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病情顯然不嚴重,也不需要他們三人。閒著也是閒著,不若去軍營看病,既能掙得一筆外快,也能鍛煉醫術。在宮裡給那些貴人看病,每次開藥都小心又謹慎,非常保守,很多稍微冒險點的方子都不敢開,如今總算是可隨意施展拳腳了。
陳墨見他們自願,便沒有多說什麼:“也好,鮑典軍,他們三人便暫時交給您了。”
鮑全高興地拍了拍陳墨的肩膀:“陳院判真是個痛快人,多謝。”
他手勁兒太大了,陳院判被他拍得肩膀疼,趕緊後退兩步,跟鮑全拉開點距離:“好說,好說。”
得了他的準信,鮑全高高興興地將餘下三個太醫帶走了。
陳墨也被安排去了隔壁的院子休息。
等人都走光了,黎丞才現身,後麵還跟著池正業。
已經是暴露了,也不用跟劉記拉開關係了,最近池正業也開始正大光明地出入劉子嶽的府邸。
看到他們倆一同出現,劉子嶽笑了笑問道:“怎麼一塊兒來了?可是有事?”
池正業行了禮,道:“殿下,有兩件事,第一件是廣州商會內,不少老板和掌櫃的打聽您的身份,他們似是還不敢相信坊間的傳言,要不要向他們正式確認?”
劉子嶽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是不敢確定,是想找機會見我一麵,拉扯上關係吧。”
他現在就在廣州,池正業還出入他的府邸,想也知道傳聞不可能有假,劉記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編造這種謊言。
池正業笑著點頭:“他們應該有這個意思。我瞧陶掌櫃他們可是後悔得很。”
誰能想到當年跟他們一起談生意談買賣的富家公子哥,會是太子呢?陶掌櫃他們這會兒隻怕是腸子都悔青了,多好的結交機會啊,硬是被自己當初傻乎乎地錯過了。
劉子嶽輕輕搖頭:“我身體不好,要安心靜養,不宜見客。你和苗掌櫃出麵,替我好好招待他們,請他們去劉府做一次客吧。”
這些商賈他沒見的必要,否則以後但凡來個人,他都要見,那見不過來。
但廣州商會也是他手裡的一支力量,有維護的必要,若哪一天真打了起來,要是缺錢缺糧或是缺其他的,還要指望這些商人呢!所以沒必要將他們往外麵推,讓池正業去維護這個關係即可。
池正業點頭:“是,殿下。另外還有一事,朝廷下了道聖旨,讓咱們劉記商行籌措一批糧食去襄州!”
劉子嶽眯起眼,直指核心:“給銀子了嗎?”
池正業苦笑著搖頭:“聖旨上沒有提。”
要是有銀子,他也不會特意來請示殿下了,直接讓人發貨便是。
劉子嶽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把聖旨拿來我看看。”
池正業連忙將聖旨遞上。
劉子嶽翻開一看,上麵隻提了讓劉記籌措二十萬斤糧食去襄州,隻字未提錢的事。他這個父皇啊,堂堂正正一個皇帝,吃相竟也如此難看。
不過連銅錢一分為二這種搜刮民脂民膏的點子都能支持,也彆對他的節操抱多大希望。
池正業和黎丞對這道聖旨都不滿意,而且一旦開了這個口子,那以後一旦有朝臣上奏,缺錢缺銀子又會問他們要。
但那畢竟是皇帝,兩人也不好說些什麼。
他們不敢說,但劉子嶽心底對皇帝可沒什麼敬畏之情,他譏誚地勾起唇:“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啊!”
“殿下,讓小人出麵拒絕他們吧。”池正業站出來道。
劉子嶽瞥了他一眼:“拒絕什麼?生怕彆人沒抓住你的小辮子啊。回去好好寫一封奏折去哭訴,先說現在春耕時節,莊稼才種下,沒那麼多糧食,向皇帝訴訴苦,然後表示能為國效力,為朝廷辦事,乃是劉記的榮幸,會想辦法湊齊一批糧食送去襄州,以解燃眉之急,餘下的一批,等秋收後,市麵上的糧多了起來,再湊齊送過去。”
池正業不敢相信,又有些不甘心:“殿下,真的要送嗎?”
“送給自己人吃的,有什麼不能送的?”劉子嶽反問,頓了下,又補充道,“走陸路,不要經過江南。”
現在江南可是晉王的地盤,這糧食送到了江南,還不知道會落入誰的手裡呢!而且這事本來就是晉王的人搞出來的,分明是想針對劉記。
黎丞聽到這裡,搓著手說:“殿下,臣卻覺得,糧食可送,而且一定要送到江南!”
劉子嶽抬眉,狐疑地看著他:“黎大人,此話怎講?”
