次來西北,當天也按時出門排隊打算進入互市,若非前麵的人出了事,隊伍停了下來,他們恐怕也直衝衝地撞上去,這一隊人馬都會因為涉嫌走私違禁物品而被抓入大牢。

平王即便再聰明,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提前兩個月,隔著幾千裡都能算到今年的互市會牽扯出他,從而提前布局在這等著他。

這一切既有人為的因素,但更多的是趕巧碰上了,範炎的話應該是真的,恐怕平王都不知道他手底下的人乾出了這麼一件大事。

不過池正業一個商人,還是來西北沒多久的商人,竟能探得這等秘辛,看來這位平王殿下遠不如他往日裡表現的那麼簡單。

不管怎麼說,這次他是承了平王的情,若非平王的人突然殺出來,他這會兒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雷將軍站起身,給範炎行了一禮:“多謝範校尉,救命之恩,雷某銘記於心。”

範炎趕緊側身避開:“雷將軍,使不得,使不得,您真是折煞小人了。”

雷將軍不管他怎麼說,完整地行完了一個禮,然後重新站直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範炎將傷亡情況如數告知:“俘虜的十八人捆綁關押在帳篷中,聽候將軍的發落。將軍是現在審問,還是明日?”

雷將軍靜默了片刻,忽地問道:“你應該知道他們是誰的人吧?”

範炎大吃一驚。

他當然知道,但他沒說是因為他發現雷將軍比較多疑,怕自己說多了起反效果便沒多言,如今雷將軍竟又問他。他猶豫了一下,如實道:“應該是燕王的人!接替您的廣正初乃是燕王的嶽父。”

對於這個答案,雷將軍既意外,又不意外。

他死了對誰最有好處,當然是接任他的廣正初!

隻是因為常年不在京中,往日裡又跟燕王一派沒什麼交集,因此他不大清楚這些皇子們複雜的姻親關係。

連單銘都是他們的人,很明顯,廣正初不是臨時起意要對付他,應該是早有準備,那燕王肯定也逃不了乾係。

燕王在京中名聲甚好,有“謙謙君子”的美譽,不曾想,背後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輩。

雷將軍不顧身上的傷,站起來道:“我要見見單銘。”

“好,雷將軍,還請為小人等隱瞞一二。”範炎說道,“我家殿下出身寒微,不得聖心,處境比較尷尬。”

雷將軍點頭:“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恩將仇報的。你放心,此事牽扯不到平王與劉記,不過我是如何在一百多人的追殺下死裡逃生的,這事總要有個解釋吧。”

範炎嘿嘿一笑,摸出一塊鐵牌說:“這個好辦,雷將軍,小人等是山嶽商行的鏢師,護送一批貨物路過,碰巧遇到這事,路見不平而已。”

“你倒是準備得充分。你們南越該不會真的有個山嶽鏢局吧?”雷將軍看著手裡已經有些磨損的鐵牌,心念一動,問道。

範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將軍英明,小人曾擔任過山嶽鏢局的教頭。”

雷將軍……

他就隨口一說,還真有,這個平王真的很有意思,至少比現在冒出來的幾位皇子有意思多了。

“去見單銘吧。”雷將軍披上了衣服道。

範炎舉著火把將其領到了單銘麵前。

單銘被捆綁著雙手雙腳,丟在寒冷又充斥著血腥味的戰場中,四周還躺著一堆堆疊好的屍體前。

他低垂著頭,看不清楚在想什麼。

直到聽到腳步聲,他才艱難地抬起了脖子,然後便看到了雷將軍,頓時痛哭流涕:“將軍,將軍,您沒事真是太好了,您要是有個好歹,小人萬死也難辭其咎啊,將軍……”

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雷將軍厭惡地看著他:“單銘你也跟了我一段時日,若你今日能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我還敬你是條漢子。但你這副搖尾乞憐的樣子,真是讓人惡心!”

大男兒,頂天立地,敢作敢當。

單銘的哭聲一窒,眼淚還掛在眼角,要掉不掉的,看起來很是滑稽。

雷將軍不想與他多談,隻問:“回去後,你願意指認你的主子嗎?”

單銘回過神來,眼神閃躲,吞吞吐吐的:“將軍,真的是誤會,末將,末將沒有要害……啊……”

單銘的話還沒說完,雷將軍就突然拔刀一把刺進了他的胸口。

他呼出一聲痛,兩隻眼睛瞪大銅鈴那麼大,似乎怎麼都不相信,雷將軍什麼都還沒問出來,竟然就這麼乾脆利落地解決了他。

範炎也嚇了一跳,雷將軍真是狠人啊,而且不按牌理出牌。

重新將帶血的刀插回刀鞘,雷將軍瞥向餘下的十七名階下囚。

那些階下囚親眼看到了單銘的死,不少人嚇得麵如土色,渾身發達,有幾個先繃不住,哭著喊道:“雷將軍,我們說,我們說,我們,我們是燕王的人……”

“這不就得了!”雷將軍冷哼一聲,“要說就說,不說的通通殺了。”

簡單粗暴至極,但也非常有效。

範炎感覺自己又學到了。

連夜給這些人錄了口供,簽字畫押後,天已經亮了。

雷將軍讓範炎派人去當地官府報官。

這事還得有個見證,不然口說無憑,所以他們連屍體都沒燒,直等當地府衙的人來了再說。

當地的知府接到了信,帶著人匆匆趕來,看到一地殘破的屍體,差點嚇昏過去。老天爺啊,他的地界上怎麼出現了這麼大的案子,還牽扯到了雷將軍,這鐵定是大事啊。

知府苦著臉讓仵作驗了屍,又搜了屍體上的各種私人物品,武器等,留作證據,再次對十七名活口進行了一番審訊。

當聽到這事涉及到了燕王時,知府真是恨不得自己耳朵聾了,什麼都沒聽到。這些事,是他一個小小的知府能知道的嗎?

