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陳懷義就得到了鄔川南下的消息。
陛下既派了心腹太監前去南越,便是鐵了心要將太子殿下帶回來。
這事雖突然了點,但也是遲早的事。
陳懷義權衡了許久,覺得這並未是壞事,陛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總呆在南越也不是個辦法。
雖說有他,吳誌和柯建元暗中替殿下謀劃,可他們都是文官,並沒有掌握兵權,萬一哪日陛下突然駕崩,殿下在數千裡之外,短期內沒法趕回來就糟糕了。
因為在京城,殿下沒有很深的根基,禁軍也未必買他的賬,稍有不慎便會被彆的皇子捷足先登,到時候即便殿下是太子又如何?等他趕回來,一切都晚了。
所以現在這種情況,太子殿下也該回來了。
隻是回歸回,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提前做好準備。
鄔川的船隊速度比較慢,他可先派人給殿下通個信,也好跟公孫夏等人商議商議,不至於毫無防備,被鄔川打了個措手不及。
陳懷義叫來心腹,交給他一封信:“派人小心送出京城,不要被傅康年發現了。”
“是,大人。”心腹退下。
陳懷義又叫來管家問話:“最近傅康年的人還在盯著我嗎?”
管家說:“回老爺,已經撤得差不多了,許是相信了老爺吧。”
那可未必,隻怕是現在傅康年忙著晉王的事,顧不上他。
要說現在誰最愁,那也是晉王。太子殿下回京,暫時還無事情,但晉王一回京,陛下恐怕是會跟他一筆一筆地算這些賬,依陳懷義的判斷,晉王應該不會乖乖束手就範,就是不知道晉王到底什麼打算。
可惜,現在傅康年有什麼事也不跟他商量了,也沒法從他口裡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傅康年能盯著他,他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派人盯著他,尤其是晉王府的家眷。現在晉王這態度隱隱有脫離朝廷的趨勢,他府中的妻兒便是最好的人質。
但現在陳懷義被人盯得緊,不便出麵,他想到了吳誌。吳誌在吏部任職,交好滿天下,而且是朝中出了名的老好人,誰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由他來做這個事最合適不過。
陳懷義從書架上取了一本字帖,做了幾個標記,然後交給管家:“這是上次吳大人問我借的字帖,忘了放在哪兒,現在才找到,你派個人送給吳大人。”
***
晉王同一時間收到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如他所願,延平帝果然對老七也起了疑心,派了鄔川去急召老七回京。壞消息是他也必須得回京,為此延平帝甚至不惜將範天瑞給派了過來。
上次範天瑞奉命去襄州接管那八萬人,結果被晉王耍了一道,白跑這一趟,心裡頭自是不爽,見到晉王麵上也沒什麼好臉色。
“臣範天瑞參見晉王殿下。”
晉王笑眯眯地說:“範將軍免禮,辛苦了,勞煩將軍這麼遠特意來接我。”
範天瑞完全不領情:“殿下客氣了,臣是奉陛下旨意行事,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這天沒法聊下去了,晉王也不再拿熱臉去貼範天瑞的冷屁股。
還是毛詠誌站出來打圓場:“範將軍儘忠職守,兢兢業業為陛下辦事,實在令人佩服。我家殿下的身體還沒好全,需得給殿下準備一輛舒適的馬車,還要收拾東西,可能需要幾日,還得勞煩範將軍稍等幾日。”
範天瑞直白地問道:“不知道晉王殿下需要幾日才能準備好?”
當然是多多益善,最好無限期拖延,可看範天瑞的樣子,顯然行不通,毛詠誌隻得硬著頭皮說出一個大概的數字:“少則三五天,最遲七天,肯定收拾好,範將軍放心。”
對方到底是親王,哪怕陛下不待見,可也是皇子,範天瑞也不好逼得太過,勉強答應下來:“好,那就勞煩殿下和毛長史早些收拾好,陛下在京城可是惦記著殿下,日日盼著殿下回去,切莫讓陛下等太久了。”
毛詠誌連忙笑道:“這是自然,範將軍放心,我會催促下人抓緊的。”
“好,那臣就不打擾殿下了。”範天瑞起身告辭。
毛詠誌親自將人送出去。
回來後,他擔憂地望著晉王:“殿下,這次陛下恐怕是鐵了心要讓咱們回去,您說這可如何是好?”
