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爺。”管家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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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上朝,傅康年便將奏折遞給了延平帝:“陛下,黃思嚴勾結襄州反賊,犯上作亂,殺害了喻百勝等人,占據了南越部分地區,請陛下派兵出去剿滅了這些亂賊!”
群臣驟然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
前幾日,範天瑞才送信回京說,襄州駐軍不聽指揮,在他去之間就已經離開襄州,前往了南越,說是南越混入了不少反賊,要去平亂。
這才多久啊,現在又變成了黃思嚴勾結反賊,還殺了喻百勝,弄得他們都不知該聽誰的了。
隻有陳懷義若有所思地瞥了傅康年一眼。
隻怕黃思嚴的身份暴露了,所以才有今天這麼一出。他們是想給黃思嚴扣一頂反賊的帽子,再借延平帝的手殺了他。
真不愧是晉王和傅康年,這麼快就想好了對策。
相較於底下臣子們的震驚,上麵的延平帝倒是格外的平靜,麵上不喜不怒,慢慢地翻看著奏折,看完後,他衝鄔川點了點頭,然後對傅康年說:“巧了,朕昨日也收到了南越送來的折子,傅侍郎看看。”
鄔川將黃思嚴的奏折遞給了傅康年。
傅康年一聽延平帝的語氣就知道不大妙,等打開奏折後,果然如此。
黃思嚴真是好不要臉,在奏折上說什麼看不過去喻百勝危害百姓,攻打自己人,因此才出手製止喻百勝,雙方交戰,損兵折將數萬。然後又表忠心,什麼他這輩子隻忠誠於陛下,隻忠誠於大景,為陛下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然後話鋒一轉,又說什麼這事太過突然,他雖也是無奈,但到底造成了那麼大的人員傷亡,而且還沒有朝廷的命令就對喻百勝動手,犯了國法家紀,懇請陛下治罪。
語氣之誠懇,措辭之卑微忠誠,傅康年承認自己做不到。他家殿下也做不到,這太子殿下的人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他是沒看到劉子嶽的奏折,否則他就會明白,什麼叫真正的不要臉。
延平帝看著他青紫交加的臉色,淡淡地問:“傅侍郎,你怎麼看?”
傅康年捏著奏折,堅決不肯承認:“陛下,黃思嚴這分明是血口噴人,晉王派他去是為了緝拿追捕去年逃到南越的反賊,以防南越落入這些亂民之手。晉王殿下一片忠心,請陛下明鑒。黃思嚴分明是誣陷殿下,陛下萬萬不可上他的當,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延平帝冷冷地看著他:“照你這麼說,穆慶,公孫夏,黎丞乃至於太子也都一並投靠了那些亂民?”
傅康年支支吾吾:“這……太子殿下自是不會,但太子殿下也許是被小人給蒙蔽了。陛下,南越現在極不太平,依微臣之見,還是儘快派人去把太子殿下接回來要緊。”
延平帝瞥了他一記:“接太子回京一事,朕自有主張。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晉王派人南下的目的,公孫夏和黎丞將襄州之民安置在南越的情況都一一陳述了,你覺得這樣他們還能造反嗎?”
延平帝將一本冊子摔在了傅康年麵前。
傅康年心底暗叫不好,上前將冊子撿了起來,翻開一看,是那十萬餘人的安置情況。南越做得極為仔細,每個縣分到數千人,而且同一姓氏的都被打散安置,每個鎮子上不超過五百人。
這樣分散的安置,這些原襄州的百姓根本沒法聚在一起。
人聚不到一塊兒,就不可能謀反。區區幾百人,其中還有老弱婦孺,又沒武器,拿什麼造反?
延平帝還不放過他,抬了抬下巴問:“你說說,哪個地方的人造反?你們又是從何處接到的消息,人證物證呢?”
他們捏造的證據,跟這冊子上對不上號,也經不起推敲,仔細查破綻百出。
若是晉王成功拿下南越就算了,延平帝就是暴跳如雷又如何?