沒辦法,既已攤上了,哪一方都得罪不起,他也隻能老老實實地按規矩辦事,隻希望燕王不要以此遷怒他。

用了一天多的時間才處理完這事,然後知府還得派人護送雷將軍回京,包括那一堆證據和人證。

當然,僅這些衙役肯定是不夠的。

範炎也帶人跟在後麵,直到進入了京城的地界,他才停了下來。

雷將軍知道,他們這些人不便入京,下車與他道彆:“這次雷某能平安返回京城,多虧了範校尉。諸位的大恩,雷某記在心中,請範校尉多保重。”

範炎拱手行禮:“將軍多保重!”

雙方就此道彆,一南一北,愈去愈遠。

***

雷將軍回京,而且還是帶著滿身的傷出現在朝堂上,最吃驚的莫過於燕王。

燕王看著雷將軍額頭上那道剛剛愈合的傷疤,心裡直打鼓,怎麼回事?單銘他們那麼多人,都沒能除掉雷衡嗎?

還有,雷衡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就連延平帝看著雷將軍身上多處包紮著白布,臉上還帶著新鮮的傷痕的模樣,也是吃驚不已,都忘了問罪,關切地問道:“雷愛卿,你這是怎麼回事?”

雷將軍雙膝跪地,先行了一禮,然後聲音洪亮地說道:“陛下,微臣在回京途中,遭遇埋伏,差點殞命!”

“荒唐,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對雷將軍動手?”延平帝大怒,“還有沒有王法了?”

燕王眉心一跳,藏在寬袍下的雙腿隱隱顫抖,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聽著雷將軍那邊的動靜。

他現在隻希望人都死了,雷將軍什麼都沒發現。

雷將軍安靜地跪在殿中沒說話。

其他大臣都搞不清楚狀況,更不知道說什麼了。

於是殿內突然安靜了好一會兒。

最後還是延平帝點名,詢問道:“雷愛卿,到底怎麼回事,你說來聽聽?”

雷將軍說道:“陛下,微臣還捉了十七名活口,已經問出了其姓名家庭住址,如今就在外麵,請陛下允許將他們帶入殿中。”

“不可……”燕王下意識地喊道。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

晉王眼底淨是幸災樂禍,老三藏得可真深啊。

從雷將軍回京路上遇襲,到老三突然跳出來,他馬上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他跟太子可完全沒除掉雷將軍的必要。畢竟,雷將軍雖不忠於他們,但還是忠於大景的。

他們要真糊塗地對雷將軍動手,西北可能動蕩不說,還會便宜了老三。誰會那麼傻呢?

太子雖說沒晉王精明,但到底也不是傻子。從廣正初突然接任了西北的兵權開始,他心裡就有些不得勁兒,對燕王也開始防備起來。

現在看燕王這麼激烈的反應,他也明白是誰對雷將軍下手的了。

好,看雷將軍這副有備而來的樣子,今天老三隻怕討不了好。

太子心底痛快,憑什麼,哥哥弟弟都有兵權,就他沒有,也太不公平了。現在好了,老三這還沒捂熱的兵權,隻怕是要飛了。

他也饒有興味地看著燕王。

被數百隻眼睛盯著,燕王不自在極了。他知道剛才那句脫口而出的話很不合時宜,但沒辦法,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雷將軍把人領進殿中,公開指認他吧。

若是對鎮守西北的將軍下手這事坐實了,即便父皇留他一命,他這輩子也與那個位置無緣了,而且還會被人厭棄。

所以燕王頂著無數道如芒在背的目光,硬著頭皮解釋道:“父皇,兒臣的意思是,那些低賤十惡不赦之徒,怎能汙了您的眼睛,還是交給下麵的人去審訊吧。”

這話聽著似乎有那麼一點點道理。

但燕王實在是低估了雷將軍。

雷將軍行軍打仗一二十年,怎麼可能打無準備的仗。

他當即道:“陛下,燕王所說有理。因此微臣特意請了河州知府梁大人徹查此案,現在這十七名活口的口供,還有死去的這些人身上所攜帶的各種私人物品、武器,都已經悉數交由梁大人保管。隻需請梁大人上殿問話即可,若再有疑問,招嫌犯也不遲。”

這番話完全堵住了燕王的退路。

燕王臉色隱隱發白,張嘴正要說話就聽到傅康年站出來說:“陛下,還是雷將軍想得周到,不若請梁大人進殿,早日查出謀害雷將軍的真凶吧。”

延平帝點頭。

旁邊的鄔川立即讓人宣河州知府梁鑫。

很快,梁鑫便進入了殿中,他跪下舉起一封厚厚的冊子道:“陛下,微臣所審訊的一切口供,物證都記錄在冊,請陛下過目。”

他也精明,沒直接指控燕王,而是請延平帝看證據。

延平帝想保燕王,自是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延平帝若想嚴懲燕王,那定然會在朝堂之上直接揭開此事。

怎麼選擇,還是由上位者來決定吧。

延平帝接過鄔川遞來的冊子,翻開。

刹那間,能容納上百人的殿內隻有書冊翻動的聲音。

靠前的大臣們紛紛偷瞧延平帝的神色,揣摩聖意。也有看燕王的,事到如今,雖沒說,但隻有知道朝廷內部紛繁複雜的關係的,基本上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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