這一刻,黎丞臉上的笑容頗有些像公孫夏算計人的時候:“殿下,咱們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當初晉王他們不是送過殘破的兵器過來嗎?咱們這次也可偷梁換柱。”
池正業震驚地看著他:“這……這要是被發現,劉記就完了。”
黎丞冷靜得很:“池管事,完不了,糧食不比兵器,都是裝在箱子裡的,能一個個開箱驗貨。糧食可不一樣,都是裝麻袋裡的,而且數量比當時的兵器多多了,一百斤一袋,那也得一千袋,在中間做些手腳,他們不可能每一袋都打開驗貨,況且,驗貨也頂多就看看上麵就完了,咱們在下麵裝沙子,上麵裝糧食,隻要不整一麻袋都倒出來,他們肯定不會發現的。”
池正業認真思考這個可行性,還真的可以試試。但這萬一要是被當場拆穿,麻煩也很大。
他猶豫不決,看向劉子嶽。
劉子嶽卻覺得這主意不錯。
雖說這批糧食可以送去給黃思嚴他們吃,也不算便宜了外人。但黃思嚴他們現在可是在為朝廷打仗,鎮守襄州,朝廷提供糧食是理所應當的事,可延平帝聽了彆人的挑撥,卻想來白拿劉記的糧,哪有這個道理。
這筆糧食真白白出了,他心裡也不痛快。
黎丞這個主意倒是可以治一治晉王。晉王不是想要糧嗎?等糧食到了他手裡,朝廷不撥這筆糧食了,他倒要看看,晉王拿什麼去填補這個缺口,養江南駐軍。
若是駐軍缺糧,那就有好戲看了。
他抬頭看向黎丞,笑道:“黎大人學壞了啊,不過這主意我喜歡。”
當初剛認識黎丞的時候,多正直多規矩的一小老頭啊,嘖嘖,也不知道是公孫夏還是於子林把他帶壞的。
黎丞憨厚地笑了笑:“大人說笑了,臣也不過是不想看到咱們辛辛苦苦囤的糧就這麼白送了人。”
劉子嶽對池正業說:“就按黎大人說的辦,最外麵的,多裝些糧,到中間,一個袋子裡底下七十斤裝沙子,上麵三十斤裝糧食,派人去碼頭,交接了就趕緊回來,不要在碼頭停留。最好趕在雨天或是剛下過雨再靠岸,這樣對方就不會有太多的時間驗糧。”
人在匆忙急躁之下,往往容易犯錯。
尤其是糧食受不得潮,趕上不好的天氣,估計就粗粗驗一下就完了,不可能詳詳細細地將每一袋都打開驗證,碼頭邊也沒那麼合適的地方。
池正業見他們將方方麵麵都想到了,頓時也來了點信心,用力點頭道:“是,殿下,小人這就去辦。”
劉子嶽拍了拍他的肩:“池管事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這事即便敗露也沒關係的,到時候我下令抄了劉記,罰沒了劉記的所有財產,將劉記的人通通流放八百裡,若朝廷還不依不饒,那直接撕破臉就是。”
這得慶幸劉記商行的主要經商範圍在南越和南洋,全是朝廷管不到的地方。怎麼罰,罰了沒有,還不是他說了算。
真鬨翻了,也能絕了延平帝空手套白狼這種事,免得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將算盤打到劉記身上。
池正業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底氣足了許多,再也沒了顧慮:“是,殿下您放心,這次的事,小人一定辦得漂漂亮亮的。”
回去之後,他先寫了奏折讓人送去京中,然後叫來心腹分工執行這事。
為避免走漏了風聲,派出去都是嚴查過身份,絕對可信的人。
而且這事到底有些冒險,不放心讓其他人去,池正業還打算親自跑這一趟,但被李洪深給攔住了:“池管事,此事讓小人去吧,商行裡離不開您!”
池正業看著已經能獨當一麵的李洪深,既高興,又有些擔憂:“這事有一定的風險,你若是有個好歹,我不好向你父親交代啊。”
李洪深拱手道:“管事去不也一樣有風險嗎?我爹說了,咱們商賈南來北往,為了買賣,本就會接觸三教九流的人物,遇到盜賊劫匪也是常有的事,哪裡沒風險呢?您放心,小人會注意的。”
池正業想著李洪深要往上爬,確實還要多經曆一些事,他既有這個意願,不如成全了他。當初在西北看到他親爹,這小子不也克製住了嗎?
“好,那這事就交給你了,記住了,卸了貨就趕緊回京……”池正業說到這裡,突地頓住了,“等一下,我還有個法子,能夠增加成功率。帶一批食鹽去,到時候就跟對方說,你們要急著去膠州賣一批鹽,已經快到交貨日期了,不能耽擱。”
說著,他詳詳細細地將具體的打算告訴了李洪深。
李洪深聽得佩服不已:“池管事,你這法子太好了,不愁他們不上鉤。”
池正業笑了笑:“這人啊,都有貪欲,占了便宜就怕人發現,到時候他們肯定巴不得你們馬上走。”
六日後,李洪深帶著一艘大船北上。
半個多月後,船隻抵達了鬆州,李洪深沒有下船,而是派人去通知府衙,他們是劉記商行的,要去北邊做一筆買賣,路過送了批糧食過來。
聞訊,曹正卿連忙放下手裡的事帶了衙役過來交接。
趕到碼頭將領頭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曹正卿的戒備放低了許多:“你就是劉記派來的?”