但現在問題就出在晉王觸怒了延平帝卻沒拿下南越,沒有改變江南駐軍腹背受敵的情況,相反,還損失了近一半的人馬。
如今這情況,也不宜跟朝廷撕破臉。
所以傅康年隻能硬著頭皮咬死不承認:“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延平帝譏誚地瞥了他一眼:“是嗎?這道命令可是晉王下的,朕不要聽你胡扯,朕要親口聽他說。來人,下旨,召晉王即刻回京,不得延誤。由範天瑞去江南,接晉王回京。”
範天瑞是武將,派一個武將帶人去接晉王,延平帝分明是耐心耗儘,準備將晉王強製押回京城。
傅康年聽到這話就知道要糟,但看了一眼延平帝不悅的臉色,猶豫片刻他還是沒開口。
現在這時候再站出來反對,隻怕陛下會更生氣,萬一先拿他開刀,那朝裡便沒人再這麼儘心儘力替殿下謀劃了。
接下來的朝會又說了什麼,心思沉重的傅康年完全沒聽進去。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傅康年連忙出了宮。
延平帝也沒留任何大臣議事,而是回了延福殿,打開了劉子嶽的信又看了一遍,心情甚好。老七可真是他的福星。
雖說這次損失了六萬人,但延平帝並沒有太心疼,因為這六萬人原來是忠誠於晉王的人馬,這八萬大軍都不聽朝廷的指揮,如今死了便死了吧,好歹大大削弱了晉王的實力。
一下子損失八萬人,晉王隻有十來萬兵馬,僅憑這點人,不足為懼,他若識趣就老老實實回京。
這也是為何今日朝堂上延平帝會一改往日的態度,變得異常強硬,派武將去“接”晉王回京的原因。以前礙於晉王手上的十八萬兵馬,延平帝還不敢逼他,可如今不同了,晉王手裡的那點人,完全不是禁軍的對手。
不過老七可真夠倒黴的,一而再再而地被晉王陷害。也虧得老七是個福大命大的,每回都躲過了一劫,若是換了旁的人,隻怕早就小命不保了。
這麼個福星,還是得早點回京才行,說不定能給他也帶來點福氣。
隻是老七前兩個月才中了毒,現在天氣又這麼熱,不宜趕路,還是過陣子再說吧。
至於老七說什麼願意把太子之位讓給晉王,他就當沒看見。這孩子在外頭這麼多年,一點規矩都不懂了,太子這位置是他說讓就能讓的嗎?當是宮裡過年過節發零食呢。
***
傅康年出宮後,立即叫來管家問話:“昨晚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
管家點頭,立即道:“老爺,查到了,這位曲美人是宮女出身,小戶之家,父親是個秀才,因為受寵,個月前已被陛下任命為禮部員外郎。小的還發現,他們家一發達後就……”
從區區秀才一夜之間就成為了正六品的京官,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這曲美人果然夠受寵。
受寵就好辦,有時候枕邊風可比諍臣說話都好使很多。
傅康年低聲對管家交代:“……悄悄去,彆被人發現了。”
“是,老爺送上這麼一份厚禮,曲家肯定會答應的。”管家高興地說。
傅康年擺了擺手:“仔細點,趕緊去。”
管家連忙去了庫房,拿了不少值錢的東西,還有一匣子金子,這番恩威並施,不愁曲家人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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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延平帝又到了漱玉宮,曲美人連忙迎了上去。
曲美人還不到雙十年華,長得扶風弱柳的樣子,一張俏麗的小臉白白淨淨的,抿嘴一笑時又充滿了風情。她身上既有少女的活潑開朗,又帶著一絲成熟女子的風情。
延平帝一瞧便喜歡上了。
尤其是這一兩年,延平帝深刻地感覺到了時光在他身上的流失。他身體大不如前,精神頭也不如從前,更是急於從這般花一樣的女子身上找到年輕時的感覺,因此最近這大半年受寵的多是近幾年入宮的年輕女子。
曲美人又是其中之最。
曲美人膽子大,福身行了禮就嬌嬌俏俏地跑上前,挽住延平帝的胳膊,抬起柔媚的小臉說:“陛下,臣妾好想您啊,臣妾還以為您今日不來看臣妾了呢!”
延平帝捏了捏她的鼻子:“朕怎麼會不來看朕的小心肝呢。用過膳了嗎?”
曲美人搖頭:“臣妾一直在等著陛下。”
“朕不來,你就一直餓肚子啊?”延平帝挑眉。
曲美人搖著他的胳膊說:“陛下不來,臣妾就不吃,臣妾等到陛下為止。”
延平帝被這種直白的方式給取悅了,笑著說:“好,朕現在就陪朕的愛妃用膳。”
兩人進了屋,宮女太監連忙將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了上來。
曲美人坐在延平帝旁邊,幫他布菜:“陛下日理萬機辛苦了,多吃點。”
延平帝很享受這種美人恩,一邊吃飯一邊詢問曲美人今天都乾什麼了。
曲美人撅著嘴:“臣妾能忙什麼?臣妾就在院子裡走一走,等陛下呀。陛下今日來得這麼晚,可是有什麼事嗎?”
延平帝以前習慣跟錢皇後講一講朝堂上的事,錢皇後被貶後,他就再也沒去見過她。這會兒聽到曲美人的問題他也不反感,笑著說:“左右就那些小事,心煩意亂得很,朕啊,還是在愛妃這兒最放鬆。”
曲美人識趣地沒多問,笑著說:“陛下喜歡就來多臣妾這裡呀,臣妾整日都盼著陛下來呢。臣妾給陛下講講臣妾沒入宮時的事吧,陛下就當放鬆。”
美人聲音婉轉動聽,聽聽故事消遣,延平帝自是不會拒絕。
“好啊,你這故事要講得朕開心了,朕有賞。”
曲美人翹著手指,一臉天真的樣子:“那臣妾可得好好想想。那臣妾講講臣妾小時候聽說的一戶人家的故事吧。這家人有兩個兒子,老大嫡出,聰明能乾,早早就出來為家裡的事業奔走,老一是通房丫頭所生,庶出,打小不愛學習,膽小怕事。大家都喜歡老大而不喜歡老一。老大交友甚廣,朋友眾多,有一年春天,老大帶了個好友回家,一住便是數日,這天半夜,忽有人闖入了這家人,將其搶劫了一番,帶頭的便是老大帶回來的那個朋友。家裡人都埋怨老大!”