回顯然是不能回,一回京那就成了延平帝手心的魚,任憑其處置了。
晉王眯起眼說:“再想辦法拖延一陣子,怎麼也要拖到老七那邊有什麼動靜再說。這事咱們急,老七必然也急,拖了這麼久,他也明白父皇是什麼樣的性子,也是不想回京的,先派人打探打探,他準備怎麼做。至於範天瑞那邊,想想辦法收買他,權力、金錢、美色,隻要他能答應,通通滿足他。”
毛詠誌明白了晉王的意思,點頭道:“是,殿下,臣這就去安排。”
***
範天瑞這次帶了兩千人過來,因為人數較多,便將他們安置在了原鬆州的駐軍營地中。
次日,毛詠誌帶了兩個極為漂亮的姑娘前去拜訪範天瑞。
進門他就說:“範將軍,您這次過來也沒帶個伺候的人,多有不便。殿下擔心這些奴仆笨手笨腳的,怠慢了將軍,因此特命我給將軍送了兩個婢女過來伺候將軍,凝霜、白露,還不快拜見將軍。”
兩女連忙福身,吳儂軟語:“奴婢凝霜/白露見過將軍。”
範天瑞的目光落到二人身上。
兩女一端莊秀麗,一豔麗嫵媚,顏色極好,疊放在腰側的一雙玉手宛如削蔥根,又白又嫩。這樣的嬌滴滴的美人哪是伺候人的婢女,怕是養在深宅內苑的美嬌娘。
範天瑞瞬間明白了毛詠誌的意圖,笑了笑:“多謝殿下和毛長史。”
毛詠誌心底鬆了口氣,笑道:“應該的,範將軍若是有什麼不習慣的,儘管提。還有,上次讓將軍白跑一趟,我家殿下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區區薄禮,還請將軍笑納。”
說著給外麵的隨從使了一記眼色。
隨從連忙將一口半人高的箱子抬了進來。
箱子落地,發出沉重的聲音,顯然這裡麵裝的東西不輕。
毛詠誌讓人打開,裡麵是一箱子擺得整整齊齊的銀錠,粗略估計怎麼也有個幾千上萬兩白銀。
又是送美人,又是送銀子,範天瑞大概明白毛詠誌的意圖。
但美人都收了,沒道理將銀子拒之門外,至於事嘛,大不了就再寬限幾天,左右陛下也沒強製要求他一定要在多少日內趕回京城,兩邊都能糊弄過去。
到底是沒經受住誘惑,範天瑞笑道:“晉王殿下真是太客氣了,那範某就卻之不恭了,替我謝謝殿下,改日再登門拜訪殿下。”
“好,一定掃榻相迎將軍。”毛詠誌大笑道。
禮物既已送出,毛詠誌也沒再多留,說了兩句場麵話就提出告辭了。
回到府中,他將這事告知了晉王:“殿下,銀子和美人他都收了。”
晉王譏誚一笑:“收了就好,我父皇這些忠臣的忠心顯然也有限嘛。”見了銀子和美人一樣走不動路。
毛詠誌笑道:“這是人嘛,就有弱點,酒色財氣權力,總有一樣逃不開。隻是,咱們能穩一段時間,也不可能一直穩住範天瑞,即便範天瑞不催,隻怕京城過陣子也會催,這終究隻是個權宜之計。”
晉王抬頭望向大海的方向,他還沒放棄南越:“等太子那邊的決斷,他若是回來,船隻必定會在江南一帶停留補給,這可是送上門的好機會。”
從廣州到京城太遠了,肉食、蔬菜在船上不方便保存,吃不了幾日。因此沿途,隻要不趕時間,很多船隻都會停下來補給一些食物再繼續上路。
劉子嶽身份尊貴,還有一個延平帝的心腹太監鄔川,有這二人在,船在途中肯定要補充幾次新鮮食物的。
毛詠誌怔了怔:“還是殿下想得遠,隻是,陛下恐怕會等不及。”
晉王笑眯眯地說:“無妨,過幾日我寫封奏折過去,請父皇派了個人來接手江南駐軍,等交接完成後再回京,如此就可拖延一陣子。”
這一來一回,“交接”的時候再拖拖,幾個月不就過去了嗎?還愁等不到劉子嶽回來嗎?上次讓劉子嶽逃脫了,這次他親自動手,必要將其永遠留在江南。
他隻要在江南解決了劉子嶽,南越那邊必亂,他可借機帶兵南下,占據南越,再逐步往北蠶食。比起父皇他還年輕許多,身體也要好許多,有的是時間慢慢耗。
***
廣州,劉子嶽收到消息時比晉王晚了許多。
他看完陳懷義的信,遞給了黎丞。
這一天還是來了。
黎丞看完後愣了愣,擔憂地看著劉子嶽:“那……殿下要回京嗎?”