李洪深拱手行禮:“回大人,小人乃是劉記的一命管事,奉池管事之命送一批糧食過來。勞煩你們派人來接應,我們還有去膠州送一批食鹽,時間比較趕。”
曹正卿點頭,又問:“帶了多少糧食?”
“十萬斤。”李洪深恭敬地說。
曹正卿不滿意了:“朝廷不是說二十萬斤嗎?”
李洪深無奈苦笑:“大人,現在莊稼還沒成熟,家家戶戶存糧不多,這還是我們高價購來的。至於差的那十萬斤,我家管事已經寫了奏折送去了朝廷,請朝廷寬限一段時間,等秋收之後,有了糧,立馬補上,還請大人寬限一段時間。”
對方都給朝廷遞了折子,他還能說什麼?
曹正卿點頭:“行吧,來人,將貨卸下來,一定要好好檢查檢查。”
“是,大人。”衙役們和穿著短打的腳夫趕緊上去幫忙。
李洪深也讓船上的人幫忙,見他們要檢查,還體貼地說:“快將繩子解開,讓大人好好檢查檢查。”
每一袋糧食搬下來,旁邊的夥計就開始解開繩子,讓曹正卿過目。
曹正卿本就覺得對方不敢冒大不韙,在糧食上動手腳,如今看他們一袋袋都打開了,心底更是確認了幾分,但為了保險起見,他也沒叫停。
直到眼看速度越來越慢,天空上又飄起了小雨,怕誤了事,曹正卿才說:“不用查了,直接搬走。”
反正已經查看了近一半。
但為了謹慎,他在中間還抽查了幾袋,都是曬得乾乾的稻穀。
用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將十萬斤糧食都給搬運了下來,放到了馬車上,蓋上了油紙。
李洪深拱手道:“大人,糧食既已交接清楚,還請大人在這裡簽字畫押,小人也好回去交差。”
曹正卿看著他遞過來的本子,上麵寫了日期,交接糧食的數目和地點,確認無誤後,曹正卿蓋了官府的印章,又按了收印,將本子還給了他。
李洪深確認無誤後,笑道:“勞煩大人了,我們還要去送貨,告辭。”
“這麼急,在鬆州休息一兩日吧!”曹正卿挽留道。
話剛出口,他的一命心腹就跑了過來,附在他耳朵邊嘀咕了幾句。
曹正卿抬起頭,已換了副麵孔:“李管事這麼急,那我也不留你了,下次一定要多空餘出點時間,到鬆州玩兩天。”
“謝大人,小人告辭。”李洪深行禮後上了船,船帆揚起,很快就離開了鬆州碼頭。
這邊,曹正卿激動地問心腹:“真的?”
心腹確認無比:“小人連開了好幾袋,都是白花花的食鹽。大人,他們肯定是將糧食和食鹽弄混了,錯把食鹽給了咱們,咱們可是發大了。”
“我去看看。”曹正卿走過去。
心腹立即讓人解開了袋子,裡麵果然是雪白的食鹽。
食鹽的價格比糧食高出好幾倍。以前物價還沒漲之前,稻穀大約五六文錢一斤,但食鹽卻要三四十文,而且還是比較低劣的鹽,像劉記這種乾淨漂亮的食鹽,還要貴個幾文十文的。
曹正卿也忍不住有些激動:“總共多少袋?”
“小人剛粗略查過了,這一車,還有前麵三輛車都是,粗略估計有三四千斤,都是最後一批搬下來的。具體的數字還得從頭全部查一遍才知道。”心腹說道。
曹正卿已經很滿意了,三四千這樣好的食鹽,換個兩三萬斤糧食也不是太難的事。
這可真是一筆意外之財。
這也他沒留李洪深的原因,他怕被船上的發現搬錯了貨。
曹正卿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大笑道:“走,看樣子一會兒有雨,先將糧食都運回城再說。”
“是,大人。”心腹高興地吆喝著讓衙役和車夫們出發。
蜿蜒的車隊緩緩往鬆州的方向移動,兩刻鐘後,馬車快到城門口了,突然,前方一輛馬車偏移了路線,車輪打了個滑,開始翻倒傾斜。
曹正卿嚇了一跳:“小心!”
那一車可都是昂貴的食鹽。
好在護送的衙役和力腳給力,趕緊過去扶住了傾斜的車身,這才沒讓車子翻倒。但其中一個袋子滑了下來,綁在袋口的繩子鬆了,裡麵的食鹽嘩嘩嘩地往下掉。
看得人心疼不已,曹正卿趕緊跑了過來,伸出雙手去扶袋口,但一堆黃黃的細沙落了他一手。他抬頭望去,袋子裡哪還有食鹽啊,全是黃色的沙子,曹正卿的臉色當即變得極其難看,用力大吼道:“停下,停下,通通停下,打開袋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