延平帝本以為是多麼有趣的故事,但現在聽來有些乏味,敷衍地說:“這確實是他交友不慎給家裡帶來了災難。”
曲美人抿唇一笑:“陛下,臣妾還沒講完呢。這次事後,老大極為慚愧,無顏麵對家裡人,誓要做出一番業績挽回家裡的損失,於是啊就帶了一批貨出去走商,然後就再也沒回來。”
“完了?”延平帝納悶地問。
曲美人笑著又給他倒滿了酒:“然後啊,老一繼承了全部的家業,出門做生意就大賺了一筆,將家裡打理的買賣打理得紅紅火火,隻是啊,有一年,他家的老管家看到老一跟老大曾經的那位好友在茶樓裡喝茶,然後回來,老管家也突然暴斃了。”
延平帝放下了筷子:“愛妃就講這麼個故事啊?”
“是啊,陛下,有沒有意思?”曲美人抱著他,嬌滴滴地問。
延平帝笑道:“有,鄔川將去年進貢的那條瑪瑙拿過來,賞給曲美人。”
“謝陛下。”曲美人連忙歡喜地說。
延平帝說:“這是賞你的,你這故事雖沒什麼新意,可愛妃辛辛苦苦講這麼久,朕也不能沒一點表示吧。”
“陛下,您這樣說臣妾,臣妾可是要生氣了……”曲美人抓住延平帝的袖子撒嬌。
延平帝摸了摸她光滑柔嫩的小臉:“愛妃莫氣,朕逗你玩呢,你這故事很有意思。”
等鄔川取來紅瑪瑙後,延平帝親自給曲美人戴上:“很配愛妃,朕還有點事要忙,明日再來陪愛妃。”
“陛下……”曲美人依依不舍地拽著延平帝的袖子,舍不得他走。
延平帝摸了摸她的頭:“乖!”
然後便帶著鄔川走了。
曲美人等他走遠也回了寢宮,拔下了瑪瑙,丟到了桌子上。
心腹宮女過來,低聲道:“娘娘,這樣行嗎?”
曲美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然呢?本宮直接在陛下麵前誇晉王,指出太子包藏禍心?除非本宮不想活了。”
沒辦法,晉王的人掌握了她娘家人強賣人家土地,還打死人的證據,又送了一堆的財物,她不得不答應替晉王說話,但也僅僅這樣了,朝堂之事哪是她這麼一個妃嬪能置喙的,萬一惹惱了陛下,她隻怕就要在冷宮度過下半輩子了。
陛下聽完故事就走了,希望能有點用吧。
延平帝本來就多疑,更何況這個故事裡的兩兄弟跟晉王和太子又很相似,一個自小能乾受寵,一個唯唯諾諾沒存在感,讓延平帝想不往兄弟倆身上想都難。
他回到了延福殿,對鄔川說:“派人查一查,這兩天可有外人見過曲美人。”
“是,陛下。”鄔川連忙去辦。
半個時辰後,鄔川回來彙報:“陛下,這幾日沒有陌生人去過曲美人那裡。”
延平帝點點頭,再次翻開了劉子嶽的來信。
可能是因為起了疑心的緣故,再次看這封信,延平帝的感受大不相同。這個兒子真慘,飛來橫禍也不為過,但仔細想想,這個兒子似乎一直都很慘。
他記不起劉子嶽長什麼模樣了,唯一還記得的便是這個兒子當時在宮裡哭窮賣慘,到處要銀子的事。
可一個這麼慘的人真的能夠憑運氣,幾次化險為夷嗎?
要知道前太子都著了晉王的道。
老一可比老七擁有的東西多得多。
延平帝心裡浮起了一些懷疑。
尤其是晉王竟然敢擅作主張派兵攻打南越這事,更是觸到了他的敏感點。晉王已經如此不受控製了,他不能養虎為患,兒子啊,還是要養在麵前,天天看得見才放心。
他不能讓老七變成第一個糟心的晉王。
延平帝叫來了鄔川:“朕交給你一個任務。”
鄔川連忙說:“陛下請吩咐。”
延平帝道:“朕讓你去一趟廣州,接太子回宮。”
鄔川愣了下,格外震驚,去廣州往返怎麼也要四五個月,莫非陛下不信任他了?
卻又聽延平帝說:“這事一定要辦好,平平安安地將太子帶回京城,這是朕的旨意,明白了嗎?”
鄔川跟了延平帝這麼多年,聽他再次強調了一遍,頓時大致明白怎麼回事了,連忙道:“是,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