劉子嶽說:“這是聖旨,陛下麵前的紅人鄔川都親自來了,你說我能不走嗎?隻要有一口氣我就得回去,否則便是抗旨,陛下原本三分的懷疑都要變成七八分。”
“可是……”黎丞看著信上的內容,雖然陳懷義說殿下該回京了,可京城那地方他到底還是不放心,“陛下多疑,前太子自縊,晉王滯留江南不回,這可是陛下曾經最疼愛的兩個兒子,都沒落得什麼好結局,殿下您這一回去,臣實在是有些擔憂殿下的安危。”
他家殿下可遠不如那兩位受寵,這個太子之位都是陰差陽錯得來。
劉子嶽也知道這點,但他更清楚:“隻要我還想爭那個位置,就必須得回去。立即派人送信,讓公孫大人、於大人、郭大人和冉長史他們都來一趟,商量一下回京的安排。”
黎丞見他心意已決,便沒再勸,當即派了人送信。
過了三日,郭富、冉文清便先到了,又等了一天,公孫夏和於子林也來了。
劉子嶽將他們召集起來議事,鮑全和黃思嚴也都到了。
他將陳懷義的信給了大家:“你們看看,看完後咱們再商討。”
鮑全看完就說:“這肯定是晉王他們使的陰謀詭計。陛下強召晉王回京,他們就將咱們家殿下也拖下水,真是不厚道。”
公孫夏撫了撫袖口,淡淡地說:“陳大人所言沒錯,殿下在南越滯留太久,是該回去了。即便陛下不派鄔公公來請,殿下也應該回去。”
郭富也點頭:“沒錯,陛下已經五十多了,這兩年身體也大不如前,太子殿下一直留在廣州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小心算來算去被彆人摘了桃子。
見他們都讚同劉子嶽回去,鮑全看向冉文清。
冉文清站起來,拱手道:“殿下,臣是王府長史,請讓臣陪您一同進京。”
公孫夏卻說:“我回去更合適。”
於子林也讚同,因為公孫夏在京城的人脈更廣:“相爺回去比較好,隻是這如何回去卻成了個問題。您跟著殿下回去,隻怕依陛下現在的脾氣和秉性,怕是不能重用相爺了,而且還會對殿下忌憚幾分。”
這反倒是廢了一顆好棋。
若是上奏請求回京也不大妥。陛下等了那麼幾年,你都不回去,太子一回去,你就屁顛顛上奏要回去,延平帝能高興才有鬼了。
公孫夏顯然是做好了準備:“我接到殿下的信便已經寫了一封奏折讓人快速送入京中,就說我在南越風濕越來越嚴重,身體不好,請求辭官,歸家安養天年。我寫這封奏折時,鄔川可還沒到南越。”
皇帝若是同意了他辭官,他可以回京,暗中幫太子殿下聯絡人手,出謀劃策。
皇帝若是不同意他辭官,那很可能會將他調回京城,一樣能達成目的。
劉子嶽見他已安排好,便道:“冉長史陪我回京,相爺稍後回來,咱們分開走,以減少父皇的疑心。南越的日常事務便交由於大人、郭大人、黎大人負責,若你們三人出現分歧,誰也無法說服誰時,由於大人先定奪。”
對這個安排,黎丞和郭富都沒意見。
郭富是管財政的,政務方麵,他確實不及於子林,而且他來得晚,威望也不如於子林。至於黎丞,他年紀雖比於子林長了不少,可比起腦袋奸猾和跟京城那邊的聯係,他自覺不如於子林。
見他們都不反對,劉子嶽看向黃思嚴和鮑全道:“黃思嚴隨我回京,挑選兩萬忠心的精兵一同入京,鮑全留守南越。”
鮑全不答應:“殿下,臣是您王府的典軍,負責您的安全,臣要跟您一塊兒回京。”
劉子嶽不答應:“南越得留人看守。”
公孫夏聽了,問道:“殿下準備以什麼名義讓黃參將帶兵入京?”
劉子嶽笑道:“黃參將帶兵入京請罪啊,況且這兩萬兵馬本就不是咱們南越的,原屬於江南駐軍,現在歸於陛下,自當回京。”
大家都讚同這個法子。這樣一來,兩萬精兵可名正言順入京,萬一陛下心意改變,又或是遇到其他危險,殿下也不至於毫無辦法。有了這兩萬人他們放心多了。
公孫夏點頭,讚許地說:“殿下妙計,隻是這次黃參將回去,要對陛下儘忠職守,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站出來替殿下做事。因此殿下確實應該帶上鮑典軍,一來可保殿下日常安全,二來也能替黃參將轉移一部分注意力。”